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薛倩先是向我要了大刀,然後又向我要了屍牙,最後把我的佛祖講經圖也拿走了。
我站在保健品店門口,看着神色惶恐的薛倩,笑道:“老薛,你也太差勁了吧?怎麼能嚇成這樣?當初你跟着我一塊去王莊公園的時候,可是還算得上漢子呢。”
薛倩抱着大刀解釋:“這個不一樣。陳小妹的事和我沒有關係。冤有頭債有主,我無非是看看熱鬧。但是現在不一樣了。如果你說的是實話,這個鬼根本是衝着我來的,我能不防備着點嗎?”
我點點頭:“你說的倒也有道理。”說了這話之後,我轉身就要離開。薛倩卻又叫住我了:“老趙,你今晚在店裡和我聊聊天怎麼樣?別走了。”
我心裡知道薛倩是真的怕了。我權衡了一番,薛倩的店有電燈有電視,的確比我的空亡屋住着要舒服。更重要的是,薛倩把我的寶貝全都搬走了。萬一剛纔的小鬼玩了一手聲東擊西,真正想對付的是我,那我可就慘了。
想到這裡,我微微點了點頭。呂先生臨走的時候曾經說過,如果不是有什麼特殊情況,就一定要在空亡屋過夜。今晚上,分明情況特殊,可以不用計較了。
我和薛倩或坐或躺,在店裡面看了一晚上電視。什麼也沒有發生。只是期間有幾個小青年買了些計生用品。我見這些顧客匆匆來匆匆走,出手爽快,絕不還價,心中微嘆:薛倩幹這一行,要是不掙錢才叫奇怪啊。
等到天亮之後,我站起身來,晃了晃脖子,說道:“行了,現在天亮了。你沒事了。”
薛倩甚至連送我出門的想法都沒有。他往牀上一趟,衝我擺擺手:“我就不送你了,出去的時候幫我帶上門,今天停止營業。”
我低聲罵了兩句,就走出來了。
我正晃晃悠悠,打算回空亡屋的時候。忽然發現,屋門口站着一個年輕人。
這年輕人大概二十來歲,看穿着打扮,應該不是個缺錢的主,然而,他容顏憔悴,一副很久沒有睡好的樣子。
他站在我門口,不住的徘徊,兩手在身前不住的搓動,似乎有什麼難辦的事一樣。
我疑惑的看着他,慢慢的走到了屋門口。
那年輕人看見我,眼前一亮,問道:“你是趙大師嗎?”
我點點頭:“大師不敢當,我確實姓趙。”
隨即,他面帶哀求:“趙大師,我來求你一點事。”
既然他叫我大師,恐怕已經瞭然我的身份了。我也沒有作僞,指了指屋子:“跟我來吧。”
昨晚上的那半隻蠟燭早已燃盡,破舊的桌子上只留下一塊焦黑的斑點。
我坐在牀上,年輕人則緊張的坐在對面。
他自我介紹:“我姓劉,你可以叫我小劉。”
我點了點頭,問他:“你今天找我,有什麼事?”
小劉搓搓手,問道:“趙大師,你會解夢嗎?”
我聽了這話又好氣又好笑,當時就有轟人得念頭了:“我這裡不是算卦攤。想找半仙去火車站。”
小劉連忙擺手:“我不是來算卦的。咱既然找到這裡來了,自然知道趙大師是做什麼的。”然後,他在桌上放了一沓錢。
我沒有收錢,也沒有退回去,只是默默地看着。
小劉見我默許了,這才繼續說道:“我斗膽問一句,您做完夢之後,能不能記住?”
我不知道他打的什麼主意,老實的回答道:“大多時候醒來就忘了,極少數情況下能記住。”
小劉點點頭:“我也是這樣。不過,一個夢如果做了很多次,自然就能記住了。”
我聽他這麼說,不由得來了興趣,問道:“你做什麼夢了?”
