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道士的面色變得有些蒼白。我知道他心裡面有一股玉石俱焚的狠勁,應該不害怕空亡屋找他的麻煩。但是這不代表他喜歡被人當槍使。
對方的行爲,基本上是在耍他了。
呂先生見自己的話有效果了,然後趁熱打鐵,說道:“你有什麼打算嗎?”
馬道士搖了搖頭,然後說道:“你先讓我想想。”
呂先生露出一個得意的微笑來,緊接着,又把這個微笑收斂住了,變成了之前那一副諂媚的樣子:“馬道長,我有一個建議,不知道合不合適。”
馬道士對呂先生謙卑的態度敢到很滿意,他說道:“你有什麼建議?說來聽聽?”
呂先生說道:“和你合作的那隻厲鬼,絕對不是什麼好東西。和他在一塊,無異於與虎謀皮。要我說,你倒不如同我合作,咱們兩個齊心協力,先把厲鬼殺了。然後你想要怎麼對付我,咱們再另算。”
我在牆外點了點頭,不由得暗暗讚道:“高,呂先生實在是高。若論玩心眼,恐怕沒人鬥得過他。這不過幾句話的工夫,先把敵人的陣營瓦解了,緊接着又要化敵爲友了。”
馬道士聽了這話,半晌沒有說話。我疑惑的擡起頭來,向裡面看了看。我看見馬道士站在地上,來回的踱步,他似乎正在思考呂先生的建議。
過了一會,他忽然回過頭來,斬釘截鐵的說道:“不可能。”
這三個字一出口,我頓時愣住了。實際上,不僅僅是我沒想到馬道士會這麼做,呂先生也沒有想到。他的聲音裡面有掩飾不住的失望:“爲什麼不可能?我怎麼說也算是你的道友,咱們兩個道士通力合作,捉鬼降妖,不是好得很嗎?”
馬道士說道:“你們逼死了我的師父,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我是絕對不可能和你們合作的。至於那隻厲鬼,他雖然不是什麼好東西,但是和我沒有仇,還勉強可以一用。”
呂先生苦笑一聲,說道:“你還真是有原則。”緊接着,他頓了頓,說道:“你把我們關在這裡,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馬道士說道:“等趙莽也被抓起來之後,尼姑庵也就沒有必要守着了。那瘦子會親自把趙莽送過來。到時候,我會問問他,這麼幹到底是什麼意思。”
呂先生嘆了口氣:“這種事還是不討挑明的好,萬一對方惱羞成怒,對你可沒有什麼好處。”
馬道士伸手抓住了鎖在呂先生肩頭的鐵環:“好處?我們道門中人,以造福蒼生爲己任,什麼時候想着要好處了?”
呂先生疼得呲牙咧嘴,連連嘆氣,說道:“可憐我那徒弟不爭氣,手底下沒有什麼功夫,不然的話,沒準可以打敗你,將我救走。”
我有些不忿的說道:“這都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思損我?”
