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舟告訴我說,他在十四歲那年,聽說王莊有人挖出來了寶貝,所以也想分一杯羹。
我奇怪的問他:“什麼寶貝?”
小舟嘆了口氣,說道:“如果是放到現在,我自然不會在意。左右不過是些大洋,首飾之類的了。但是當年我只是個初中生,這些東西,在我們眼裡絕對是無價之寶了。”
我嗯了一聲,然後說道:“所以,你去挖寶貝了?”
小舟點點頭:“那時候,王莊的亂葬崗已經出名了。大家像是趕集一樣朝那邊涌,想要挖出點東西來發家致富。後來這事驚動了政府,就派人把那邊攔起來了,誰也不讓進。本來這件事就該這麼了結了。不過可惜,碰上了我和阿飛。我們兩個膽子大,又想弄點寶貝換錢。於是打定主意,想個辦法溜進去。”
“那天晚上,是農曆的初六。我記得清清楚楚。因爲這時候天上剛剛有一點月牙,光線不至於太亮,讓我們被人發現,也不至於太暗,讓我們挖不到寶貝。我和阿飛扛着鐵鍬,就偷偷的溜進亂葬崗了。”
“那時候,亂葬崗外面已經攔起了鐵絲網。但是那種網到處都是窟窿,我們兩個可以輕易地鑽進去。而且看墳的人都是當地的村民,個個煙不離口。我只要看看哪邊有移動的小紅點,就知道哪邊有人。所以一路上很順利,躲開了多有的崗哨。”
“王莊的亂葬崗很大。來之前我們已經打探清楚了。外圍的那些墳包,是真正的窮鬼,而在亂葬崗中心,有幾個真正的大墳。那可能是很多年前一個大家族的祖墳,真正有寶貝的,是這個地方。”
“看着亂葬崗的那些村民也只是在外圍轉轉,誰也不肯到墳地裡面來。所以我們走到亂葬崗裡面後,倒安全了。可以大搖大擺的找到那幾座大墳,隨後就開始挖洞。”
“我和阿飛挖了很久,累得汗流浹背,但是什麼也沒有挖到。那時候東方已經泛白了。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心裡想着,看來這一晚上要白乾了。阿飛比我身子骨好得多。他讓我歇一會,然後自己跳到剛挖出來的坑裡面,接着挖。眼看天色漸明,這時候再不走,恐怕就走不了了。我正在着急的時候,阿飛在下面叫我,說挖到東西了。”
“我趴在坑邊上看,他正蹲在坑底,用兩手挖什麼東西。過了一會,他遞上來一個鼻菸壺。我雖然不懂古董,但是這鼻菸壺看起來很精緻,沒準是玉的或者什麼的。當時我唯一的念頭就是,我們發財了。”
“我覺得這事最好見好就收,於是招呼阿飛趕快走,結果阿飛哇的一聲,哭出來了。他把我嚇了一跳,我趕快問他怎麼了?阿飛說,他動不了了。我往下面一看,原來坑底伸出一隻灰色的手來,把他給拽住了。我當時嚇得毛都飛起來了,伸手想把阿飛拽起來,可是這時候,那墳墓開始塌了。周圍的那些土翻翻滾滾的涌過來,似乎要把我們埋在裡面。”
“我當時嚇得什麼都不知道了,什麼哥們義氣,什麼好兄弟。全都忘了,腦子裡就只有一個念頭,跑,趕快往家跑。阿飛還在坑裡面叫我:小舟,小舟……”
這時候空亡屋裡面黑乎乎的,小舟坐在牀邊,看着搖擺不定的蠟燭,陰慘慘的叫自己的名字。我聽得出來,他是在學當初阿飛的叫聲。不過這聲音也實在太過恐怖了。
我有些擔心他們倆的處境,於是問他:“後來呢?阿飛被活埋了嗎?”
小舟搖搖頭:“我一溜煙跑回家。從王莊,一直跑到這裡,足足十里地,一步也沒有停過。等我到家的時候,進門就栽倒了。我媽說,那天我差點把她嚇死,我在牀上躺了一天一夜,這才慢慢的醒過來。醒過來之後,我耳朵邊上就一直聽見阿飛在叫我:小舟,小舟……”
“我問我媽,阿飛怎麼樣了?我媽說,阿飛被看守墳地的那些人給救了。不過他醒了之後,變得呆呆傻傻,經常對着空氣自言自語,有時候又大喊大叫。哎,說起來,都是我害了他。如果我能膽子再大一點,把他從坑裡面拉出來,他也就不會出事了。”
“阿飛瘋了,我的耳朵則整天被他折磨。實際上,知道那天晚上的事的,只有我們兩家人。從那天之後,我們家在刻意的躲着阿飛。直到有一天,阿飛的媽媽,也就是陳小妹,她找到我們家,要我給個交代。他們吵了半夜,我也聽了半夜,最後我的腦袋越來越疼,就暈倒在地上了。”
“那段時間我一直迷迷糊糊,有時候感覺自己在亂葬崗,有時候感覺阿飛拽住了我的腿,要把我拉下去。大概那時候,我也瘋了吧。後來我媽帶我到處看病。我們遇見了一位醫生。他給我治了半年多,又是催眠,又是吃藥。最後,把我的病治好了。”
“現在想想,實際上他沒有治好我的病。我只是有意的把那件事給忘記了。這些年我忘了亂葬崗,也忘了阿飛。哎,現在我終於明白了,爲什麼我想要回來,我爸媽拼了命的攔着我,看來,他們是怕我再犯病啊。”
我坐在牀上,靜靜地把這一切都聽明白了。然後我含笑說道:“可是你現在倒也沒有犯病啊。”
小舟沒有介意我的打趣,他苦着臉說:“我現在寧願犯病,你不知道我現在內疚成什麼樣。”
我問小舟:“當年挖出來的那個鼻菸壺,你還有嗎?”
