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屋子裡面,有些驚訝的看着外面的這一切。
那輛汽車撞在樹上,車頭凹進去了一塊。發動機響了兩聲,很快就熄火了。外面重新恢復了平靜。
沒有人從汽車裡面走出來,司機恐怕已經昏迷不醒了。
我拍了拍呂先生的門,叫到:“快出來,有情況。”
然而,屋子裡根本沒有任何迴應,我擰了擰門把手,已經鎖死了。
我在屋子裡面猶豫了一會,還是跑了出去。
雖然不知道呂先生是什麼情況,但是外面汽車裡的人,恐怕更需要救助。
大街上很冷,陰風一陣陣的吹過來,我裹緊了衣服,跑到那輛出事的汽車附近。我拍了拍門,大聲地喊道:“你怎麼樣?”
根本沒有人回答我。
我把腦袋貼在車玻璃上,向裡面望了一眼,想看看司機是不是暈倒了。然而,裡面的景象讓我愣住了。
汽車裡面空蕩蕩的,沒有人。
我撓了撓頭,心想:“怎麼回事?難道司機自己離開了?”
周圍落滿了樹葉,踩上去咯吱咯吱的響,我慢慢地向回走,發現路邊有點不對勁。
烤羊肉串的攤子還沒有撤去,上面的木炭仍然冒着黑煙。旁邊橫七豎八的放着幾張長條桌,桌上的啤酒還沒有喝完。但是這裡一個人都沒有了。
街上的人,像是憑空消失了一樣。只有這些生活工具,仍然保持着原來的樣子。
我越想越心驚,恰好在這時候,遠處傳來一陣沙沙的聲音。我循聲望過去,發現昨天晚上的清潔工又出現了。
我心中一緊,死死地盯着他。這次我沒有再接近他,而是閃在了路邊,上下打量着他,希望能找出什麼線索。
清潔工掃着落葉,慢慢地走了過來。等他走到我身前的時候,居然慢慢地停了下來。他小聲的問道:“小兄弟,你能不能幫我掃一段?我老了,有點累了。”
我聽她的聲音,像是一個老太太。我心中惴惴並沒有答話。而老太太像是認爲我默許了一樣,把掃把塞在了我的手裡面,她也不離開,就站在旁邊,默默地等着我。
這時候我很想把掃把扔了,然後狼狽的逃回去,但是我剛剛動了這個念頭,老太太忽然輕聲說道:“小兄弟,只有你還醒着,你就幫幫我,好不好?”
我聽她話裡有話,不由得一愣,問道:“只有我還醒着?這是什麼意思?”
老太太的聲音帶着哀求:“我不會傷害你的,你就幫我掃掃這條街吧。等你掃完了,我就告訴你。”
說完這話,她一步三搖的向馬路對面走過去了。我看見她顫顫巍巍,和白天的那些清潔工沒有什麼兩樣,不由得動了惻隱之心。
按照我的慣例,遇見這種事應該第一時間去叫呂先生。但是我權衡了一下,還是決定幫着老太太掃大街。
因爲昨天我無意中已經幹了一次這種事,並沒有遇到什麼危險,這讓我心裡面有了底。而且,老太太那句話“只有你還醒着”,她似乎在說,就算我跑回去,也沒有辦法把呂先生叫醒。
我決定配合她,開始揮動着掃把掃樹葉。樹葉厚厚的在馬路上對了一層,掃了幾步之後,我就發現它比昨天要多很多。
我擡頭看了看兩旁的楊樹,上面的樹葉幾乎已經落完了。
遠遠地,那沙沙聲在大街另一頭響起來了。
我心驚膽戰的把落葉掃到空亡屋附近,老太太也到了。
路燈光落下來,照在我身上,留下一道黑乎乎的影子。可是這光芒找到老太太身上,她身後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
我把兩隻手插在衣兜裡面,身子幾乎縮成了一團。我用這種自我保護的姿勢面對着這隻鬼,連我都覺得自己的行爲有些可笑。如果她真要對付我的話,無論什麼姿勢都不管用。
老太太奮力的把落葉堆了起來,像是一個大墳包一樣,立在空亡屋的門口。
她蹲下身去,把樹葉點燃了。
這時候我發現,這樹葉燃燒的很快,像是一團棉花一樣,以極快的速度燒了下去。
我大着膽子說道:“老太太,樹葉我幫你掃完了,你該告訴我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老太太顫顫巍巍的說道:“小兄弟,恐怕你已經看出來了。我不是人,是鬼。”
我心裡面砰砰的跳,心想:“這老太太倒也坦然。”我問道:“你是善鬼還是惡鬼?”
