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先生的話讓眼鏡一愣。他疑惑的看着呂先生,問道:“你問這個幹什麼?”
呂先生卻不回答他的問話,而是說道:“你夢到過他嗎?”
眼鏡神色有些淒涼,他嘆了口氣,說道:“人們常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這些年我想起父親來,就不由得想要垂淚,可是無論思念多麼深,卻一次也沒有夢到過。真是奇怪。”
呂先生看着公墓中的悽悽荒草,說道:“我看你的面相。與父母的緣分不深。你現在應該不到三十歲,而父親已經死了五年。他也算得上是早逝了。”
眼鏡有些恍惚的說道:“我和父母沒有什麼緣分嗎?道長這話,其實也沒有什麼錯。我母親在我小時候就去世了。”
呂先生嘆了口氣,說道:“你父親魂魄還在,卻不肯見你。正是因爲你們兩個緣分已盡。他沒有辦法再見你了。天道如此,誰也不能更改。”
眼鏡有些徒勞的問道:“即使是道長,用道術也不能幫我嗎?”
呂先生苦笑一聲:“我這點微末道術。哪有那麼大的本事。”他向眼鏡說道:“今天晚上,我們三個會和你父親見一面。你不要來這裡,不然的話,他爲了避你,誰都不會見。”
眼鏡點了點頭,說道:“我明白。”然後他在嚴老爺子的墳前恭恭敬敬的磕了幾個頭。
孕婦對自己的孩子極爲重視,今天雖然跟着我們來到了墓地裡面,但是終究不自在。她催促道:“三位大師,你們也忙了一晚上了,不如跟着我們回去吃點東西。”
呂先生點了點頭,說道:“也好,先吃早飯。”
我們從墓地中走回來。在眼鏡家裡面吃了早飯。酒足飯飽,人就容易犯困,我坐在沙發上,想要睡上一覺。然而,呂先生卻向我說道:“趙莽,咱們走吧。”
我愣了一下,問道:“去哪?”
呂先生指了指門外,說道:“去墓地。”
我看外面的太陽剛剛升起來不久,現在還是早晨。於是打了個哈欠,不滿的說道:“你不是經常說嗎?小鬼是不會大白天出來的。咱們去那麼早做什麼?”
呂先生笑了笑,說道:“白天有白天的事,晚上有晚上的事,你別再推辭了,跟我走吧。”
我知道,呂先生雖然有功夫在身上,但是從來不強迫別人。我雖然拜他爲師,但是整天呂先生呂先生的叫,他也不以爲意。而差遣我做什麼事,我不肯定去,他也不會逼我,只是一直在旁邊嘮叨個沒完。我無奈的站起身來,嘀咕道:“我知道,如果我不去的話,你能在旁邊吵死我。”
薛倩正坐在沙發上,一臉幸災樂禍的看着我。而我也沒有放過他,伸手將他給揪起來了。
我們三個人都困得哈欠連天。走在街上像是醉漢一樣跌跌撞撞。
等我們走到墓地之後,呂先生指了指地面,說道:“你們隨意啊。”
然後他大馬金刀的躺在了地上,腦袋枕在一個墳包上,閉上了眼睛。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他,說道:“呂先生,你這是要幹什麼?咱們都還沒有死呢,你怎麼先在墳地裡面睡了?”
