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先生說道:“這幾個人確實該罰,只不過,似乎罪不至死。畢竟是幾條生命,這樣草率的就讓他們死了,似乎有些過分了。”
小姑娘挑了挑眉毛,說道:“過分了嗎?這些漁夫捕魚,哪一天不是要撈上來成千上萬的魚,害了成千上萬的生命?如果他們要償命,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我這麼對他們,已經是仁慈的很了。”
呂先生乾咳了一聲,猶豫着說道:“這個人命,和魚的性命……”呂先生大概是想說人命貴,魚命賤。不過他自己估計也覺得這話有點難以說出口,於是就閉嘴不言了。
可是那小姑娘卻沒有打算放過他,咄咄逼人的說道:“我聽吃齋唸佛的人說。衆生平等。既然衆生平等,人命是命,魚的性命怎麼就不是命了?”
呂先生乾笑了兩聲,說道:“我是道士。不是和尚。”
這個回答簡直無賴極了,不過總算堵上了小姑娘的嘴。
那小姑娘哼了一聲,就不再言語了。
我說道:“因爲你殺了這幾個人,所以神仙就把你們關在這個地方了嗎?”
小姑娘聽我這麼問,就重新打開了話匣子,她說道:“那倒不是,殺幾個人算什麼?你們活人,不是也有事沒事,殺幾個人玩玩嗎?”
我咧了咧嘴,說道:“你聽誰說,活人沒事就殺幾個人玩?”
小姑娘理直氣壯地說道:“我親眼看見的。在魚神廟旁邊有個小村子。村子裡面有個叫黃二的,偷人家老婆。結果被人家抓住了。那男人一氣之下,把黃二活活打死了。後來就來了幾個穿綠衣服的,把黃二殺了。看得我眼花繚亂的。”
我乾笑了一聲,說道:“這些都是事出有因,算不上隨便殺人玩。”
那小姑娘哦了一聲,顯然沒有聽懂,估計在她看來,世人自相殘殺,就像是江中的魚一樣,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天經地義的吧。
小姑娘接着說道:“自從我弄翻了船,殺了那幾個漁夫。魚神廟的香火忽然好起來了。原來這幾個漁夫把夢見我的事得意洋洋的向別人說了。結果第二天他們就死了。大家都說,魚神廟有靈。於是紛紛燒香磕頭。有求官的,有求財的,有求子嗣的。不過最多的,還是求打漁滿載而歸的。畢竟這地方臨着江,漁夫最多。”
說到這裡,那小姑娘忽然笑了,她對我說道:“有時候我覺得你們活人有些蠢。魚神魚神,我這神仙,自然是一條魚了。他居然求着我,保佑他多撈些魚,多殺魚。這不是滑稽的很嗎?”
我乾笑兩聲,說道:“是啊,有點滑稽。”
小姑娘說道:“我沒有能力阻止他們撈魚吃魚,又不能把所有的漁夫都弄到河裡面淹死。後來我就想了一個辦法。你們活人既然吃魚,那我就吃活人。這樣兩債相抵,纔算公平。”
我心中暗想:“原來你們兩個吃活人,是從這裡來的。”
小姑娘說道:“我給村民託夢,告訴他們,如果想要風調雨順,那就要每年供奉一個人。不然的話,我讓他們出一次船,就死一個人,下一次網,就撈個空。這些漁民自然怕的了不得。於是就答應我了。”
我瞪着眼睛說道:“這麼簡單,就答應你了?”
小姑娘說道:“是啊。那時候有一個老乞丐,帶着一個小孩,沿街討飯。那村民就說,你吃我們的百家飯,也有幾年啦。這孩子根本就是我們養大的。現在用得着他了,他也該報恩了。然後就把小孩抱走,放到了魚神廟裡面。”
說到這裡,那小姑娘居然流下口水來,她伸出舌頭舔了舔嘴脣,兩眼放光的看着我:“人肉的滋味,可真是不賴。”
我打了個哆嗦,乾笑道:“然後呢?你們怎麼遇見神仙了?”
