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幾個人帶着老頭走出了墳圈子。瘦老七很禮貌地跟在我們身後,將我們送了出來。這份禮遇,真是難得的很了。
我們離開墳圈子之後,就在鄉間小路上慢慢的走着。老頭低着頭,步履有些蹣跚。月光照在他的臉上,我看見他臉上滿是聽天由命,其中又露出無可奈何的悲傷來。
他這幅樣子,可像極了被押赴刑場的犯人,而我們,則變成了劊子手。
我們走到歪脖子樹下面的時候。剪刀兄弟向我們拱了拱手,說道:“就此別過。”
我笑了笑:“有緣再見。”
剪刀也笑道:“有緣再見。”
我們雖然說着再見,可是彼此都沒有透漏自己的姓名。我只知道他叫剪刀,他也只知道我叫鐮刀。我們這麼幹,恐怕都有點覺得,這幾天渾渾噩噩的在墳圈子裡賭錢,不是什麼光彩的經歷吧。
剪刀走了之後,錘子就告訴了我一個地址,請我明天幫他還債,我答應了。然後錘子也離開了,說是要回家看看老婆孩子。
這裡只剩下我們四個人了。
老頭看了看歪脖子樹,嘆道:“你們要在這裡殺我嗎?哎,這個地方也不錯了。賭輸了錢的賭徒,有很多吊死在這棵樹上的。我今天輸的一敗塗地,確實應該得到這個待遇。”
呂先生笑道:“老兄,你是想死還是想活?”
老頭說道:“這話又何必問?誰不想活着呢?”
呂先生笑道:“你我無冤無仇,雖然你輸給了我,但是我也不想害你的性命。”
老頭喜道:“那我可以走了?”
呂先生搖了搖頭:“你回答我幾個問題,然後我才能放你走。”
老頭警惕的看着呂先生:“你要問什麼?”
呂先生說道:“你既然是道門中人,你的道號是什麼?”
老頭鬆了一口氣,說道:“我叫一刻。”
我忍不住說道:“這個名字,倒是有點奇怪啊。”
老頭笑了笑,卻沒有說話。
呂先生把身子靠在了樹幹上,像是在休息。他似乎一點都不擔心吊死鬼從樹上垂下一根繩子來,將他的脖子套住一樣。
呂先生沉默了一會,說道:“有句話,我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老頭嘆了口氣,說道:“如果我說不當講,你是不是就不問了?”
呂先生笑了笑:“還是會問。我只不過讓你有個心理準備而已。我接下來要問的,恐怕不是什麼好話。”
老頭苦笑一聲:“我已經落到了這步田地,什麼好話壞話,都不在乎了。”
呂先生點了點頭,問道:“我不知道你的年紀,不過看你的面相,大概有七八十歲了吧?”
老頭說道:“不錯。”
呂先生又說道:“你修煉了這麼多年道術,可是你的本事,實在有些稀鬆平常。比我還要弱上一線。我之前與你較量了一番,察覺到你並不是近年拜在道門中的。一個人哪怕天資不足,幾十年修煉下來,也不至於這樣。我很奇怪,你的本領爲什麼這麼差勁?”
這番話說出來,老頭的臉就有些掛不住了。實際上,不僅僅老頭有些尷尬,連我也覺得臉上發燒,我甚至看到了幾十年後,有個小道士這麼跟我說話的景象。
老頭輕輕咳嗽了一聲,故意裝出個高傲的表情來:“我的道術確實不怎麼樣,可是有的地方,卻比你們都高明。”
呂似乎就在等他這一句話一樣,馬上問道:“你指的是不是預知未來?”
老頭見呂先生劈頭蓋臉的問了這麼一句,猶豫了好一會,然後傲然答道:“不錯。我幾十年的苦功,都用在了這上面,所以道術就要差一點了。”
我腦子裡面忽然靈光一閃,說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是不是能預知一刻鐘之內的事情?所以你的道號叫一刻?”
