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墓碑,然後是墳墓,轉眼的工夫,礦鎮的墓地已經初具規模了。
我驚歎道:“我感覺自己是在創造世界啊。”
呂先生笑道:“是啊,我們兩個就是在創造世界。只不過,這個世界是在夢中,夢一旦醒了,世界也就沒了。佛家有句話說,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講的不就是這個嗎?”
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心情有些激動,心臟砰砰的跳着。我清了清嗓子,小聲的說道:“要有光。”
這話一出口,天邊瞬間光芒萬丈,有一輪太陽冉冉升起,刺痛了我的眼睛。
我連忙捂住了臉,叫道:“不要了,不要了。”
等我再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太陽不見了,周圍的世界又恢復了黑暗。
我心情大好,說道:“真是神奇啊,我就是這世界的主宰。如果能一直呆在這裡就好了。”
呂先生笑道:“魂魄離了肉身,雖然可以存活一段時間,畢竟不長久。即使是陰鬼婆那種厲鬼,也不是長生不死的。不過有些道士,通過修煉道術,可以讓魂魄永生不死。不過必須要練到二姐那種程度。可是到了那種地步,也就不屑與在別人的夢中尋找創造世界的快樂了。”
我點了點頭,說道:“這話有點道理。”
眼看墓地就要完成了,呂先生正在着重修飾那座沒有墓碑的墳墓。而我坐在地上,腦子裡面不住的思考着世界之初的景象。
我隨手抓起一把黃沙,心中念頭一動,黃沙就聚而成型,變成了一個小人。
我笑道:“這下我變成女媧了。”
呂先生見了這番景象,嚇了一跳,連忙伸手拍了下去。那小人慘叫一聲,又變成了一堆黃沙。與此同時,我的心口傳來了一陣刺痛。
我嚇了一跳,問道:“你這是幹什麼?”
呂先生說道:“千萬不能在夢中製造活物。除了夢的主人之外,凡是有意識的東西,都是你自己的魂魄分離出去的。你造的人越多,分散出去的魂魄就越多。時間不長,你就魂飛魄散了。”
我嚇了一跳,說道:“原來還有這麼一說。”我指着地上的黃沙說道:“剛纔他的靈智,是我的一縷殘魂?那你將他一掌拍死,我的一縷殘魂豈不是被拍散了?”
呂先生冷笑一聲,說道:“如果不是我及時出手。這小東西會迅速的壯大,到時候吸走你一大半的魂魄,你要殺他,必先重傷自己,更加麻煩。”
我心中一陣陣後怕,連忙點了點頭。
這時候,呂先生最後的佈置已經結束了。他不知道用了什麼手段,讓那墳墓當中傳來一陣陣令人毛骨悚然的呼喊:“爲什麼把我關在這裡?爲什麼把我關在這裡?”
這聲音是從墳墓當中傳出來的,有些沉悶。但是這個世界又太安靜了,所以它傳的很遠,在周圍不住的飄蕩。
我明知道這一切都是假的,是呂先生做出來的。但是仍然有些害怕。畢竟這個氣氛太陰森了。
呂先生得意的笑了笑,衝我說道:“有了這個聲音,你爸肯定會做相關的夢。現在咱們兩個靜靜地等着就可以了。”
我點了點頭,心想:“我居然在給我爸製造噩夢,我這麼幹,也算是不孝子孫了。”
幾分鐘後,天地間忽然起了一陣大風。這大風把地上的沙土都吹了起來。我們剛剛堆起來的墳墓,一下全被吹平了。
我有些着急,說道:“呂先生,這怎麼辦?來了一陣風,咱們白忙了。”
呂先生笑了笑,說道:“不用着急,你看着吧。夢開始了。”
幾秒鐘後,大風停歇了。這裡比剛纔暗了很多,我和呂先生睜大了眼睛,也看不到什麼東西。
這個空曠的世界裡面,只有那一聲聲的呼喚:“爲什麼把我關在這裡?爲什麼把我關在這裡?”
