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見這間小屋很簡陋。甚至比我的房子還要差上幾分。不由得向小老頭問道:“這空亡屋,爲什麼全都這麼破敗?修建的華麗一點,住着不舒服嗎?”
小老頭笑了笑,說道:“小鬼住的地方,不能太華麗。太華麗人就會有人來,人氣太盛,鬼就會難受。所以寧願髒點、破點,人跡罕至,我們纔好棲身。”
我說道:“照你這麼說,倒像是小鬼躲着人呢。”
小老頭說道:“是啊,自古以來,鬼不都是躲着人的嗎?只有爲數不多裡的厲鬼,敢在人間興風作浪罷了。”
他說了這話之後,就向呂先生說道:“這個地方的氣息讓我很難受。我已經把你們帶到空亡屋跟前來了。剩下的事,由你們來做吧,我先退出去,怎麼樣?”
呂先生點了點頭,說道:“去吧。”
小老頭走了之後,我們三個人就走到空亡屋裡面了。這屋子裡面沒有亮着燈,還好我們自己帶着蠟燭,取出來點燃了,很快,屋子裡面亮了起來。
這屋子裡面有不少灰塵,但是卻沒有鳥獸的糞便,看樣子,即使是動物也不喜歡這個地方。
我看見屋子裡面有一座供臺,上面端坐着一尊神像。這神像上面落了一層塵土,面目看不太清楚。
而在石像下面,有一個跪着的雕像,看這雕像的衣着打扮,是一個道士。
我說道:“看樣子,這個道士正在拜神。”
呂先生搖搖頭:“不是拜神,更像是謝罪。拜神不用這個姿勢。”
隨後,他用袖子蹭了蹭那雕像的臉。很快,呂先生的袖子就髒的不能要了。
等把雕像的臉擦乾淨之後,呂先生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叫道:“師父。”
我們全都吃了一驚:這雕像所刻的,是呂先生的師父?
我湊過去看了看,這是一個有些蒼老的道士,但是看他的模樣,應該是個端正忠厚的人,與呂先生的油滑大不相同。
薛倩拍了拍我的肩膀,說道:“老趙,按輩分算,他可以算是你的是師祖,你怎麼不拜一下?”
我嘆了口氣,說道:“一跪回到解放前啊。”
說實話,我們這些年輕人,大多受過大學教育,對跪拜禮多少還是有點牴觸的。不過牴觸歸牴觸,我還是跪了下去。
我和雕像面對面堆在一處。感覺有些滑稽。好像我們兩個是在拜堂一樣。
我看了看雕像的臉,這時候發現他並不是看着正前方,而是微微仰着頭,看着我們身後的神像。而他的表情中,也全無請罪的意思,反而有一種毅然決然。那意思似乎是在說:我知道我對不住你。但是無論怎麼樣,我就是要這麼做。
呂先生顯然也注意到了這幅表情。他站起來,拍拍我的肩膀,說道:“我們一塊看看,我師父拜的是哪尊神。”
我們跳到供臺上面去,把雕像擦乾淨了。
然後我們兩個沉默了。坐在供臺上的不是神,而是張半仙。張半仙也是一尊雕像,不過雕的栩栩如生,他的臉上有些害怕,有些慌張,又有些聽天由命的意思。這種表情,絕對不是一個神仙應該有的。
呂先生伸出手去,在張半仙的心口處摸了摸,然後說道:“他的魂魄被封在雕像裡面了。和外面的那些囚仙一樣。”
我看着張半仙,恍惚間感覺自己回到了凌霄寶殿一樣。在幻境中,張半仙不就是這樣坐在寶座上面的嗎?只不過幻境中的他忘記了往事,時而道貌岸然,時而滑稽可笑,比現在這副模樣要好得多了。
我正望着張半仙出神的時候,呂先生已經跳下來,將他師父的雕像也檢查了一遍。結論是:這一尊雕像裡面,沒有魂魄,只是一尊普通的塑像。
我問呂先生:“咱們能把他們的魂魄放出來嗎?”
