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這老頭,不由得啞然失笑:“這小子是來做小買賣的嗎?”
我看了看其他的幾個雕像,也都貼着類似的紙條,有的是榆城土地爺,有的是柳城竈王爺。總之把下屆的神仙糟蹋了一個遍。
我們又向前走了走。發現路邊有個水果攤,一個老婦人,頭上裹着粗布,滿臉通紅,正蹲在地上叫賣。這雕像惟妙惟肖,我看見老婦人鼓着腮,似乎在大聲的叫喊。
而她身前,則放着兩筐桃子。在這雕像旁邊,立着一個牌子:“王母賣蟠桃,不甜不要錢。”
薛倩哈哈大笑:“老趙,這大魔頭太能搞了。”
薛倩的笑聲在這宮殿中來回飄蕩,聽得我有些擔心。唯恐驚醒了那魔頭,到時候,我們一個都走不掉。
我問道人:“這裡的神仙,個個受辱。你那點委屈,算得了什麼?有什麼悶悶不樂的?”
道人嘆了口氣,說道:“這些神仙的委屈,都是那魔頭憑空編造出來的。土地沒有進城賣過土特產,王母也沒有沿街叫賣蟠桃。更何況,他雖然把衆仙糟蹋了個遍,但是仙人並不知道。而我就不同了。我確實學仙不成,把自己的一輩子都毀了。而且日日要對着那座孤墳,哎,實在是屈辱的很。”
呂先生一邊走,一邊說道:“這簡直是一副立體的清明上河圖啊。”
實際上,我一直覺得這裡的景物有些面熟。呂先生這麼一提醒,我馬上就想起來了。
誠然,這裡和清明上河圖有很大的不同。但是骨子裡面卻有它的神韻。
我看見大街正中央圍着一圈人,這些人,無一不是身穿道袍的道士,在人羣正中間,站着一個白鬍子老頭,正在金雞獨立。很顯然,他是打把勢賣藝的。在這老頭身邊,有一個布簾,上面寫着:“太上老君,街頭賣大力丸。”
所謂大力丸,估計就是太上老君練出來的仙丹了。
我和薛倩覺得很稀罕,笑嘻嘻的東瞧西瞧,而呂先生的臉色就不那麼好看了,他嘀咕道:“此人這麼貶低仙界,實在是有些過分。”
在這大殿之中,我們看到了做乞丐的鐵柺李。賊眉鼠眼,搬弄是非的竈王爺。賣狗肉的二郎神……
我和薛倩看的歎爲觀止。不知不覺,已近走過了十幾間大殿。
薛倩說道:“這大魔頭也真夠有意思的,爲了放這些雕像,居然蓋起來這麼多富麗堂皇的宮殿。”
我忽然說道:“這個大魔頭,會不會是陰間的人?從我們得到的消息來看,陰間的人得罪了神仙,被罰到幽冥地獄。他們會不會在這裡建造了宮殿,然後暗地裡諷刺神仙?”
呂先生點點頭,說道:“有這種可能。如果他們真是陰間的人,我們可要小心一點了。”
道人冷笑了一聲:“這個大魔頭不是陰間的人,難道你們走路的時候,從來不看腳下嗎?”
我愣了一下,然後依言低頭。
這時候我才發現,地面上同樣刻着一些花紋。這些花紋組成了一幅幅的畫。畫面上的人個個醜陋無比,有的是一團黑煙,有的長着頭牛馬面。這些畫的風格,像極了顛道人留在山洞裡的那些壁畫。
我不由得說道:“他畫的是陰間的人。”
呂先生點了點頭,說道:“把陰間的人放在地上,任人踩踏。這份氣魄,倒也不錯。這個人到底是什麼來頭?人、神、鬼三界都不放在眼裡嗎?”
那道人重重的嘆了口氣,似乎這一趟讓他很沒有面子一樣。我在大殿中環顧了一圈,發現這裡已經沒有路了。
我奇怪的問道人:“你的屍體在哪?”
