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經歷了多少次死亡。每一次活過來之後,我就儘量睜開眼,看着利斧砍下去,這樣雖然不能減輕疼痛,但是好歹有個心理準備。
再後來的時候,我咬着牙向那漢子說道:“大哥,你不累嗎?要不要歇一會?”
那漢子則奇怪的看我一眼,說道:“這些日子,我見過跪地求饒的,見過咬牙不吭聲的。像你這種談笑自若的,倒是第一回見。”然後,他猛地砍了下去。
我慘叫一聲,疼得幾乎昏倒。其實我哪裡是談笑自若了。我只不過想要引得那漢子多說兩句話,給我一個喘息的時間罷了。
不知道過了多少時候,遠遠地,我聽見了一聲雞叫。
那漢子的利斧本來揮下來了,聽見這聲音之後,又停了下來,他像是一個老朋友一樣,踢了踢我的腳腕,說道:“你很不錯,咱們其實可以交個朋友。”
我躺在地上,心想:“你折磨了我一晚上,現在要跟我交朋友?真是想得太美了。”我冷笑一聲,說道:“要和我交朋友?也行,你躺下來,讓我砍上一夜。”
那漢子怒道:“真是不識擡舉。”然後,他揮舞着利斧,又重重的砸了下來。
我哀呼一聲,閉上了眼睛。
等我再睜開眼的時候,發現周圍的廟宇不見了,小鬼也不見了,黑霧迅速的消散。隨即,在東方升起一輪巨大無比的太陽。
這太陽比平時大了千倍百倍不止,將整個地平線都吞噬了。我感覺它就懸掛在我的頭頂,距離我極近,不斷地碾壓過來。
我被這種大自然的偉力駭的心驚膽戰,踉蹌着奔跑。然而,人的兩條腿,怎麼可能跑得過太陽。它很快就來到了我的頭頂上,陰沉沉的壓了下來。刺目的光芒照進我的眼睛裡面,我瞬間失明瞭。
我痛苦的哀嚎了一聲,隨後,倒在了地上。
太陽不見了,周圍變得黑暗而冰冷。我伸出手摸了摸,身下是地面。我喘息了很久,才擡起頭來,發現自己趴在空亡屋的地上,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滾落下來的。而桌上的蠟燭已經幾乎燃盡了,火苗嗶嗶啵啵的,努力發出最後一點光芒。
我長舒了一口氣,伸手去摸牀上的大刀,這麼一摸,我才發現被褥全都溼了。
我不由得苦笑一聲:“一個夢而已,難道我被嚇的尿牀了?”
隨後我就發現,並非尿牀,因爲牀上有一個人形的痕跡,想必我這一晚上在夢中大汗淋漓,把牀鋪都浸溼了。
我嘆了口氣,打算站起來坐在牀上,可是我忽然感覺兩腳傳來一陣鑽心的疼痛。我慘呼了一聲,又重新跪倒在地上。
我心中的驚駭,可想而知:“難道之前不是夢,是真的?”
我的左手撐着地,右手顫抖着放在了自己的大腿上,然後慢慢地向下摸了下去。我真擔心,摸到小腿的時候,身體就消失不見了。
好在,我摸到了腳腕,摸到了腳掌,摸到了腳趾。我鬆了一口氣,心想:“幸好我的腳還在。”
我在牀下翻找了一會,找了一根新的蠟燭,引燃了,放在地上,觀察我的腳腕。我看見我的腳腕上有一圈紅色的壓痕,好像被人砍斷之後,又重新接上了似得。
我伸手摸了摸那裡,感覺到一陣劇痛。我的冷汗流下來,心想:“昨天晚上的事恐怕是真的。”
我忽然明白是怎麼回事了。一定是那所謂的關二爺鑽到了我的夢中,所以在夢裡面對我橫加折磨。我暗罵了一聲:“這小子到底什麼來路?別讓我抓住他,不然的話,非得讓他魂飛魄散不可。”
我坐在地上發了一頓脾氣,詛咒了那惡鬼一會。然後就開始擔心,我的腳腕變成這樣,該不會從此殘疾了吧?如果我變成一個瘸子,倒還算了。可是兩隻腳腕用不上力,以後就得坐輪椅了。且不說沒有坐輪椅的道士,我就算吃喝不愁,坐的時間久了,也容易生褥瘡……
我胡思亂想了一會,就掏出手機,撥打了急救電話。我心裡面雖然明白,我的腳腕是鬼鬧得,醫生多半幫不上忙,可是仍然抱了一絲希望。
等我打完電話之後,感覺腳腕似乎沒有之前那麼疼了。外面的天正在一點點的亮起來,而我似乎也在好轉。
等救護車趕到的時候,我的腳腕雖然沒有康復,但是我已經可以被人架着走路了。
醫生給我檢查了一番,最後說,我一切正常。對於這話,我有心理準備,所以道了一聲謝,一瘸一拐的向回走了。這時候我已經不需要人攙扶,可以自由的走路了。
我把大刀從背後取下來,當成柺杖,一步步的向空亡屋走去。小時候看八仙過海,和同學們模仿鐵柺李走路,我是學的最像的。沒想到十幾年後,真的變成鐵柺李了。
遠遠地,我看見薛倩正站在門口,正在四處張望着。他看見我之後,揮了揮手,快步跑過來了。
我奇怪的看着他:“老薛,你今天怎麼這麼早?”
