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聽這話,身上頓時起了一層冷汗。照這道士的說法,我現在就得死了不成?
我扭頭看了看呂先生,然而呂先生卻不肯多說,只是瞅着我嘿嘿的冷笑。
偏偏我爸根本沒想到,幾十年後我真會應了這句話,所以也沒有細問。只是着急的問道:“那麼有沒有益壽延年的辦法?”
道士想了一會,說道:“四十年後的事,誰能知道呢?人這一生當中,有無數的奇遇。況且你這個兒子要學道術,這是老天爺定準了的。無論你願不願意,無論他願不願意,都改變不了,這不過是早早晚晚的事了。”
他想了一會,說道:“四十年的時間也不短了,無論是什麼奇遇,他都應該得到了。那時候,筋強骨壯,即使魂魄甦醒了也沒有什麼。就算他平平安安活到四十歲,什麼也沒有做。你到時候提醒他一句,讓他找個道觀,拜個名師,學上幾年也就行了。”
我爸點了點頭:“那我就放心了。”
我聽到這裡,也放心了。我對呂先生說道:“照這麼說的話,咱們把頭髮破壞掉了,我卻還沒有死,全是因爲我跟着你學了道術?”
呂先生笑道:“不然你以爲是什麼原因?趙莽,你可得好好謝謝我,我可是救了你一命。”
我笑了笑,說道:“本來沒有你弄壞了符咒,我也死不了啊。”
道士捧着那張魚符放到了棺材壁上,外面蒙上紙,然後又用漿糊仔細地抹了一遍。弄完了這個,他才吩咐我爸,說道:“把棺材蓋蓋好,回去好好密封了,葬在墓地裡面。至於這孩子,天亮之前就會醒了。”
我爸奇道:“既然這孩子沒事,幹嘛還要把魂魄葬了?”
道士微微一笑,說道:“這張死符威力很大,一旦和這孩子有了牽連。那他就算是一個死人了。既然是這樣,就應該將他埋在地下。權當他是一個死人。”
我爸點了點頭:“原來是這樣。”
道士有拍了拍我的肉身,說道:“天地都以爲這孩子死了。那麼他也應該換一個身份。”
道士說到這裡,又轉身從銅香爐中舀出來了半盞血水,喂到了我的嘴裡面。
我這時候雖然還沒有醒過來,但是已經有了心跳呼吸,居然下意識的把那盞血水喝下去了。
這一幕讓我噁心的了不得,我叫道:“這道士給我下了什麼蠱術?”
呂先生笑了笑,說道:“他這是救你呢。”
果然,道士向我爸說道:“我這銅香爐裡面的血水,有男有女,有人有獸。經過煉化之後混在一塊,即使是得道高人都區分不出來。這孩子飲了我半盞血,生辰八字,面相命數,就都成了迷了,沒有人知道他是誰,也沒有人能夠看出來他是誰。”
我爸笑道:“這等於說,他是一個新的人了?像是整了容一樣?”
道士微笑着說道:“這話倒也差不多。從此以後,這孩子的生辰八字可就改了。魂魄還是那個魂魄,肉身還是那個肉身,只不過,在神鬼的眼中,他卻像是換了一張臉一樣,怎麼也認不出來了。”
我爸笑道:“這樣還不好?我們凡人能認出來就行了,誰願意和神鬼打交道?”
