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間的廟會都差不多。有正經做買賣的,也有不少坑蒙拐騙的。槐城人對他們的把戲瞭然於胸,不過仍然有沒見過世面的愣頭青,貪小便宜上了當。
我三個人也不干預,就站在旁邊津津有味的看着。直到那小青年被人騙的精光,灰頭土臉的分開人羣,低着頭走了出來。而在他身後,老闆請來的託仍然在高叫着:“我又中獎啦。”
薛倩向我說道:“老趙,你不是挺有正義感嗎?怎麼這小夥子被騙的這麼慘,你不管了?”
我淡淡的說道:“今天他受一次騙,花錢買個教訓,以後就不會上當了。”
呂先生很贊同我的觀點,附和道:“這社會有它自己的規則。就像是小雞破殼,蟲蛹化蝶,你干預了之後,反而不好。”
薛倩笑道:“我感覺你們兩個說話,和過去不一樣了。以前你們快意恩仇,打的是除暴安良,替天行道的旗號。現在呢……有點像是廟裡面的菩薩了,俯視着看天下人,有點超凡脫俗的意思。”
我哈哈大笑:“難道我和呂先生的境界提高了,就快要成仙了嗎?”
我們幾個人一邊說笑,一邊閒逛,太陽就慢慢落山了。
傍晚的時候,我們在一個路邊攤吃了點東西。這裡是廟會,人來人往,塵土飛揚。這頓飯吃的不算衛生。不過我們還算年輕,腸胃應該承受得住。
入夜之後,遊人漸稀。小商小販都收拾了東西。槐城周邊的,紛紛開車走了。而遠道來的,則睡到了帳篷裡面。
我們走到戲臺附近。發現這裡仍然燈火通明。班主帶領着衆人在等我們。
我乾笑了一聲,說道:“怎麼這麼大陣仗?倒讓我有些緊張了。”
人羣中有個姑娘很活潑,估計是唱花旦的,衝我們調侃道:“你們幾位大師要捉鬼了。我們當然想要見識見識了。活了這麼大,走南闖北,還沒見過這種稀罕事呢。”
呂先生笑道:“看完了小鬼,打算按照小鬼的模樣扮上,唱《烏盆記》的時候用嗎?”
班主的臉色變了一變,說道:“包二哥出事的那一晚,唱的就是這一出。”
呂先生點了點頭,不知道在想什麼。他擺了擺手,說道:“行了,咱們準備準備,一會就幫着包二哥找魂魄吧。”
班主問道:“怎麼準備?”
呂先生看了看衆人,說道:“女的可以留下。男的,二十以上,五十以下的。迴避一下,最好去帳篷裡面睡大覺。”
那些男人都發出了失望的嘆息聲。呂先生衝他們一抱拳:“各位,你們人數太多,陽氣又旺,而且不懂得壓制自己的氣息。平時你們在這裡走動沒什麼關係。但是我們現在是要找包二哥的殘魂。你們要跟着的話,肯定會衝撞了他。輕則魂魄逃之夭夭,重則直接魂飛魄散。”
那些人聽呂先生這麼一說,都點了點頭。
那花旦衝他們笑道:“你們回去吧。過一會有什麼熱鬧,等明天我講給你們聽。”
年輕的男子們稀稀落落的走了。我發現這些離去的人中。不僅有年輕男人,還有幾個女的。估計是膽子小,不敢看鬼。他們回去之後也沒有睡覺,而是聚攏在一塊聊天。對於他們來說,今晚有些特殊,估計誰也睡不着了吧。
在我們身邊,只剩下了三五個女子,以及老班主。
呂先生衝那幾個女子問道:“你們平時誰和包二哥最熟?”
衆人全都指着那花旦,說道:“包二哥演包公上癮了。平時不苟言笑。也就她話多,能和包二哥說上兩句。”
呂先生點了點頭,取出來一根鋼針,放到了花旦手裡面:“你去包二哥帳篷外面等着。等他出來之後,你就跟在他身後,偷偷地紮上一針。儘量扎深點,帶出血來。”
花旦一聽這個,臉都白了。看樣子這傢伙也是個敢說不敢做的。
她緊張地看着呂先生:“包二哥不是瘋了嗎?我要是扎他一針,他不得找我拼命嗎?”