小姑娘嘆了口氣,說道:“再後來,方圓百里的乞丐都不敢來這裡了。於是村民開始集資,向人販子買小孩。一年買一個,放在廟裡面。後來,人販子聽說村民買了小孩不是回去養,而是送給神仙吃的,也不肯跟他們做生意了。原來這些人販子也怕死了之後下地獄。”
我心想:“他們賣孩子,傷天害理,已經罪大惡極了,還擔心死後下地獄嗎?”
小姑娘說道:“那一年,又到了供奉小孩的時候,村子裡面卻沒有準備好。正好有一戶人家的小孩有些殘疾,於是全村投票,把這小孩送到了廟裡面。”
“第二年的時候,村子裡面有小孩的,全都把孩子送出去了。村長在村子裡面敲鑼打鼓,求爺爺告奶奶,可是誰也不肯把自己的孩子接回來,放到廟裡面。實際上,我從來沒有說要吃小孩,就算是大人也可以。不過,這些大人更是不肯去了。”
“幾天之後,這些漁民再出船。嘿嘿,我就讓他們見識了一下我的厲害。”
小姑娘嘆了口氣:“從那時候開始,我算是和村民徹底的撕破臉了。這些村民不再供奉小孩了,實際上,也沒有什麼可供奉的了。他們開始請道士來捉我。那些道士,有的有些本事,我就躲到江裡面去,有的是騙錢的,就被我當了點心。”
“直到有一年,神仙從這裡經過,聽說這個地方有魚神作祟,攪得四鄰不安,所以將我們收了。”
我心想:“村民們說的,肯定是魚妖作祟,只不過在你的口中,就變成魚神了。”
小姑娘說道:“神仙的本領實在是太強大,我們兩個根本無從反抗。那神仙問我,你們爲什麼要殘害村民?”
“我們兩個雖然害怕,但是心裡想着,我們是魚神,你不知道是什麼神。大家都是神仙,應該是平起平坐。於是就理直氣壯的說,人能吃魚,爲什麼魚不能吃人呢?”
“那神仙聽了這話之後,居然連連點頭,說很有道理。”
我一直以爲神仙會主持公道,沒想到這神仙居然認可了小姑娘的說法,不由得大感詫異。
我向小姑娘說道:“既然那神仙認爲你說的有道理,又怎麼會把你們給關在這裡了?”
小姑娘嘆了口氣,說道:“那神仙又說,漁夫捕魚,是爲了養家餬口,他們如果不捕魚,就活不下去,至於他們的罪責,將來自有陰曹地府的人來決定。而我們兩個,先是殺了乞丐的孩子,又殺了從外地買來的小孩,這些孩子,根本不是漁民。我們殺人,純粹是爲了取樂,連報仇都算不上了。”
“於是神仙將我們帶到這個地方來,說讓我們也做一次漁民,什麼時候知道錯了,他就什麼時候放我們出去。我們剛來的時候,這裡的魚是活的,後來被我們越吃越少,而他們似乎又不怎麼生育,就只剩下了魚骨頭。可是魚雖然沒了,我們還要像漁夫一樣,每天撐着船打漁。”
小姑娘說到這裡,又唱起那幾句歌來:“輕撒網,緊拉繩,煙霧裡辛苦等魚蹤。魚兒難捕船租重,捕魚人兒世世窮。爺爺留下的破魚網,小心再靠它過一冬。”
她唱了一會,就說道:“這首歌,是當初跟着江邊的漁民學的。我們兩個現在也要變成漁民了。每天餓着肚子,希望能從鬼湖裡面撈出一兩條魚來果腹。這時候,哪裡還有愛護同類的心思?只想着吃飽算了。可是這些魚壞得很。肉身死了,魂魄卻不走,附在骨頭上,裝作活魚的樣子來回跳躍,等你將它們網上來,卻發現只是魚骨頭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