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乞丐的事就此平息了。但是幾乎所有人都注意到了一個情況,那就是大伯和伯母正在迅速的衰老。
我媽曾經問我:“你大伯是怎麼回事?剛剛六十歲而已,前兩天我看見他拄上柺杖了。”
我撓撓頭,說道:“可能是天冷,腿疼吧。”
我媽搖搖頭:“我看他像是遇見什麼事了,腦袋上滿是白頭髮。”
我只能含含糊糊的笑兩聲。什麼都沒有說。
在小鎮上,大家都非親即友,閉着眼睛能摸到對方的門。所以最忌傳閒話,大伯家的事,我決定誰也不告訴。不告訴外人,是不想他們對大伯指指點點。而不告訴父母,則完全是怕他們擔心了。
可是幾天之後,我就發現事情有點不妙了。因爲我媽買菜回來,問我:“你大伯的兒子,是靠拜菩薩來的?”
我有些不安的問道:“我不知道。你聽誰說的?”
我媽說道:“街上的人都在說。說那菩薩其實是一個惡鬼。前兩天找上門了。而且,我還聽說是你把惡鬼趕走的?”
我虛弱的笑了笑:“這話你聽聽就算了,可別信。”
我媽說道:“我能不信嗎?那天晚上我看着你拿着大刀出去的。”
我心裡面疑惑的很,不知道這消息到底是誰放出去的。不過聽見我媽什麼都知道了,我也只能硬着頭皮說:“就算是真的,我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我媽把菜籃子放下,重重的嘆了口氣:“現在街上的人都在誇你本事大,我聽見有幾個人說,有人想來試探試探你,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有本事。”
我看見我媽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不由得也有些緊張,我問道:“試探我?誰來試探我?”
我媽搖搖頭:“我怎麼知道?孩子,我總感覺你最近惹上麻煩了似得。”
我心裡亂糟糟的,想了一會,街上的傳言涉及到很多細節,肯定是知情人透漏出去的,既然我沒有說過,那八成就是大伯一家乾的。
我安慰了我媽幾句,就急匆匆的從家裡面走出去了。
大刀習慣性的被我背在了身上,我現在形成了一種習慣,刀不離身,如果沒有它,我會感覺很不安全。
我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大伯家,然後扯着嗓子喊:“大伯,你在嗎?”我的語氣很不好,有點興師問罪的意思了。
我聽見大伯在裡面應聲:“是趙莽嗎?快進來。”他的話雖然客氣,可是並沒有迎出門來,反而像是在等我覲見一樣。
我走到屋子裡面,看見他們一家三口都坐在沙發上。而電視是關着的。
三哥已經二十四歲了,這樣老老實實地和父母坐在一塊,只有一個可能,他們家在商量什麼事。
我走進去之後,似乎打斷了他們似得,一時間屋子裡的氣氛很沉悶。
我們全都心懷鬼胎,默默地看着對方。過了一會,我先忍不住了,試探着問道:“那件事,是不是你們說出去的?”
大伯連忙搖搖頭:“怎麼可能?家醜不可外揚。”
隨後,他又問:“難道不是你說出去的?”
我苦笑了一聲:“槍打出頭鳥,你覺得我願意出這個風頭嗎?”
隨後,我們都陷入了沉默。緊接着,我們幾乎同時說道:“那別人是怎麼知道的?”
我們幾個人說了很久,總算讓對方相信了,誰也沒有泄密。那麼把這件事說出去的,八成就是老乞丐了。可是想想又覺得不可能,她已經做了鬼,怎麼會傳人的閒話?更何況,她如果想說的話,也就不會等這麼多年了。
我站起來,說道:“我沒有別的事,現在也該走了。”
大伯想了想,說道:“明天來我家玩一會吧。過年了,咱們好好熱鬧一下。”
我心想:四個人有什麼好熱鬧的?不過我還是答應了。
第二天的時候,我如約來到大伯家,發現大伯母正在炒菜。而客廳裡面坐着不少人,這些人大多都在三十歲左右,他們面面相覷,一臉的莫名其妙,似乎不是來做客的,而是被強行拉來的。
我湊到大伯身邊,小聲的問:“這些人是誰?你怎麼請了這麼多人?”
大伯小聲地說道:“你還記得那天晚上老乞丐的話嗎?我們家初一從他們身上借過陽壽。一人借了一年,這才平安過了二十四年。現在好了,事情都解決了,可是我這心裡面過意不去。人家好好地,被我害的少活了一年,所以我打算請他們吃個飯,補償他們一下。”
我笑道:“事情已經過去了,何必再提呢?更何況陽壽這東西,金貴無比,怎麼補償?難道你還要從你身上把壽命還出去嗎?”
大伯苦笑了一聲:“我還不了了,沒有幾年活頭了。再者說了,我怎麼還?還了他們,他們就能用嗎?這又不是借錢。”
他嘆了口氣,說道:“能盡一份心意也就算了。幸好現在是過年,在外地的人也都回來了。今天來的人很全。”
我謹慎的問:“他們不知道自己就是被借壽的孩子吧?”
大伯說道:“放心,他們不知道。街上的傳言也沒有提這一章,不然的話,我也不敢把他們請來。”
過了一會,菜已經做好了。我們做了三張大桌子,衆人開始吃吃喝喝。
開始的時候氣氛有些悶,不過到底都是年輕人,聊了兩句,也就有了些共同話題。
吃到一半的時候,大伯忽然站起來,從身後的抽屜裡面拿出一個個的紅紙包,說道:“過年了,我這個做長輩的,給你們一人包了個紅包。別嫌少,大伯就這麼多了,哈哈。”
大伯一邊說着,一邊把紅包分了出去。我聽見那些年輕人個個發出輕呼聲,有幾個向大伯說道:“一人一萬?您這也太可氣了。我們可不能要。”
大伯佯怒道:“收着,收着。誰不要我跟誰急。”
這下年輕人們不敢吱聲了。
大伯發了一圈,眼看發到我身邊了,居然沒有了。我調侃道:“大伯,你這就有點偏心了吧?怎麼沒有我的?”
大伯看了我一眼,臉色蒼白,踉蹌了一下,坐了下來:“趙莽,我給你準備了。”
我看他神色有異,不敢再看玩笑,而是認真的問道:“是不是出什麼問題了?”
大伯點了點頭:“二十四個童子,再加上你,一共是二十五萬。我包了二十五個紅包。”
我小心地問:“是不是丟了一個?”
大伯搖搖頭:“剛纔我挨個數着發的。二十五個紅包沒有錯。”他指了指那些年輕人:“多了一個人。”
我謹慎的問:“多了誰?當年的人,你還能認出來嗎?”
大伯說道:“我能認出來,我來找找。”
大伯站起身來,仔細的看了一圈。而我則幫着他細細的數了一遍。我發現,是二十四個人沒有錯。而大伯也坐下來,說道:“都是當年的童子,我不知道誰是多出來的。”
我看了看屋門,一直是關着的,不可能有人走出去過。
這時候,那些年輕人也看出來我們在找什麼東西了。他們問道:“怎麼回事?”
大伯實話實說:“少了一個紅包,本來打算給趙莽的,但是不知道怎麼回事,不見了。”
那些人哈哈大笑起來,然後指着窗臺上的一座觀音像說道:“是不是那一個?”
我看見窗臺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座觀音像。而它的造型和別的神像都不同。一手做拈花狀,一手向前平伸,似乎在要錢一樣。而在它的手掌上,也確實放着一個紅包。和衆人手中的一模一樣。可以想見,這大概就是第二十五個紅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