薛倩說道:“今天早上出來吃早飯,吃完之後,順路去你的空亡屋轉轉,結果裡面空着,我以爲出什麼事了呢,正要給你打電話。”
他低頭看看我的腿,問道:“你這是怎麼了?”
我嘆了口氣,說道:“別提了。昨晚上又撞見鬼了。把腳都弄瘸了。”
薛倩難得沒有調侃我,而是問道:“怎麼樣?傷得重不重?可別落下什麼殘疾。”
我踢了踢腿,搖搖頭,說道:“在夢裡面,被小鬼折騰了一通,醒了之後,腿疼得要命。不過天亮之後,在慢慢地好轉,現在已近感覺不到疼了。”
薛倩放下心來,笑道:“這麼神奇?”
我擺擺手,說道:“別神奇了。這幫小鬼太壞了。看樣子,他們不想要我的命,就想讓我受苦。”
我看了看薛倩,問道:“呂先生呢?”
薛倩說道:“呂先生還在睡覺呢。”
我撓撓頭:“怎麼這時候了還睡覺?”我對他說道:“等呂先生醒了,讓他來看看我。我要和他商量商量,怎麼抓住那小鬼。這一次不用他提要求,我主動做魚餌。等抓住了小鬼,我也砍他兩下,讓他嚐嚐這種滋味。”
薛倩答應下來了,在路邊攤順便幫我買了早飯,就把我送到屋子裡面了。
我把被褥搬出來,在太陽下面曬。空亡屋臨着大街,來來往往的有不少人,我一個二十多歲的成年人曬被子,而且被子上面有明顯的水跡,實在是有礙觀瞻。好在夏天陽光猛烈,被子很快乾了,我匆匆的回去了。
吃了早飯之後,我重新躺在了牀上。一陣陣睏意涌上了腦門。
昨天晚上我睡了一夜,可是做夢比醒着還要累。現在終於有了一點安穩,我就重新睡過去了。
我不知道睡了多久,忽然聽見外面有人叫道:“我是忠肝義膽關雲長,兩位,你們想不想腰纏萬貫?”
我一聽這聲音,馬上從睡夢中驚醒了。在睜開眼睛的同時,我就把大刀抓在手裡面了。我看見空亡屋裡面黑乎乎的一片,而外面已經亮起路燈來了。
我心中暗暗叫苦,想到:“現在已經是晚上了?難不成我睡了一整天?怎麼呂先生沒有來找我?”
我一邊胡思亂想,一邊抱着大刀,悄悄地潛伏到屋門口,偷眼向外面看。我看見那關二爺又穿着戲服,手裡面抓着傳單,攔住了一對小情侶問話。
這一對情侶明顯受到了驚嚇,連連搖頭。我看他們雖然面色驚慌,但是沒有太過驚恐,顯然沒有認出來,這關二爺是一隻鬼。估計是把他當成神經病了。
我心想:“這下可壞了,這對小情侶八成要遭。”我提着大刀,悄悄地跑了出去,打算見義勇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