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見周圍哪裡還有燈光?榆城空亡屋固然是不見了,連遠處市區裡面的燈火也消失了。天上沒有星星和月亮,地上沒有燈光。可是我周圍卻並非漆黑一片,我可以隱隱約約的看見呂先生就站在我面前。
只不過,他的模樣也非常的模糊,好像有一層薄霧,籠罩在我們身邊似得。
我說道:“呂先生,這是什麼情況?”
呂先生笑了笑,說道:“別怕,那些小鬼的障眼法而已,只要我一出手,保證讓他們……”
呂先生的話說道一半,忽然沒有聲音了,他直挺挺的站在那邊,似乎被人施了定身法一樣。我有些緊張地問:“呂先生,你沒事吧?”
呂先生仍然不回答我。我心中惴惴,這一趟過來。我既沒有帶大刀,也沒有帶屍牙,想不到在榆城,會遇見這種怪事,如果呂先生出了問題,那我可真不知道該如何防身了。
我深吸了一口氣,然後默默地念叨着呂先生教我的吐納之法,我呼吸了兩次,讓心情漸漸地平靜下來。然後我伸手拍了拍呂先生的肩膀,說道:“你到底……”
我後面那個“怎麼了”並沒有說出來,因爲呂先生被我拍了兩下,居然身子委頓在地上,幾乎散了架。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他。這根本不是呂先生,而是一個紙人。剛纔到底發生了什麼?爲什麼在一瞬間,呂先生就變成紙人了呢?
我小心翼翼的把紙人撿起來,認真的看了兩眼。這紙人是紙紮店常見的那種童子,與呂先生沒有半分相似之處。我漸漸放下心來,把紙人重新扔在了地上。
我現在擔心的,是呂先生被人施了邪術,變成一個紙人,然後被我不小心拍爛,那我的罪過可就太大了。
我把紙人扔在地上之後,就摸索着向前走,想要在重重迷霧中,找到呂先生的蹤跡。
我走了一會,忽然感覺腳脖子似乎被人抓住了。這一下實在駭人。我猛的踢了踢腿,然後向旁邊跳了一步。這時候我發現,是剛纔那個紙童子,他正抱着我的腿。
我忍着頭皮發麻,將它踢到一旁去了。
這時候,我忽然聽見一陣哀樂,正從前面慢慢的傳過來了。緊接着,我看見一個容顏枯槁的老人,從迷霧中走出來,極爲禮貌的朝我拱了拱手。
我心中自然明白,這傢伙八成是鬼,而且應該不是什麼好鬼。
但是既然他沒有撕破臉的意思,我自然也不想多樹強敵。我依樣畫葫蘆,朝他也拱了拱手。
那老人神色悽慘,說道:“老夫生前家財萬貫,死了之後,不孝兒孫,卻只給我兩個下人。一個童男,一個童女。男的在外做些粗重活養家,女的照顧我的飲食起居。可是日前,這男童忽然不見了,老夫年老體衰,可要喝西北風了。”
我聽到這裡,心裡面有些惴惴不安,我看了看躺在不遠處的紙童子。他先是被我拍了一下,後來又踢了一腳,這時候蒙的白紙已經有了幾處大洞,而裡面的骨架也折斷了不少。
老人仍然在我耳邊絮絮叨叨,問我有沒有看見他的男童。忽然,他閉口不說了。
我回頭,看見他也發現躺在地上,揉成一團的男童了。
老人哆嗦着走過去,跪在男童面前嚎啕大哭。我心想,看這架勢,我恐怕是惹上麻煩了。我想要逃走,可是四顧茫茫,根本不知道逃向哪。
我正在惶恐的時候,老人一把拽住了我的胳膊,說道:“你別走,你同我去見官。”
我苦笑着說道:“老爺子,我是活人,你是鬼魂。陽間的法律不治鬼,陰間的律法不管人。咱們見哪個官?”