道士點了點頭,說道:“如果你這麼想,那確實也是一番好處。不過四十年之後,我這符咒就沒用了,到時候,他就會恢復本來面目。那生辰八字也就藏不住了。”
我爸點了點頭,說道:“這個道理我明白。”
道士又想了想,取過毛筆,在黃紙上寫了一行字,說道:“這香爐中的血水,是我經過秘法練成的,無人知道人血有多少,獸血有多少。男人的血佔幾分,女人的血佔幾分。所以任憑他怎麼猜,也猜不到這孩子的八字。只有我能夠推算出來。”
他把黃紙塞到我爸手中,說道:“這個你拿着。四十年之內,婚喪嫁娶,用到八字的地方,就照着這個來,這就是他的新八字。不過你要記着一樣,四十年之後,這八字可就不能用了。”
我爸把黃紙收起來,說道:“我明白。”
道士點了點頭,說道:“請回吧,我明天也要離開這了。”
我爸說道:“明天我送送你。”
道士搖了搖頭:“不用送。緣分盡了,咱們轉頭就走。緣分未盡,咱們就在一塊做鄰居。這樣要走了,又依依惜別,倒顯得假了。”
我爸笑道:“你肚子裡面的歪理倒不少。”
我爸將我背在身上,伸手又把棺材抱起來,他轉身要走的時候。
忽然聽見道士說道:“每逢這孩子生日的時候,記得去墳頭上看看他,給他過個生日。”道士頓了頓,說道:“我指的是,他本來的生日。八月十四。”
我爸點了點頭,又問道:“一定得給他過生日嗎?”
道士說道:“他的魂魄大半被死符封住,心裡面還是有些不平的。如果你將它仍在荒郊野外,總也不理它,他心中難免就有了妒意。到時候難免會生出事來。輕則這孩子晚上做幾個噩夢,重則見鬼。”
我爸答應了一聲,說道:“我記下了。”
道士揮了揮手,說道:“去吧,去吧。”
隨後,天上的月亮越來越暗,周圍的人也看不清楚了。
我擡頭一看,發現是一大塊烏雲,將月光遮住了。
那月亮半遮半掩,讓那烏雲添了一圈金邊。這種景色實在難得。這一塊烏雲也與白天的雲彩大不相同。
我正看得出神,忽然耳邊猛地響起一聲:“爲什麼把我關在這裡?”
這聲音嚇得我一哆嗦,忍不住就叫了一聲。
隨後,我聽見風聲嗚嗚,鬼哭狼嚎,這風聲中,又有魂魄的不滿聲,抱怨聲,索命聲。
我拽了拽旁邊的呂先生,說道:“那傢伙怎麼又出來了?”
呂先生乾笑了一聲,說道:“那傢伙不就是你自己嗎?你怎麼反而問我?”
這時候,我聽到那小鬼又幽幽的說道:“八月十五雲遮月,正月十五雪打燈。”
這聲音是模仿小孩的語氣說出來的,但是裡面有說不盡的詭異。
呂先生小聲的問道:“趙莽,這話什麼意思?怎麼好端端的,冒出來這麼一句?”
我說道:“我對於五歲之前的記憶,幾乎只有這句話了。我爸在中秋節的時候,經常望着天說這句話。”
呂先生點了點頭,也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我聽見那小鬼又說道:“嘿嘿,八月十五了,你們都把我忘了。那我也要攪得你們不安生。”
隨後,我看見烏雲收斂了幾分,露出來了一縷月光,漸漸的把這世界照亮了。
我看見我和呂先生正站在我家門口,而另一個我站在院子裡面,滿身塵土,又是跳,又是叫:“爲什麼把我忘了?爲什麼把我忘了?”
我爸媽手裡面端着長壽麪,叫道:“沒有忘,沒有忘,來吃麪吧。”
呂先生看了這一幕,笑道:“在你父親的夢中,你被鬼上身了。”
我說道:“是啊,他們忘了給小鬼過生日……怪了,我的魂魄還一分爲二了不成?自己上自己的身,這算什麼?”
呂先生指了指我的心口,說道:“這是心魔罷了,看起來像鬼上身,其實不是。得這個病不容易,治這個病更難,就算是道士來了也束手無策。幸好這麼多年,你的父母從來沒有忘了上墳過生日。你看看他的夢,還在擔心自己忘記了呢。”
我點了點頭,有些不忍心看院子裡面的三個人,說道:“咱們走吧。”
呂先生正要說話,只聽見頭頂上霹靂一聲,緊接着,天崩地裂,將我們漏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