呂先生眼睛也不睜,淡淡的說道:“別拿這種俏皮話刺我。你死了我都不一定死。你剛纔不是一直喊困了嗎?這個地方睡覺最好了。”
我站在墓碑旁邊,說道:“咱們有眼鏡家的牀不睡,幹嘛要在這地方睡覺?這裡鬼氣陰森的,不吉利。”
呂先生卻不回答我了。開始發出微微的鼾聲。
薛倩坐了下來,說道:“老趙。呂老道這麼幹八成有他的道理。咱們照辦就算了。”
隨後,他也躺在地上了。我盤着腿坐下來,一個哈欠接着一個哈欠,最後實在忍不住了。也躺了下去。只不過,我實在沒有呂先生那麼大的膽量,敢把腦袋枕在墳頭上。我彎曲了手臂,側過身子,把胳膊當做枕頭,就此昏昏沉沉的睡去了。
我在睡夢中,本應無知無識。但是我似乎迷迷糊糊的,能夠感覺到太陽漸漸地升起來,移到了正南方向。我不知道睡了多久,感覺到疲憊的感覺漸漸地消失掉了。腦子一點點的清明起來。
這時候頭腦雖然清明,但是卻沒有醒過來。腦子裡面開始出現光怪陸離的畫面,似乎要做夢了。我閉着眼睛,只覺得這種感覺實在是奇妙。
我睜開眼睛向周圍看了看,發現我的身子正飄在半空中。像是一隻風箏一樣,被風吹的搖搖晃晃。隨後,我又發現草叢中躺着一個人。其中一個睡得正香,不是薛倩是誰?另外一個枕着胳膊,身子蜷縮成了一團,卻是我自己的模樣。
我心中一驚,想到:我爲什麼會看到自己的身體?難道我現在已經死了嗎?
我們這所以會在這個地方睡覺,完全是因爲呂先生,如果我糊里糊塗的死在這個地方。當然要找他算賬。我看了一圈。發現呂先生像之前一樣,頭枕着墳墓,仍然在呼呼大睡。
我想要將他叫醒,可是張了張嘴,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我想要抓住他,搖上兩下,可是我像是被灌了氫氣的氣球一樣,只能向上飄,卻沒有辦法落到地面上。
這時候,我看見公墓的牆角中,正坐着幾個老人,這幾個老人一邊下棋,一邊笑眯眯的看着我,分明是在看我的熱鬧了。我心中惱怒:“這幾個老頭實在可惡。不來幫忙就算了,反而要取笑我。”
緊接着,我轉念一想,又驚到:“有誰會在墳地裡面下棋?這幾個老頭多半非人。難道使他們將我的魂魄勾出來,然後又吊在這半空中,不上不下的嗎?”
我正想到這裡,忽然猛地發覺,呂先生的鼾聲停止了。我向下望了望,發現呂先生正一臉笑意的看着我。他打了個哈欠,說道:“趙莽,這滋味如何?”
不知道爲什麼,我的心臟忽然劇烈的跳動起來了。緊接着,我感覺原本輕飄飄的身子沉重了不知道多少倍。然後重重的向地上摔下去了。我嚇了一跳,大叫了一聲。
這一聲喊出來,我纔算是徹底的醒過來了。我瞪大了眼睛,平躺在地上。半晌不能動。那幾分鐘裡面。我分不清楚自己是魂魄,還是屍體。也分不清楚掛在頭頂上的,到底是地面,還是天空。
漸漸地,我終於緩過來了。我看見左手邊極遠處,有一個刺目的光暈,那應該是夕陽了。我擡了擡手,感覺到身軀沉重,知道自己多半已經回到身體裡面來了。我慢慢的從地上爬起來,感覺到身體有些無力。
而這種無力,多半是被剛纔那番景象給驚到了。
我扭頭看了看呂先生,而他正在不懷好意的衝我笑。我看着他,問道:“呂先生,是不是你在搗鬼?”
呂先生做出一個極爲無辜的表情來:“天地良心,這關我什麼事?我一直好端端的睡覺,困得要死,誰有心思來害你?”
我疑惑的看着他,說道:“那你告訴我,我剛纔是怎麼回事?”
呂先生笑眯眯的說道:“趙道士,恭喜你啊。剛纔的滋味不錯吧?”
我聽見他的稱呼都變了,心中更是不安,我說道:“呂先生,咱說正事,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呂先生笑道:“如果我所料不錯,剛纔你神遊天外。魂魄出竅了吧?”
我緩緩地點了點頭,說道:“剛纔的感覺,確實像是魂魄出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