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園子裡,建寧就不客氣地的警告四貞:“她們誇你,不過是爲了奉承母后,你別因此就得意起來,就算母后和皇帝哥哥許了你和碩格格的待遇,你也比不了我,我是和碩公主,我纔是母后的女兒,皇帝哥哥的親妹子,你要擺正自己的位置,別企圖魚目混珠,把自個當成正宗的皇家格格了。”
滿人入關之後,太宗皇太極於崇德元年效仿明制,皇帝女兒開始稱“公主”,並規定皇后所生之女稱“固倫公主”,妃子所生之女或皇后的養女稱“和碩公主”。兩種封號強調了嫡庶之別。
至於“格格”,則是皇家貴族小姐婚前的統稱,親王之女,稱爲“和碩格格”;世子及郡王之女,稱爲“多羅格格”;多羅貝勒之女,亦稱爲“多羅格格”;貝子之女,稱爲“固山格格”;鎮國公、輔國公之女,稱爲“格格”,公以下之女,俱稱“宗女”,若爲側室所生,則依次降二等。
顯然,不論是出身還是名號,建寧這個和碩公主要要比四貞這個和碩格格來得名頭大。
明明是衆所周知的事情,被建寧這樣專門提出來講,就令四貞有種她在虛張聲勢的感覺。
去年進宮前,爲了避免衝撞貴人,定南王曾傳門使人買了一本皇城裡勳貴之家都有的名單,上面記載着內廷裡的種種事宜:皇帝有哪些兄弟姐妹,他們由哪位妃嬪所生,爹是幹什麼的,娘是幹什麼的,親戚是幹什麼的都寫得清清楚楚。
至於皇帝有哪些妃嬪、育有哪些子女,後面的家族有佬背景,也都一一記錄在上。
這張名單,定南王妃曾要求孔四貞背熟,再加上這兩天從百靈那兒瞭解的一些情況,四貞對於建寧的瞭解,遠比建寧對她的瞭解的多。
建寧是太宗皇帝的第十四個女兒,當今皇上順治帝福臨的十四妹,其母爲庶妃察哈爾部蒙古奇壘氏。
她和自己是同年生的,因爲母妃奇壘氏在太宗皇帝大行時跟着去了,她又是最小的一位公主,所以太后和皇上對她都有一份內疚,些許小事從來捨不得懲罰她,平日裡也是格外嬌寵。
所以宮裡頭的人都說,建寧自小是驕縱慣的,不知天高地厚,更不知道好歹。 шωш ⊕тт kan ⊕CO
秦嬤嬤卻說養在太后膝下的建寧脆弱而敏感,特意叮囑四貞不要和建寧公主發生衝突。
說是聽說建寧訂了自個的義父平西王吳三桂之子,明年就要成親,要遠離皇城,在得知親事之初,當時建寧又哭又鬧,十分不情願,但太后和皇上並沒有改變主意,這令建寧有種要被太后和皇上拋棄的感覺,再加上四貞的出現,得到皇上和太后的種種憐惜……會令建寧的那種被忽略、輕視的感覺更強烈,說不準,她會對四貞有些莫名的敵意,再三叮囑她要小心。
當時四貞還不以爲然,說自己去年進宮時見過建寧,雖然有些嬌縱,卻是個美麗又大度的公主,如今看來,卻是被秦嬤嬤料中了。
要不然,建寧何至於因爲自己的出現就表現的這麼劍拔弩張?
看着身穿正紅灑金的旗裝,鵝蛋形的臉,鳳眼微長,脣珠飽滿鮮妍,一副嬌憨又囂張的模樣的建寧,四貞覺得無奈而悲傷。
說起來,建寧和她一樣,都是無父無母,失怙之女,但因爲建寧有一個皇帝哥哥,養在太后膝下,所以就能這樣理直氣壯的跑過來質問、教訓她。
從前在廣西,在桂林,在定南王府,她何嘗受過這樣的氣?誰敢這樣指着她說不要太得意了?!
去年裡,就是她隨着父親和母妃來朝賀皇上大婚,宮裡頭的上上下下對她都是客客氣氣的,她還記得,當時建寧還給了她一個佛手,邀請她一道玩,表現的和氣又友好,盡顯皇家公主的從容大度。
沒有了父母的呵斥,不管是誰都可以任意在她頭上踩兩腳。
真是此一時彼一時啊!
建寧見四貞只看着自己卻不表態,眼睛還有些紅紅的,便不耐煩起來,皺眉道:“你什麼意思?可別在我跟前扮可憐,我可不會像母后和皇帝哥哥那樣被你騙了,你別以爲住進這慈寧宮裡,你就成了母后的女兒,皇帝哥哥的妹妹?”
見四貞還是不吭氣,建寧的聲音尖銳起來:“剛纔在母后面前,你不是挺能說的嗎?怎麼這會兒成了啞巴?合着你在母后跟前扮得老實和善,全是假的,也不知道裝給誰看呢,這會兒沒有外人,你再這樣就沒意思了。”
明裡暗裡諷刺四貞在太后和諸位娘娘跟前裝乖巧伶俐,其實內裡完全不是那麼回事。
四貞笑了笑,握緊拳頭,深吸了一口氣,儘量不緊不慢地道:“公主是在說我,還是在說自個的感受?去年裡,我一直覺得公主是最大方慷慨的人了,如今看來,也是不盡不實。”
雖然秦嬤嬤再三交待四貞在宮裡頭要謹小慎微,但四貞打小也是嬌生慣養被定南王夫婦捧在手心裡長大的,建寧說她,她不回話,就是退讓的意思,建寧卻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她如何能忍?
四貞覺得她能儘量語氣平和的說出這句話,已經是最大的忍耐了。
“你說誰?你說誰?你敢說本公主?”雖然四貞的聲音並不大,但這話裡的意思,聽到建寧耳朵裡,卻猶如一個炸藥桶被點着了。
四貞的話,令建寧想起那些宮人們在後頭的議論,想起她五歲的時候,因爲一個宮人喂的飯有些燙,她忍不住吐了出去,正好吐到那宮人臉上,就被人至今議論她是庶妃所生,就算養在太后的跟前,也沒有正牌公主的風度的修養,對底下人苛責……
類似這樣的事情,還有不少,這會兒被四貞的一句話,都挑了起來。
觸動了她那顆敏感又驕傲的心,一時間,她就好像身上所穿的華服被人剝了乾淨。
剝掉那些個名頭,她就是一個自幼失了雙親的孤女而已。
建寧只覺得怒火從她的胸口“嗤嗤”往外冒,她豎起眉毛跺着腳,挽起袖子就要朝四貞衝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