這聲音時遠時近,一會在百里之外,一會又在耳邊響起來,總是給人個冷不防。我的神經始終緊繃着,嚇得我身上一陣一陣的出冷汗。
我忍不住向呂先生說道:“別讓這傢伙喊了行不行?嚇死人了。”
呂先生乾笑了一聲,小聲的說道:“我沒有讓他喊啊。”他的聲音有些不自然,顯然也有些緊張:“咱們壘起來的墓地只是一個引子罷了。大風一起,真正的夢開始了,我們那些東西就全都不見了。所以……這聲音應該是你爸的夢,是他自己在做夢。”
呂先生說話的工夫,那聲音又來來回回的繞着我們走了兩三次。我聽見呂先生的聲音也時高時低,顯然是被嚇了一跳。
我這時候倒不忙着恐懼了,反而有些好笑的說道:“怎麼?你也害怕了?”
呂先生乾笑了一聲:“我又不是神仙。你當我的心是鐵鑄的嗎?現在什麼也看不見,總有個鬼叫來來去去的,誰不害怕?”
過了一會,天邊升起來了一輪月亮。這月亮看起來很明,卻無法照亮周圍的世界,只是在天邊晃來晃去,倒像是水中的倒影一樣。
我盯着月亮看了一會,心中大奇,問呂先生:“這月亮爲什麼一直在天邊亂晃,始終不肯升到頭頂上去?”
呂先生小聲的說道:“趙莽,這只是夢,一切都不能以常理度之。這問題不應該你問我,應該我問你。畢竟知父莫若子,你爸的夢,你都不清楚,旁人都更不知道了。”
我笑了笑,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我看見那月亮一分爲二。其中一個慢慢的升到頭頂上。露出光輝來,將這世界照亮了幾分。而另外一個,仍然在天邊亂晃。
隨着天上的月亮越來越圓,越來越亮。地上的月亮也露出原型來了。
我看見那是一個人,雙手拉着一輛木板車,車上又伸出一根皮帶來,被他斜挎在肩膀上,彎着腰,弓着背,艱難的向前走着。而又有一盞燈籠,掛在車把上。隨着他的腳步,一晃一晃的。
呂先生說道:“原來咱們剛纔看到的月亮,是這燈籠的光芒。”
這個人出現之後,那一直在我們身邊盤旋的叫聲消失不見了。可是這世界的詭異程度,並沒有減弱半點。
我直勾勾的盯着這個人,卻沒有迴應呂先生的話。
呂先生問道:“看什麼呢?都呆住了。”
我說道:“這個拉車的人,好像我爸啊。”
呂先生笑道:“這是他的夢,當然是他了。”
我點了點頭:“原來是這樣。”
幾分鐘後,我爸拉着車走到了我們面前。
我這才發現,腳下的黃沙,不知道什麼時候變成了荒野。這裡長着幾寸高的野草,草色枯黃,葉子已經掉落了,只剩下短短的草莖,而我們就站在這草莖上面。
荒草當中,又有一條泥土路。這條路沒有經過水泥澆築,上面滿是車軲轆軋出來的車轍,而我爸就拉着車,沿着這車轍走過來。
他擡了擡頭,顯然是看見我們兩個了。我一陣驚慌,拉着呂先生就要走。
然而呂先生擺了擺手,止住我了。
我爸把車停下來,擦了擦汗,很顯然是要向我們說話了。
我這時候緊張的要命,不知道他會問什麼。其實無論問什麼,我八成都答不上來了。
只是我怎麼也沒想到,他會問道:“兩位,你們看見一個道士了嗎?”
我和呂先生面面相覷,呂先生先開口,說道:“你的意思是……”
我爸說道:“我和一個道士約好了在這裡見面,他穿着黃袍子,留着山羊鬍子,很好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