老頭點了點頭,嘆道:“我本以爲,利用這一刻鐘,可以縱橫天下了。沒想到遇見了你們。居然一步步設下圈套,將我逼到了絕路。等我察覺出來的時候,已經無力挽回了。”
呂先生有些奇怪的看着他:“你能修煉出這種神奇的道術來,也算是一個高人了。你爲什麼還要混跡在賭場中,和人賭錢呢?”
老頭嘿嘿笑了兩聲,說道:“因爲我想勸賭徒改過自新。”
呂先生搖了搖頭:“我看不像。”
老頭笑的有些勉強:“哪裡不像了?我確實是這麼想的。”
呂先生說道:“如果你只是想勸賭徒改過自新。又何必與我徒弟賭命呢?你說實話吧,爲什麼想要我徒弟的性命?”
老頭說道:“我只是開個玩笑而已,並不想真的殺他。”
我聽見他這麼說,不由得想了想昨天晚上他的眼神。我打了個哆嗦,說道:“昨天的時候,你絕對想要取走我的性命,不是開玩笑的。”
老頭聽見我這麼說,只是冷笑了一聲,卻不說話。
呂先生在歪脖子樹跟前走了兩圈,淡淡的說道:“我們曾經遇見一個老道。這老道不知道幾百歲了。他的肉身已經死了,靠着借屍還魂,在世上行走。他自稱殘仙。取人的眼睛,熬藥喝。我們遇見他的時候,他能看到人的壽數,並且告訴我們,如果再有一年半載的時間,可以通幽冥,知前後,明因果。”
呂先生停了下來,看着老頭,說道:“這個知前後,是不是代表了可以預見未來呢?”
老頭虛弱的笑了笑:“預見未來,是那麼容易的事嗎?我修煉了一輩子,現在垂垂老矣,也不過能看見一刻鐘而已,何況,這種預知,必須專注在一件事上。太廣闊的世界就不行了。想想看,似乎也只能在賭場中大顯神通了。”
老頭說到這裡,自嘲的笑了起來。
呂先生說道:“道兄,你可別岔開話題。你說實話吧,想要我徒弟的性命,是不是爲了取走他的眼睛?我記得當年殘仙說過,道人的眼睛,吃了的話,效果加倍的好。”
老頭被呂先生逼問的靠在樹上,一言不發了。
過了良久,他說道:“這件事,我不能告訴你。”
呂先生冷笑一聲:“趙莽,把腰帶解下來。”
我愣了一下,問道:“爲什麼要我把腰帶解下來?”
呂先生指了指老頭:“把這老傢伙的脖子套住,吊在樹上。”
我還沒說話,薛倩已經興奮地叫起來了:“要吊死他嗎?我來,我來。老趙,你給我搭把手。”
老頭沒想到我們幾個說殺人就殺人,頓時慌了,他連連擺手:“有話好好說,我告訴你們不就行了嗎?”
薛倩不滿的說道:“老頭,你怎麼一點骨氣都沒有?”
老頭苦笑了一聲,說道:“死到臨頭了,還要骨氣做什麼?”隨後,他向呂先生說道:“不錯,我確實很想取走你徒弟的眼睛。你說的那位殘仙,我不認識,不過聽你的描述,他和我練得功夫,是同一種。”
呂先生似乎早就料到了這個答案。他繼續說道:“殘仙告訴我們,他之所以能夠煉成仙眼,是撿到了一本書,難道,這本書是你的不成?”
呂先生問了這話之後,又搖了搖頭:“不可能,不可能。你纔多大年紀?殘仙得到那本書的時候,已經是幾百年前了。”
老頭主動說道:“他撿到的那本書,很有可能是我師父的。”
我奇道:“你還有師父?”
老頭苦笑了一聲:“我當然有師父。不然的話,以我的天資,難道能創造出這種奇術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