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坐在這氣泡當中,個個垂頭喪氣,心灰意冷。只有薛倩還有些活潑的意思。他似乎心很大,對這些都不在意一樣,還要一個勁的和我辯論。
他在我面前不住的說着些什麼:“做凡人不就是奴隸嗎?被生老病死奴役。咱們修道學仙就是要做主人,從此不再受生老病死的困擾。”
我擺了擺手,說道:“老薛,你不累嗎?”
薛倩乾笑了一聲,說道:“不僅不累,而且還不餓。我發現無論是在天界還是在陰間,我這身體都像是成仙了一樣。”
我長嘆一聲,說道:“真是瘋了,等咱們回去了之後,我得送你到精神病院檢查一下,你怎麼就這麼亢奮呢?”
薛倩也坐了下來,說道:“你不用送我去檢查,我當然知道咱們處境不妙,不過我比你們都開朗點。人生短短几十年,發愁也是一天,高興也是一天。”
我長嘆了一聲,沒有理他。
在這氣泡當中,四面八方都是殺戮的畫面,根本躲不過去。即使閉上眼睛,都會有聲音傳過來。
我心中暗罵了一聲:“這天界怎麼像是一座缺德的電影院一樣?”
我百無聊賴的盯着畫面看了一眼。我看見那些仙人和魔王又變了一種手段。他們不再無情地殺人了,而是像是看戲一樣,隨意的改變着凡人的命運。
他們的手指一動,剛剛高中狀元的讀書人就身首異處。他們輕輕吐出一口氣,在大海中掙命的漁夫就葬身水底。
我忽然想起來小時候拿着一隻小木棍,撥弄螞蟻。
呂先生嘆了口氣,說道:“難道顛道人來過這裡不成?我總覺得,他遊戲人間,拿着凡人的命運戲耍,就是受了這裡的刺激。”
二姐說道:“他應該沒有來過天界,不過他心思單純,看過了陰間之後,應該能悟出這裡的東西來。”
我問道:“咱們該怎麼辦?一直坐在這裡看戲嗎?”
呂先生苦笑一聲,說道:“不然呢?你還想怎麼辦?咱們根本沒有辦發出去。”
忽然,眼前的畫面變了一變。我看見一個蒼老的道士,坐在山巔之上,他大聲地呼喊着:“天地不仁,以萬物爲芻狗。”
呂先生猛地坐起來,饒有興趣的看着這老道:“這傢伙悟出來了。”
我皺着眉頭說道:“他剛纔的話……這個意思好像有點不對……”
呂先生笑道:“寫這話的人已經死了幾千年了,誰知道他的本意是什麼?這話應景不就行了嗎?”
我們幾個算是置之死地而後生了。經歷了絕望之後,倒把事情都看開了。坐在地上,像是看戲一樣看着山頂上的老道。
老道坐在山巔之上,開始努力的修道,不逼寒暑,用功的要命,與他相比,我們幾個簡直把時間都荒廢了。
二姐說道:“這老道有志氣啊,看到凡人被神仙和魔王不住的折磨,想要學成本領,替大家出一口氣了。”
不知道經歷了多少年,只看見山頂上的積雪落了又化,化了又落。那老道的身上忽然散發出金光來,飄飄蕩蕩,向天上飛去了。
二姐喜道:“這個人修成了。”
只見這老道到了天界之上,看見了天上的仙人。與他們稱兄道弟,談笑甚歡,半點沒有提人間的痛苦。再後來,神人捉弄世人的時候,這老道居然也興高采烈的參與了。
這一幕把我們看的目瞪口呆。
薛倩指着老道說道:“他這不是漢奸嗎?不對,這是人奸。”
我嘆道:“估計他是想入夥吧,這玩意叫投名狀,你不殺兩個人,誰知道你是真心還是假意?”