緊接着,我反應過來了。呂先生不是在損我,而是在警告我,我不是馬道士的對手,不要輕舉妄動。
實際上,不用他說也明白。馬道士確實愚笨的很,爲人又有些一根筋。不過畢竟入道門比我早得多了。修道這種苦工,那是實打實練出來的,即使有頭腦也不可能一日千里。救人的事,我恐怕還要回去好好想想。
眼看那道士從牆角拿出來一隻空罈子。筆走龍蛇畫了一張符咒,將呂先生封在妖壇裡面了。
我看了看那張符咒,和呂先生教我的分毫不差。看來是一個道門的老祖宗傳下來的。
我藏在黑暗中,準備悄悄地溜走。這時候,門口的簾子忽然被掀開了。
我吃了一驚,蹲在地上動也不敢動。這裡雖然很黑,但是屋子裡面畢竟在漏出燈光,只要馬道士在周圍仔細觀察一番,那也不用通過什麼尼姑庵了,直接打鬥一場,就可以把我殺了。
好在馬道士並沒有四處張望,而是跪在門口,向東邊磕了個頭,嘴裡喃喃的說道:“師父,你的仇,終於可以報了。”
隨後,他轉身回屋了。
幾秒鐘後,屋子裡面的燈光滅了。馬道士應該已經睡下了。
對於道士而言。黑着燈比亮着燈更爲警覺。有燈光的時候,他是靠眼睛發現敵人。當燈光消失的時候,聽覺、嗅覺、觸覺全都被調動起來了。
我在牆根底下蹲了很久,一直到兩腿發麻。屋子裡面才傳出來均勻的呼吸聲,以及輕微的鼾聲。我長舒了一口氣。然後彎着腰,一步步的向外面走。
我的腳踩在已經乾枯了的落葉上面,發出一聲聲的脆響。這聲音不大,但是絕對不正常。可喜的是,馬道士並沒有注意到。看來他的心很寬。如果把我換成他,這會早就抱着大刀出來查看情況了。
我一步步的走出蘋果地。然後站在路邊,向後看了看,裡面靜悄悄的,沒有任何異樣。我想了想,把自己的襯衣撕下一條來,在一棵樹的樹根上綁了一道,作爲記號。
然後,我開始在田間小路上發足狂奔。泥土路坑坑窪窪,天上的月光也不夠明亮。我不知道跌了多少跤,才跑回到柏城去了。
我走到大街上,大口大口的喘氣。然後我就有些愣神了。我第一次來柏城,跟着四個小鬼走到了荒郊野外。可是現在要回去了,我發現我已經不認識路了。
我開始沿着大街小巷亂轉。柏城畢竟不大,沒準我能瞎貓碰死耗子,找到柴家也說不定。
抱着僥倖的心理,我走了半個多鐘頭。然後,我似乎回到了遇見棺材的那個十字路口。我心中大喜,快步的走了過去。這時候,我發現路邊似乎站着兩個人。他們手裡面提着什麼東西。正在四處張望。
我心中猛地一緊。我走了這麼久,都沒有遇見人。這兩個人站在路邊幹什麼?
我不由自主的把身子貼在了牆角,然後在黑暗中小心的前進着。
這時候我發現,這兩個人手裡提着的是燈籠。只不過,這燈籠並沒有點着。
我咧了咧嘴,心想:這是什麼情況?有燈籠卻不點着?對方是人是鬼?
我正在猶豫的時候,發現他們動了。一個站在原地,另一個向別的方向走過去了。
我揉了揉眼睛,仔細的看着他們。我不知道他們是誰,也不知道他們是人是鬼。我心裡面有些害怕,猜測道:“難道是尼姑庵的人等不及了?想要現在直接將我抓回去?”
這時候,離開的那一個人已經不知打去哪了。只剩下站在十字路口的那一個,正在四處張望着。
我藏在黑暗中,仔細的觀察他。忽然,我心中一凜,想起聊齋上面的一個故事來。
屠夫遇見兩隻狼。兩方正在對峙的時候,忽然有一隻狼離開了,而剩下的那一隻,像是睡着了一樣,優哉遊哉的蹲在前面。等屠夫暴起發難,殺了前狼之後,才發現離開的那隻狼已經繞到了自己身後。打算偷襲。
我倒吸了一口冷氣:“今天我遇見的事,和屠夫的故事何其相似。站在十字路口的這一位,恐怕就是誘敵的,實際上,我的位置早就暴露了。這麼說的話,剛纔離開的那個人,已經繞到我身後了嗎?”
我想到這裡,心中一緊,連忙打算離開。這時候,我聽見身後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對方顯然不再掩飾自己的位置了。
回頭已經來不及了,我一彎腰,把大刀摸了出來。可是還沒有等我揮刀,我就感覺腦袋上捱了一下重擊,緊接着,全身傳來一陣虛脫的感覺。我趴在地上,掙扎了兩下,始終站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