他將兩個胳膊肘支在髒桌子上,託着下巴,似乎打算用手掌把自己的臉隱藏起來,即使髒兮兮的桌子污染了襯衫,也顧不得了。只聽他說道:“最近幾天,我都會做同一個夢,每天都會夢到我的嫂子。”
我一聽這個開頭,頓時面帶微笑。不過看小劉痛苦的樣子,又覺得這時候面帶笑容很不妥。於是連忙伸出手來,把我的臉也擋住了。
小劉講了這一句之後,他忽然擡起頭來,問我:“趙大師,你這裡允不允許抽菸?”
我看他神色頗爲緊張,於是點了點頭。
小劉摸出一根菸來,點燃了。我看見他手指不住的發抖。心中有些奇怪:每晚夢見自己的嫂子,確實有些大逆不道。不過。也不用緊張成這樣吧?除非他有個兇悍的哥哥。可是,只要他不把自己的夢告訴旁人,又有什麼好擔心的?
小劉抽了兩口煙,情緒漸漸地緩和下來了。估計是看出來,我並不抽菸。他穩定了心神之後,馬上把煙摁滅了。這個行爲,讓我對他頗有好感。
隨後,他沉默了兩秒鐘,整理了一下思緒,說道:“趙大師,我做夢是從一個星期前開始的。而夢到我嫂子,是三天前。”
我擺擺手:“什麼意思?你一個星期前,才學會做夢?”
小劉錯愕了一下,隨後解釋道:“怪我沒說清楚。我自然和普通人一樣,打小就會做夢。但是最近一個星期,我做的夢十分不尋常。每天晚上出現在我夢裡的人,都是已經死去的人。有的是我的親人,有的是我的鄰居。他們都熱絡的和我打招呼,像是還活着一樣。”
他用兩隻手,用力的搓了搓自己的臉:“這麼多夢,一個活着的人都沒有,全都是死掉的人。有時候我問他們在哪住着。他們會告訴我一個地址。哪哪路,幾排幾號。我醒了之後查一查,分明就是他們的墓地所在的位置。”
我聽到這裡不由得坐直了身子。這小夥子,八成是惹上髒東西了。聽說小鬼會給人託夢,看來是真的了。
他擡起頭來,有些緊張的看着我:“最近幾天,我又開始夢到我的嫂子了。我每次做夢的時候,都不知道自己在哪裡。但是最近三天,我能認出來,是在我嫂子家門口。每次她都打扮的花枝招展,向一個小巷子裡走去。我怎麼叫她,她也不搭理我。小巷子很黑,我很擔心她,但是又萬萬不敢走進去。”
聽到這裡,我明白一些了,原來不是春夢,是惡夢。我撓了撓頭,斟酌了一下措辭,然後勸道:“死人有死人的緣法。她生前是你的嫂子,不過現在已經死了,陰陽兩隔,你何必再去糾結呢?”
小劉瞪大了眼睛,輕輕一拍桌子:“趙大師,這就是關鍵所在啊。我嫂子沒有死,還好好的活着呢。”
我一聽這個,馬上愣住了:“你的意思是說,按照你做夢的邏輯,你的嫂子,恐怕要出事?”
小劉點點頭:“我很擔心她。今天還特地去看過她。我看見她很憔悴,像我一樣,連日睡不好覺的樣子。我問她最近有沒有出什麼事。她連連否認,但是我看她的神情,好像很慌亂的樣子,分明是要出事了。”
我不由得站起身來:“所以你來找我救命?”
小劉點點頭:“我聽人說,你是這一帶有名的大師,沒有你解決不了的事,所以想求你救救我嫂子。我父母、哥哥都去世的很早,長嫂如母,我算的上是她養大的。她是我唯一的親人了。”
我點點頭:“我明白了。你等我先睡一覺,下午的時候我跟你去,好不好?昨晚忙了一晚上,我實在沒有力氣了。”
小劉倒是很通情達理,連連應允:“可以,當然可以。”然後他走出門去了。那一沓錢,自然是留給我了。
我將錢收起來,並沒有睡覺,而是快步來到薛倩的店門口。我得先把大刀要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