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見呂先生將那那具白骨小心翼翼的放在地上,同樣擺成盤腿而坐的姿勢,和他面對着面。
隨後,呂先生的氣勢迅速的萎靡下去。而白骨上面,則泛起一絲淡淡的紅色來。
我的耳邊仍然迴響着風水師的聲音:“活死人,肉白骨。”
難道說,呂先生正在犧牲自己,來複活這具白骨嗎?
呂先生明顯是被脅迫了,無意識的這麼做。但是他根本就停不下來。風水師每喊一聲肉白骨,呂先生的氣息就萎靡一點,那句白骨上面的紅色就深一分。
我知道,再耽擱下去,恐怕呂先生就變成白骨了。我很想救他,但是實在無能爲力。我的腿動不了,嘴巴也說不出話來。
忽然,我的腦子裡面一激靈,想起一件事來。
按照河水中的那個老頭的話,李羔的母親應該葬在這附近。現在李羔在這裡搞出這麼大的陣勢,來活死人,肉白骨。難道說,是爲了救自己的媽?
我越想越有這個可能。着急的想要阻止這一切。
我把手指塞進嘴裡,可是嘴巴疼得要命,根本使不上力氣,於是我開始一拳一拳的擊打木欄杆。
風水師詫異的睜開眼睛,像是看瘋子一樣看了我一眼。但是他沒有理會我,顯然這個陣勢正進行的關鍵處,他不想中途被打斷。
我的拳頭流出血來。我慢慢地爬過去,趴在風水師面前。然後藉着蠟燭的光芒,用血在木板上寫了兩個大字:李羔。
隨後,我來時伸出手,抓着他的衣袖,用力的拉扯着。
風水師極爲惱火的睜開眼,看樣子,他隨時打算殺了我。
我被他兇狠的目光嚇了一跳,身子向後躲了躲,然後指了指木板上的血字。
風水師低頭看了看,眼睛裡的目光瞬間就變了。他咆哮了一聲,揪着我的衣領問道:“你是誰?你怎麼會知道我?”
我已經嚇得全身都麻了。因爲在風水師說話的同時,我聽見另一個聲音從他身體裡面冒了出來,像之前一樣,邪氣沖天的喊道:“活死人,肉白骨。”
這兩個聲音同時發出來。這隻能說明,風水師的身上,還住着另外一個人。
我目瞪口呆的看了他兩眼,很快回過神來了。畢竟我不再是幾個月前的趙莽了。我現在看見鬼仍然會害怕,但是我學會了忍耐,忍着恐懼把事情辦好才能保住性命。
我沒有回答風水師的問話,實際上我也回答不了。我歪着腦袋,使勁的向欄杆外面看了看。我看見地上隱隱約約的似乎有個什麼東西,看樣子像是旱菸杆。這是老頭給我的信物,恐怕只有這東西能救呂先生的性命。
時間緊迫,我已經來不及爬下去了。木塔有十來米高,這個高度跳下去,恐怕不死也得殘廢。
我裂開嘴,朝風水師笑了笑。這個簡單的笑容,也讓我疼痛難忍。
我伸手抓住欄杆,一抽身子。翻了下去。
我聽見耳邊有嗚嗚的風聲。下落的時間很短,但是我卻想了很多東西。
地面上的呼喊聲越來越近,我知道,我快要落到低了。我腦子裡想着:“如果大頭朝下,可能會腦漿迸裂。死的很慘。如果是平躺着,掉下去,脊柱可能會斷掉,高位截癱,生不如死。我似乎應該努力地擡起上身,讓屁股先着地。畢竟盆骨骨折,似乎還可以接受。”
我剛剛想到這裡,還沒來得及做動作。斷腿就傳來一陣鑽心的疼痛。緊接着,是另一條腿。
我的身子根本用不上力氣,就昏天暗地的掉在了地上。我打了幾個滾,就躺在了黑暗中。
我動了動胳膊,疼得要命。我不知道哪些地方骨折了,或許全身的骨頭都裂開了。
我忍着疼,在黑暗中爬着。在黑暗中摸索着。
過了一會,我摸到了旱菸杆。幸好,它還沒有斷掉。
我虛弱的擡起手來,朝上面搖了搖。
很奇怪,這個時候我並不覺得疼痛了,似乎全身的傷已經好了。我明白,我可能很快就要暈過去了。
我使勁咬了咬舌尖,我知道,現在還是不是睡覺的時候。我還有事經要做。
我看見頭頂上似乎有一隻大鳥撲了下來。是風水師,他果然很強大,十米高的木塔一躍而下,隨即,又輕飄飄的站在地上。
他顯然已經注意到了我手中的旱菸杆,他將旱菸杆奪走了。然後聲音有些驚慌的問道:“你從哪得來的?誰給你的?”