老人冷笑一聲:“等我把你變成鬼,你就可以去和我見官了。”
然後,他拽着我向前走。我一路大呼小叫的掙扎。那老人居然有些抵受不住。我心中竊喜,看來這老頭倒沒有撒謊,他是真的年老體衰了。而我二十多歲,血氣方剛,陽氣正在旺盛的時候,又修習了一陣子道術,想要打敗他,難道很難嗎?
我心中收起了畏懼之心,登時變得勇武了不少。那老人很快就抓不住我了。我得意地笑了兩聲,然後就向回跑。
不成想,我一轉身,就看見一條黑乎乎的鎖鏈,兜頭甩了過來,我想要低頭避過,哪裡還來得及?那鐵鏈拴在我脖子上,轉了個圈,將我死死地捆住了。
我的咽喉像是被人卡住一樣,瞬間就提不上氣來。
有人拽了拽鐵鏈,力度之大,我感覺自己的脖子都要被拽斷了。不由自主的,我只能踉踉蹌蹌的被鐵鏈拽着向前走。
這時候我才發現,走在我前面的,是一黑一白兩個人。他們都帶着高高的帽子,一個手裡面拿着哭喪棒,一個手裡面提着鐵鏈。我心中暗暗地想道:這不是傳說中的黑白無常嗎?幸好我已經見識過陰間人了。不然的話,真的把眼前的兩個人當成陰差了。
看來他們也是這裡的小鬼搞出來的,左右是爲了害我罷了。
剛纔那老人出現的時候,我可以輕易逃脫,但是這黑白無常的煞氣,卻比一般的厲鬼還要厲害,我掙扎了兩下,脖子傳來一陣陣疼痛。只好作罷。
過了一會,黑白無常拉着我走到了一座小廟裡面。這小廟從外面看,又矮又破,但是走進去之後,卻發現極爲的寬廣。
黑白無常踹了我一腳,我不由自主的向前踉蹌了兩步,然後趴在了地上。
這時候,我聽見旁邊有人苦笑了一聲:“你也來了?”
我一扭頭,看見呂先生盤着腿坐在地上。
我說道:“剛纔怎麼說話到一半,你忽然不見了?讓我好找。”
呂先生嘆了口氣,說道:“一時不慎,被這裡的小鬼捉住了。”
我們兩個正在小聲的嘀咕,周圍忽然亮起來許多火把,把周圍照亮了。我看見這裡簇擁着很多小鬼,面目可憎,都在惡狠狠地看着我們。
而前面有一張几案,後面坐着一個縣令模樣的人。
我指着那縣令,小聲的說道:“這一位,該不會是閻王爺吧。”
呂先生像是在強忍着笑:“看起來,他扮的應該是閻王爺。”
我小聲地問道:“你有辦法制住他們嗎?”
呂先生撓撓頭,說道:“辦法倒是有,不過這裡的小鬼太多了。人多勢衆,有點麻煩。”
我們兩個正在說話,那老人顫顫巍巍的走過來了,跪在地上,開始對着閻王絮絮叨叨的訴苦,所說的供詞,左右不過是我仗勢行兇,打死了他的童子,令他衣食無着……
閻王聽了之後,似模似樣的翻看了一遍功德簿。然後和判官商量了一會。可對我下了判決。判我代替那童子的職責,幫着老人幹活,一直到他投胎轉世爲止。等老人死了之後,再將我打入地獄。
閻王說了這話之後,就有兩個陰差走過來,他們手裡面提着一個紙人,看樣子是打算套在我身上。
我叫道:“呂先生,再不動手,我就變成紙人了。”
呂先生從懷裡面掏出一張道符來,在用力的拋在地上。緊接着,圍繞着我們兩個,出現了一道火圈,火光熊熊,將我們圍住了。
呂先生叫道:“這一圈烈火,至剛至正,那些小鬼再多也闖不進來。但是咱們兩個一定要靈臺清明。只要心中有一團正氣,這火就不會滅。”
我答應了一聲,然後不由自主的唸叨起殘仙的話來:其爲氣也,至大至剛,以直養而無害,則塞於天地之間。其爲氣也,配義與道……
隨着我的唸叨,那團火果然越燒越旺,將周圍的小鬼都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