呂先生說道:“其實從他成仙的那一刻起,就沒有再把我們當做同類了。在他的眼睛,世人已經變成了蟲蟻,所以他這麼幹……似乎也沒有什麼難以理解的。”
我們都重新坐下來,連看都懶得看了。
我看見世上修成神仙的人越來越多,不過神仙越多,禍害凡人的人也就越多。
我嘆了口氣,說道:“早知道會出現這種情況,就應該把天下的道藏都燒光了。這樣一來,神仙們得不到補充,等他們死絕了之後,大家都太平了。”
呂先生指着外面的幻影說道:“不過還有一些有良心的道士,你看看。”
我看見有不少的道士聚集在一塊,他們像是在商量什麼事情。到最後,他們像是舉行什麼拜師儀式一樣,向一塊牌位跪了下去。
只不過,我看見牌位上是空白的,一個字都沒有。
我問呂先生:“他們在拜誰?”
呂先生說道:“估計他們也不知道自己在拜誰吧。不過,總得有個要拜的人,不然的話,大夥怎麼聚在一塊呢?到後來,這些人中有些德高望重的人死了,纔將他們的牌位換上去,牌位上纔算有了名字了。”
我笑道:“這就是道門的來歷?”
呂先生說道:“這我可不知道。誰知道他們是什麼門派。”
我看見這些道士如同之前的老道一樣,不分晝夜的刻苦努力,似乎也打算修仙。
只不過,他們的力量已經很大了,卻始終沒有做神仙。他們像是在等待什麼。
不知道過了多少年,地下的魔王又開始殘殺生靈,這時候,那些道士派出去了最厲害的兩個人,到了天界當中。到底還是把仙人請了下來,趕跑了魔王。
我們很讚歎的說道:“這些道士很不錯啊,沒有忘本。”
二姐像是有所悟一樣,說道:“原來是不是成仙,不僅與力量有關係,還與心境有關係。當你覺得世間人如同塵埃一樣的時候,纔有做神仙的可能了。”
我聽這話苗頭不大對勁,連忙攔住她,說道:“二姐,你可別胡思亂想啊。咱們這一趟是來救命的,可不是成仙的。”
二姐衝我笑了笑,說道:“做菜我都學會了,還成仙幹什麼?”
我聽了這話,才放下心來了。
而呂先生一直盯着前面的幻境,他像是在期待什麼一樣。忽然他的身子抖動了一下,應該是看到了自己想看的東西了。
我看見這一次換成了天上的仙人,他們開始捉弄世人,屠殺世人。
那些道士又出現了,這一次,他們深入幽冥,請來了魔王。
呂先生猛地拍了一下手掌,叫道:“有膽識。”
魔王和仙人爭鬥了一番,兩敗俱傷,各自退去了。而世人就在這夾縫中生存下來了。
呂先生忽然扭過頭來,看着我說道:“你不是說沒有規則嗎?這就是規則。”
我苦笑了一聲,說道:“這叫什麼規則?靠別人賞下來的命活着?”
呂先生笑了笑,說道:“就算沒有仙人和魔王搗亂。人活在世上,也要經歷兵災病災水災火災,這麼一連串災難下來,還能安然活下來,那不是老天爺賞下來的性命嗎?”
他站起來,說道:“走吧,我已經知道咱們要做什麼了。原來咱們修道之人,刻苦努力,不是爲了做神仙,而是爲了在夾縫中四兩撥千斤,不停地博弈,讓世間人生存下去。”
他一步步的向氣泡的邊緣走過去。我叫道:“你還過去幹什麼?咱們根本碰不到邊界。”
呂先生回過頭來,衝我笑了笑,說道:“咱們已經知道了自己的使命。當然就可以碰到邊界了。”
果然,他真的走到了邊界,然後伸出手去,要把氣泡戳破。可是他的手指剛剛接觸到邊緣,就又縮了回來。
我奇怪的問道:“怎麼了?”
呂先生回過頭來,臉色很不好的說道:“我下不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