小舟點點頭,隨後從兜裡掏出一個小盒子來:“這東西,幾十年來我一直帶在身邊。雖然我不認得它了。但是我能感覺到,它很重要。我每次看見它的時候,都覺得我的身家性命都在上面。”
我打開盒子看了看,鼻菸壺上面畫着很小的人,有點像是古代的那些宮廷畫。等我仔細看的時候,不由得嚇了一跳,上面的人物,似乎是小鬼,個個青面獠牙,缺胳膊少腿,沒有一個全乎的。筆畫很精緻,有點像當初我看到的那個小沙彌。
我下意識的想到:這鼻菸壺可能不簡單。
我把盒子收起來,遞給小舟,說道:“老兄,恐怕你得跟我走一趟。解鈴還須繫鈴人,陳小妹的意思,我已經知道了。”
小舟正要問我打算怎麼辦。門外忽然有人叫我:“老趙,你在裡面嗎?”
我扭頭看了看,是薛倩。
這小子已經嚇破膽了,這輩子恐怕都不敢走進空亡屋一步了。
我答應了一聲,走出去一看,薛倩身後還跟着王書記。
王書記笑眯眯的說:“趙兄弟,我是來拿名單的。”
我一拍腦門:“你看看,我給忘了個乾乾淨淨。哎呀,本來打算睡醒了給你送過去的,結果下了一場大雨,把我攔在屋子裡了。”
王書記一臉詫異:“下大雨,沒有啊。”
我愣了一下,看了看外面的馬路,的確是乾乾淨淨的。我不由得打了個哆嗦,剛纔的大雨,難道是幻覺?是陳小妹搞出來的?
我沒有在這個問題上過多糾纏。想要在空亡屋活下去,就得緊守兩條,第一條是見怪不怪。第二條是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
我轉身回到屋子裡面,把那捲黃紙遞給王書記了。上面是陰鬼婆鄉親們的名字,刻好了牌位供奉起來,忠烈祠就算是完全建好了。
王書記小心翼翼的收起黃紙,然後神秘的問我:“陳小妹的事怎麼樣了?我聽說昨天晚上不大太平。”
我想了想,說道:“我正要去解決,估計今天晚上就會有分曉。”
王書記連連點頭:“那麻煩你趙兄弟了,回頭有機會,我請你喝酒。哎呀,陳小妹連日不下葬,村民人心惶惶,我們這當公僕的,心裡也是惴惴不安呀,幸好有你趙兄弟,哈哈。”
他這話說的很客氣,但是我能聽出來,他在催促我趕快辦事了。
我皮笑肉不笑了打了個哈哈,就把他送走了。
王書記走了,薛倩卻沒有走。我和他開玩笑:“老薛,你是不是再也不來了嗎?”
薛倩一臉賤笑:“老趙,你怎麼這麼小心眼呢?我是怕了你這間屋子,不是怕了你。爲了和你作伴,我可沒少花心思。來來來,你往這邊看看。”
薛倩把我拉出去,然後指了指旁邊的一個門臉。
陰鬼婆的雜貨鋪也算是臨街的,旁邊有不少大大小小的門臉,不過個個賠錢,全都關張了。只有這一家亮着燈,不用說,是新開張的。
薛倩得意的說道:“怎麼樣?這是我的店。哥們夠意思吧?”
我又是感動,又是詫異:“你小子有多少錢,敢在這裡開店?”
薛倩擺擺手:“我媽臨走的時候不是給我錢了嗎?我的媽,你猜裡面有多少?幾十萬,我都不知道我媽這麼有錢。而且你這個地段幹啥啥賠,門臉便宜的要命。我租它一年,也不過幾萬塊錢,怕什麼。”
我笑道:“你也知道這地方幹啥啥賠啊?那你還挨着我開店,不怕賠進去嗎?”
薛倩擺擺手:“不是說了嗎?老子有的是錢。怎麼樣,我夠意思吧,你驚喜吧?”
我連連點頭:“夠意思,夠意思。原來你一天沒露面,是幹這個去了。”
我和薛倩正在門口說笑,小舟緊張的走過來了:“趙大師,我……我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