火光熊熊的燃燒着,將老太太的身子都照亮了,可是她的臉卻藏在黑暗中。過了一會,她淡淡的說道:“什麼是善鬼?什麼是惡鬼?行善的不可能永遠做好事,作惡的,不可能永遠惡下去。”
我心想:“你這不是胡攪蠻纏嗎?”我正要再問,老太太有些悲傷的說道:“我不是善鬼,也不是惡鬼。我是鬼奴。鬼中的奴隸,不然的話,這掃街的活也派不到我身上。”
我看老太太說的悽慘,不失時機的同情道:“鬼中的奴隸,也是有些可憐了。”
老太太嘆息了一會,說道:“你恐怕是想問,這些樹葉是怎麼回事吧?”
我點了點頭,說道:“沒錯。”
這時候,火光已經漸漸地暗下去了,那一大堆樹葉,在兩三分中的時間裡,居然燒成了一堆灰燼。
老太太說道:“小兄弟,這些樹葉沒有問題,有問題的是你的眼睛,你被鬼遮眼了。你看到的,都是假的。”
我木愣愣的盯着地上的灰燼,慢慢的蹲下身子,我在灰燼中抓了一把,餘溫尚在,有些燙手,我疑惑的說道:“假的?”
老太太笑了笑,說道:“全都是幻覺,你可千萬不要信。”
她說“千萬不要信”幾個字的時候,特別加重了語氣。我總覺得她在暗示我什麼。
我大着膽子看了她一眼,忽然發現她的眼眶裡面沒有黑眼珠,只有兩塊眼白。
我嚇了一跳,連忙向後退了一步。
老太太似乎發現了我的異常,她扭過頭來,衝我笑了笑,說道:“小夥子,發現我是瞎子了嗎?”
我點了點頭,緊張地問:“你既然是瞎子,爲什麼還能行動自如?”
老太太笑嘻嘻的說道:“因爲我的心不瞎。”
她嘆了口氣,說道:“小兄弟,時候不早了,你該走了。”
我指了指路邊攤,以及空無一人的汽車,問道:“他們去哪了?”
老太太把一張臉對着我,然後慢慢地說道:“他們哪也沒去,開車的司機已經昏迷了。吃飯的年輕人正在給自己倒酒。”
我眨了眨眼,說道:“我根本看不到他們。”
老太太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小聲地說道:“他們並沒有消失,而是你消失了。”
我正在思考着這句話,忽然,老太太的臉變了。臉上的皺紋沒有了,兩個黑眼珠回來了。幾秒鐘後,她變成了一個明媚的少女。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她,脫口而出:“怎麼是你?”
站在我面前的,不是別人,正是古月。
古月把兩隻手搭在我的肩膀上,這個動作讓她面色通紅。她衝我眨了眨眼,聲音卻仍然很蒼老:“小兄弟,本來我應該明天才能到這裡,不過,我老啦,年老體衰,這些落葉,還是早些打掃比較好。”
古月的聲音和表情完全對不上號。我驚訝的看着她,忽然心中有一種強烈的感覺:有人在監視着她,而她在用一種暗語向我傳遞信息。
我不知道應不應該繼續拋出問題。就在我猶豫的時候,她的臉重新變得蒼老了。她向後退了兩步,站在我面前,悠悠的說道:“小兄弟,明天不用再來幫我打掃了,明天我也不認識你了。記住我跟你說過的話,這些都是假的。”
隨後,她就提着掃把慢慢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