我歪着頭了看呂先生,那個大陣沒有人催動,已經慢慢地安靜下來了。呂先生暫時安全了,我鬆了一口氣,然後指了指我的嘴巴。
風水師像是剛剛想起來我的嘴已經被他弄脫臼了一樣。他抓住我的腦袋,用力的掰了一下。我的下巴恢復正常了。
我說道:“李羔,我見到你父親了。”
風水師驚訝的看着我。他的眼神很驚訝,但是沒有懷疑。顯然我寫出來的名字,以及這隻旱菸杆,已經說明了一切。
他的聲音有些顫抖,然後說了一句沒有意義的廢話:“你在哪見到他的?我父親去世很久了。”
我說道:“在外面的小河裡面,我看見了他的魂魄。”
風水師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他拍了拍自己的額頭:“沒錯,沒錯,他的魂魄應該在小河裡面,他是淹死的,魂魄一定還在,我爲什麼沒有想到?”
我說道:“你知道他爲什麼淹死嗎?”
風水師搖了搖頭。
我說道:“他是在看你母親的路上,被水鬼拖下去的。你不用再去找他了,他已經轉世投胎了。”
風水師沉默不語,而我說道:“你母親是爲了你的官位而死的。你父親把一切都告訴我了。”
風水師的手顫抖着,他似乎要崩潰了:“我知道,我知道她是故意摔到山崗下面的。我救她,想救活她贖罪。”
我心想:“果然是這樣。墳墓裡面的,果然是李羔的母親。”
風水師還在不住的哆嗦,他像是瘋了一樣自言自語:“這些年,我謀劃了這麼久,反覆的實驗,終於找到了復活她的方法,我要讓她活過來。”
風水師越說越激動。眼看就要重新催動陣法。我連忙說道:“你不必贖罪了,他們並沒有怨恨你。”
風水師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問道:“沒有嗎?”
或許,他並不相信自己的父母不恨他。但是他很希望得到一個明知是假話的答案。畫餅充飢,海市蜃樓,也算是一種安慰。
但是我不打算騙他,我有理有據的說道:“你知道你父親爲什麼不肯見你嗎?”
風水師說道:“是啊,那條河我經過了很多次,從來沒有遇到過他。”
我說道:“因爲他不想讓你難過。他做了水鬼,魂魄整天浸泡在冷水中,痛苦不堪又不能投胎轉世,爲了不讓你傷心,每次你經過的時候,他都躲起來。”
風水師終於崩潰了,他撲通一聲,跪下來。開始對着黑暗磕頭。
我說道:“你父親的遺願是和你母親合葬。他讓我把這隻旱菸杆埋在你母親的墳前,也就算是他們合葬在一塊了。他們兩個恐怕都要轉世投胎了。或許幾年之後,有緣分的話,又會在一塊放羊。你又何必逆天而爲,將他們弄回來呢?或許你母親復活之後,發現自己的丈夫不在人世了,會更痛苦。”
風水師摸索着旱菸杆:“他不希望我復活母親嗎?”
我說道:“我猜,他更希望順應天命,好好過下一世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