司馬子魚對楚國人是有些偏見的。他說楚國人是蠻夷,沒有文化、沒有教養、不識禮樂更談不上貴族傳統。
傲慢歸傲慢,偏見歸偏見,可是欺負人這一做法總是不對的。我好心地將景明拉上來,安慰他說:“要再沒有辦法填平這些泥坑,你今晚就在這裡睡了。”
在一番好言勸慰以後,景明重拾了作爲大巫的驕傲。他整了一整代表着巫師身份的帽子,頭也不回地跑了……
“話說你是不是欺負他欺負過頭了?”我把一切的責任都推到司馬子魚身上。
“楚國人本來就沒什麼用,他跑了就跑了,還能省點米飯。”司馬子魚對景明的出逃毫不在意。
作爲中原大國齊國的貴族,司馬子魚有着濃厚的地域優越感。不單是對楚國,對北邊的燕國,對西方的秦國,他也是這樣的態度。除了中原的幾個傳統諸侯國還有周天子治下的周國,其他的國家跟野蠻的獸人部落沒什麼兩樣。這種思想是不大好的。不過對於省點米飯的觀念,那真是英雄所見略同。
景明跑了半個時辰,我們的車子只前進了兩里路。這樣一步一個坑的行程,讓人非常的痛苦,非常的煩躁。我都差點想要把馬車全部放棄掉了。
太陽西斜,離黃昏不遠了。黃昏來了,黑夜還會遠嗎?
“放棄車駕的話,在衛國可買不到這麼好的馬,這麼舒適的車。”司馬子魚不願意棄車。
我知道他的話是有道理的。在這裡放棄的話,之後的路會越來越難走。可是真要在這荒郊野嶺過夜?
韓月的眉頭緊皺,隨車的幾個僕人也開始說埋怨的話。悲風颯颯,日暮途窮,讓人不禁想慟哭一場。
“在這過夜沒問題的。我們以前不也經常露營?”只有還在重病之中的姬櫻還很樂觀,還安慰起我來。
其實問題不在這,問題在於,那城池已經遙遙在望,旅店的飯菜熱水也隨手可及。這樣子露營實在是不甘心。
就在最艱難的時候,巫師景明跑回來了。他氣喘吁吁,他身後追着上百手執農具氣勢洶洶的農夫。
“話說景明你是勾引人家閨女被人抓姦在牀?”趁着景明還沒被亂鋤頭打死,我趕忙問他的死因。
“不是……”景明上氣不接下氣,有話也說不出來。
“那是偷了人家漢子,被人當場拿住?”
“不是!他們是來幫忙的。”景明着急的說道。
“幫忙是好事……你這麼像是被人追殺的樣子。”情況異常複雜,反正我沒搞懂。
“給他們錢,他們就幫忙!不給錢也不白跑一趟,直接攔路搶劫……”
聽景明說了一輪,我總算是知道怎麼一回事了。景明剛纔跑路,遇到一個村莊,他想混吃混喝可是村民根本不吃這套,差點沒把他剝光衣服。景明爲了保住小命,把我們給出賣了。所以這麼多手執兇器的農夫跟帶路黨景明過來,要強買強賣。要麼幫忙混點錢,要麼搶劫混點錢。據說道路之所以那麼多坑洞,也全是他們的功勞。
話說窮山惡水出刁民,爲何這城池左近也有這麼強悍的人民。
司馬子魚出面跟他們談價錢。司馬子魚看來不是自誇行商數年,三言兩語就談妥了。一百多個農夫吆喝一聲,便開始填他們自己挖出來的坑。
“他們倒是很熟手嘛。”雖然被敲詐一筆心裡不爽,可這些人的工作效率還是值得稱讚的。
“暮星,告訴你有件事。襄陵城的城主是個紈絝公子,進城以後須小心謹慎。這些農人本是安分耕地的人,可你看他們被那傢伙橫徵暴斂弄成什麼樣子了。”
司馬子魚的話,我記在心裡。原來除了姜羽那種英明神武的城主以外,還有這種不靠譜的傢伙。壞城主造就一羣多才多藝的,會耕田會挖坑會搶劫的平民,這世事也真是幽默。
託景明誤打誤撞的福,我們趕在日落之前進了襄陵城。司馬子魚一個勁地抱怨進城費收得貴。我告訴他錢財不過是身外之物,要真被搜刮窮了,大不了找城主借點。
“暮星莫衝動,要被抓住,姬櫻、韓月姑娘就要守寡了。”
“不怕,不還有你麼?我相信你會把我救出來的。”
冒險的血液在沉睡許久以後,又一次甦醒了。蝗蟲一樣的城主,豬玀一樣的貴族,需要人去教育他一下。
正跟司馬子魚在前車聊着,突然聽到前面人聲嘈雜。車伕把馬車停了下來。似乎出事了?