呂先生很沒有把握的說道:“我不知道,或許放出來之後,他們會魂飛魄散。我想,還是等把師父救出來之後,由他主持這件事吧。”
我點了點頭,說道:“這裡的神像我們得帶走。等找到了你師父,把被困的神仙都放出來。”
我和呂先生正在商量。忽然聽見薛倩叫道:“他的腳是拴着的。”
我回頭一看,發現張半仙的腳上帶着一個鐵環,鐵環上又有一條鐵鏈,不知通到什麼地方去了,與我們在幻境中看見的一模一樣。
我和呂先生走過去,摸着鐵鏈一路找。最後發現鐵鏈沒入到了供臺中。
我們蹲在供臺後面,猶豫了一會,然後開始把供臺的磚拆下來。
這些磚是用黃泥粘連在一塊的。年深日久,已經極爲鬆動了,我們稍微搖晃了兩下,就取下來了十幾塊。等把外面的磚清理掉之後,我看見裡面露出來一塊大石頭。
薛倩說道:“原來這供臺是一塊大石頭鑿成的。這石頭漂亮得很吶,爲什麼要在外面罩上一層青磚?不是太難看了嗎?”
呂先生說道:“這一層青磚,恐怕是爲了隱藏什麼。把蠟燭遞過來。”
呂先生端着蠟燭,照了好一會,然後說道:“這裡,有一個符咒。”
我向那邊看了一眼,頓時驚到:“是幻境中那一個。”
我看見在石頭上面,有一道淺淺的溝槽,這溝槽上下交錯,畫成了一道符咒的模樣,分明就是張半仙給我看過的那一個。
呂先生吩咐我們兩個,說道:“你們先出去吧,萬一符咒失敗了,我擔心傷到你們。”
薛倩看着我,問道:“什麼意思?”
我指着那淺淺的溝槽,說道:“這符咒的威力很大。如果失敗了,會有很強大的力量爆發出來,呂先生恐怕沒有信心,擔心傷到我們。”
呂先生盤着腿坐在地上,似乎有些愁眉苦臉,他說道:“我先要咬破手指,把血塗在溝槽裡面,這樣一來,就等於我親自在這個地方佈置了一個符咒……然後我需要慢慢的將符咒描花,但是我的道術再高明,也不能憑藉血肉把石頭上的溝槽給抹去,所以,我需要工具,沿着血痕把這些溝槽鑿掉。”隨後,他看了看拴着張半仙的鐵鏈。
他自然自語的說了很久,然後向我揮了揮手,說道:“你們兩個出去吧。如果我不叫你們,你們別進來。”
現在離開,有些沒有義氣,但是我們兩個留在這裡也幫不上什麼忙,於是我們沒有囉嗦,直接出去了。
我們兩個站在空亡屋門口,仔細的聽着裡面的動靜,開始的時候,空亡屋安靜的出奇,過了一會,傳來鐵器和石頭的摩擦聲,估計呂先生正在破壞那些溝槽了。
過了一會,我忽然聽到一陣極爲沉重的聲音,像是石碾子軋過地面一樣,我感覺腳下的地面都在震動。我回頭望了一眼,正好看見呂先生極爲狼狽的,抱着肚子跑了出來。
我們兩個看着呂先生的肚子,大爲緊張的問道:“受傷了?”
呂先生搖了搖頭,然後把衣服掀開。我發現他懷裡面多了一個黑漆漆的靈位。上面端端正正的寫着:張半仙之位。
我說道:“你從哪弄來的這東西?”
呂先生說道:“在供臺下面藏着的。”他回頭看了看空亡屋,又看了看一圈一圈的小廟:“柳城這麼大的陣仗,恐怕就是爲了把這靈位藏起來。”
薛倩說道:“你師父和你師叔真夠有意思的。爲了這靈位,至於嗎?”
呂先生說道:“這靈位不簡單。”他把靈位翻了個面,我看見背面寫着幾行小字:得此靈位者,須虔誠參拜百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