呂先生指了指牆角,說道:“在那邊。”
我仔細的看了看,發現那邊有一個一米高的小門。這小門上面同樣掛着一個牌匾,上面寫着:“凌霄殿。”
我蹲在地上,說道:“這些小門,真是一個比一個小啊。”
道士嘆了口氣,然後開始寬衣解帶。我們都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紛紛問道:“你這是要幹什麼?”
道士將腰帶解下來,綁在自己的腿上,又把腰帶遞給我,說道:“到了這小門裡面之後,是一個隧道。你們拉着我過去吧。”
我有些不情願的說道:“你不能自己走嗎?”
道人的神情尷尬的很,他簡直是在央求了:“我是魂魄,沒有多少重量,你拉着我去吧,不費力的。”
我看見他可憐巴巴的,不由得動了惻隱之心。這時候的道人,哪裡還有之前得道高人的模樣?現在打死我也不能相信,就是他給我下毒的。
我答應了一聲,將他手中的腰帶接了過來,我正要進到這小門裡面,忽然又想起一件事來。我說道:“要我拉你進去也可以,不過你得告訴我。丹方是怎麼回事?你知道丹方的消息?”
道人臉上的肉抽搐了一下,然後含含糊糊的說道:“那東西是不祥之物,你最好不要接觸。”
我說道:“我不想和什麼丹方扯上關係,可是天意讓我走到了這一步,我就不得不問。”
我本以爲,那道人會苦口婆心的勸我兩句,沒想到,他居然很痛快的說道:“我知道,你也是身不由己。”然後他伸出手來,放在了我的小腹上面。
過了一會,他笑了兩聲,說道:“我說呢,爲什麼一看見你,就感覺有一種異樣。原來,你的體內已經有一半丹方了。”
我喜道:“你連這個都能感覺出來?你快點告訴我,剩下的另一半在什麼地方?”
道人看了看那扇小門,說道:“等我們取走了屍體,我自然會告訴你。”
我想了想,也就答應了。
呂先生拍了拍我的肩膀,叫了一聲:“小心。”
然後他趴在地上,向小門中鑽進去了。薛倩做了第二個,而我拉着道人,走到了最後。
這隧道很低矮,我們根本不可能站直了身子,只能在裡面爬。道人說的沒錯,他只是一隻魂魄罷了,沒有什麼重量,我拽着他,並不費力。我只是心中奇怪:“他爲什麼讓我拽着?這又是在搞什麼名堂?”
遠遠地,我看見隧道的出口就在前面了。可是呂先生卻停下來了。我聽見他罵了一聲。然後就爬出去了。
我心中疑惑。剛纔呂先生的聲音,似乎很生氣,他在罵什麼?
緊接着,薛倩也停下來了。他也罵了一句,然後出去了。
等我爬到隧道口的時候,我終於知道他們在罵什麼了。
在出口的地方,有一塊石頭,石頭上面刻着兩行字:“再拜而跪,膝行而前。”
我們剛纔在隧道里面爬了一路,大概算是又拜又跪了。我這才明白,爲什麼道人不肯自己爬進來,而是求我拽着他。
我不由得暗罵了一聲,也從隧道中走了出來。
我發現這個地方有些像是道觀。坐北朝南,有一個高大而寬闊的供臺。供臺下面,跪着一個道人。
我回頭問道人:“那是不是你的屍體?”
道人的眼神有些飄忽,似乎心不在焉似得。我連問了兩聲,道人才點了點頭。
我看見他的眼睛一直向上瞟,似乎沒有看自己的身體。我感覺有些奇怪,於是跟着他的眼神向上看去。這時候,我發現道人所看的,正是供臺。
那供臺上面沒有神像,只有一個嬰兒。這嬰兒緊閉着眼睛,正在呼呼大睡。
我小聲的問道:“這就是那大魔頭?”
道人點了點頭。
我不由得想笑:“一個嬰兒而已,能有多大本事?就讓你束手無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