難道是光天化日之下,貴族強行調戲良家婦女?好在姬櫻、韓月都在下了帷幔的馬車上,要什麼城主見到兩個美人瞬間獸血沸騰,那倒是難辦。當衆把他捅死,好像不怎麼妥。
下車擠進圍觀的圓圈中,我總算看到是怎麼一回事。一位容貌秀麗的女子,被兩個長相噁心滿臉肥油的傢伙拉拉扯扯。
“姬公子看上你,是你的福分!”比較噁心的那個男人說道。
“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更噁心的另一個男人說道。
“救命!”那個美麗純潔的女子向周圍的人求救,但沒有一個人幫她。她周圍的人,包括我在內。
我的手已經放在獵刀的刀柄上了。可司馬子魚把我按住。“現在不是做這些的時候。”再一次不得不承認,他是正確的。我把手從短刀上移開。那位無助的女子被強行帶走了,在幾十個旁觀者的注視下。
敢怒而不敢言,多麼憋屈。
我掏出一錠銀子,照那個噁心男人的後腦勺狠狠地扔了過去。
“啊!”一聲讓人愉悅的慘叫。城主的走狗,噁心的男人捂着滿是血的後腦勺,大叫是誰砸他。他發現砸中自己腦袋的是一錠銀子以後,沒有再叫,反而用衣服把銀子擦乾淨,心滿意足地走了。如同一個勝利者一般。
如此世道。
找到乾淨的旅館住下來。司馬子魚說這旅館沒有問題,只要他沒有看走眼的話。確實除了生意比較慘淡以外,房間看上去很舒服,飲食方面也還可以。而且生意慘淡,大半原因要歸於城主。
我住旅店也算住得多了,可是向這店老闆一樣訴苦,說不日就要倒閉,還是第一個。
“姬櫻,你在這裡好好睡一覺。要是覺得悶的話,可以找韓月陪你聊天。”
“你要出去?”姬櫻的直覺一如既往的敏銳。
“哦,這個出去散散步。”
“你又騙我了,你哪一次出去不是爲了女人?”姬櫻幽幽地說道。
給姬櫻跪下了,哪能總結得這麼神。
“好吧,說實話我是想去教育教育那個混蛋城主。”
“嗯。”
“你不反對?”
“暮星本來好管閒事的人。你對我不也這樣子?”
行了,只要不反對就可以了。要現在回想姬櫻和我相識的情景,那城主連孩子都生出來了。我辭別了姬櫻,穿上衣服準備上蒙面的黑布,真要出門。可是就是這個時候,巫師跑過來湊熱鬧。作爲一個大巫的弟子,占卜吉凶是景明的本職工作。而且他從來不會放過可以占卜的機會。
景明從懷裡摸出一個巴掌大的龜甲,把他放在火上炙烤。“啪、啪”龜甲受熱開裂了。
“小明你到底殘害了多少無辜的烏龜?”
景明一占卜就進入了無我的神棍模式:“破財擋災,逢凶化吉……啊!”景明被火燒到手了……
我竟然跟這傢伙糾纏,我真是無可救藥了。
蒙上黑布以後,我直接從窗戶跳了出去。城主府邸是城裡最大的一座建築,很好找,順着大路一直走就到了。不過我是蒙面的神秘男子,自然不走尋常路。我藉着樹影、建築的暗影一路摸過去。
走着走着,我突然覺着,在黑夜裡身穿黑色斗篷會非常有格調。難怪夏玉、暗影一樣級別的人人手一件斗篷。沒有斗篷也只能湊合了,難不成現在回去趕做一件?那也太搞笑了吧……
趕緊利落地翻過城主府的高牆。雖然旁邊有一個很省力的狗洞,但男人怎麼能從狗洞進出。進去以後,發現原本該在那裡的大狗不見了。估計是跑出去溜達了。畢竟這麼好的月色。
我擡頭看了上天上高遠的圓月。又是十五了?中秋節才過沒多久的樣子。
我沒有繼續散漫下去,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之事怎容絲毫拖沓。我看好路徑,避開來往的家丁,偷偷摸摸地摸到那位城主的睡房。
危險!多年磨練出來的敏銳感覺,告訴我能威脅生命的東西來了。猛的一偏頭,一件銳利的物件擦着皮膚飛了過去。
那物件插在柱子上不住地抖動,是一把黑色的造型雅緻做工精巧的飛刀。
“黑劍……”
那一位絕色少女摸樣的死敵站在房間的飛檐之上。皎潔的月光在落在她隨風飛揚的銀髮上。
“該死的人,你來了。”
冷風吹過,枝葉發出下雨般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