呂先生笑道:“你們倆不是關係好嗎?趕快去吧,在帳篷門口等着。萬一他出來了,你就沒機會了。”
花旦快急哭了:“他都瘋了,哪還認識我?”
呂先生笑道:“放心吧,我們都在附近看着呢。保證出不了事,扎完你就跑,手腳快點。”
衆人都嘻嘻哈哈的勸她。花旦無奈,只能蹲在了帳篷外面。
而呂先生向班主要了幾張白紙,開始摺紙燈籠。
過了一會,包二哥的帳篷動了動,隨後從裡面鑽出來一個蓬頭散發的人。我看見他一頭黑髮裡面夾雜着不少的白髮,實在淒涼。
或許是因爲晚上的緣故,包二哥的身子不再發抖了。可是花旦卻抖得厲害了。
她憂心忡忡,小聲的叫道:“包二哥?”
包二哥的身子一震,顯然是聽到這話了。他回過頭來看了花旦一眼,眼神由警惕變成了喜悅。像是孤身在外的人終於見到了老鄉一樣。
我心想:看來他們的關係果然不錯。
那花旦戰戰兢兢地說道:“我能扎你一針嗎?”
薛倩聽到這話,忍不住笑了:“這不是與虎謀皮嗎?”
包二哥不說話,只是愣愣的看着花旦。花旦等了幾秒鐘,像是下定了決心一樣,伸手向前一送,鋼針扎進了包二哥的身體裡面。
包二哥哎呦,叫了一聲。隨後眼睛裡面露出恐懼來。他的目光中再也沒有之前的喜悅了。他像是受傷的野獸一樣,向遠處跑去了。
班主正要追過去。呂先生將他攔住了:“不用追。他現在神志不清。這個世界對於他來說都是陌生的。只有戲臺能給他安全感。他過一會就會回來了。”
果然,我看見包二哥遠遠地向戲臺走去了。
花旦捏着鋼針,一臉沮喪的走回來了。班主安慰道:“包二哥不是沒有傷你嗎?你怎麼滿臉不高興?”
花旦嘆了口氣:“我看他的眼神,是真的傷了心了。以後恐怕再也不當我是朋友了。”
呂先生衝花旦笑了笑:“你是今晚的大功臣,等他清醒了,肯定對你千恩萬謝,不會怪你的。”
這時候,呂先生的燈籠也已經紮好了。他問明白了包二哥的生辰八字。寫在了燈籠外面。然後在裡面放上了一隻蠟燭。
燭光透過白紙,照的周圍白慘慘,陰森森的。
花旦問道:“你讓我取包二哥的血,是想要幹什麼?”
呂先生正要說話。忽然一陣陰風,向我們吹了過來。緊接着,有個聲音在我身後說道:“趙莽,今天你怎麼不送我了?”
我回頭一看,發現在我們三步遠的地方,站着王老頭。他猶豫不決,躊躇不前。顯然對我們這一羣人有些害怕。
我轉身看着他:“你怎麼找到這裡的?”
王老頭說道:“我去雜貨鋪找你,你也不在。最後沒有辦法了,我只好自己來看戲。中間還迷了一次路。幸好有一個老太太,幫我指了指路,我才找過來了。”
我心想:這所謂的老太太估計也是一隻鬼。
呂先生向王老頭說道:“老爺子,明天不唱戲了。你今天聽最後一場,明天可不要再來了。”
王老頭有些失望的點了點頭。然後就向戲臺走去了。
包二哥像是昨天一樣,呆坐在戲臺上。王老頭叫了一聲:“老闆,老闆。咱們不是約好了唱戲嗎?”
包二哥猛地擡起頭來,說道:“對啊,要唱戲,你等我扮上。”
這時候,他的神智清楚了很多。不過這種清醒僅限於戲臺上。問他柴米油鹽,他保管就答不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