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因爲白天的時候睡了一大覺,我這時候不僅不困,反而頭腦無比的清晰。
人躺在牀上睡不着,就會胡思亂想。而且想法比平時要激進得多。這種感覺很不好,於是我從牀上跳了下來,打算在外面散散步。
幾個月前我看見空亡屋,會心驚膽戰,但是現在,我已經完全適應它了。
幾個月前,我走在槐城的大街上會東張西望,戰戰兢兢,但是現在,我已經完全無所畏懼了。
我長嘆了一聲:“人總是在不知不覺的成長啊。”
我在街上漫無目的的瞎轉着,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走到郊區了。再往前面走,就到了那棵歪脖子樹下面。
我咦了一聲:“我怎麼又到了這裡?難道我還想賭錢不成?”
我搖了搖頭:“我不是想賭錢,我只不過是這條路走熟了,所以下意識的,被兩條腿帶過來了而已。”
我提着大刀在歪脖子樹下面轉了一圈,這一次,我再沒有感覺到吊死鬼了。
故地重遊,感覺很異樣,似乎我已經超凡入聖,想要視察衆生一樣。
這時候,我聽到遠處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我循聲望去,看見墳圈子裡面燭光搖曳,人影晃動。他們又在賭錢。
我心中有些癢,再三告誡自己:“這次可千萬不能賭了。”然後,信步走了過去。
既然不能賭錢,看看熱鬧也好。
等我走到那裡邊之後,我發現衆賭徒並沒有捉對廝殺,反而圍成了一個大圈子,正在圍觀什麼。
我心中納悶:“他們又在看什麼?這地方不是賭場了,快要變成展覽館了。”
我站在墳圈子外面的時候,瘦老七就發現了我,他急匆匆的向我走了過來。
我一摸兜,分文沒有。於是無奈的說道:“老七,今天我沒帶錢。但是我不賭錢,隨便看看行不行?”
瘦老七擺擺手:“大師,你是有真本事的。有本事的人走到哪都受歡迎。來吧,我們這裡出了一件怪事,正要請你看看呢。”
我心想:“難道又有人利用小鬼贏錢了?”
我擠到人羣中,向裡面張望。我看見有兩個人坐在裡面。其中一個衣服質地很好,頭髮向後梳着,身材微胖,看起來像是一個幹部。
瘦老七小聲的說道:“他叫紅旗。他說自己世受黨恩,就算來賭錢,也不能忘本。所以要叫紅旗。”
我點了點頭,忍不住讚道:“現在像這樣堅貞又忠誠的人物,可是不多了。”
我看了看坐在紅旗對面的,是一個面相猥瑣的小子,這小子衣服又髒又皺,而且蒙了一層灰,與這裡常見的賭徒沒有什麼區別。
瘦老七小聲的說道:“這個小子叫黑洞。意思是說,不論你有多少錢,都得被他給贏了。”
我笑道:“這小子口氣倒不小啊。難道他有什麼秘術,可以在賭桌上做常勝將軍嗎?”
瘦老七笑了笑:“你仔細看看就明白了。”
這兩個人玩的,仍然是鐮刀、錘子、紅旗,每次出拳之前,黑洞都叫的震天響,而紅旗則輕聲細語,保留了幹部的風度。
我發現幾場下來,黑洞輸多贏少,大部分的錢都到了紅旗腳邊。
每一次黑洞輸完了之後,都會把手伸到身邊的一個罐子裡面,取出錢來接着賭。開始的時候,我倒沒有在意。可是很快我就察覺到不對勁了。
黑洞身邊的罐子,和人的腦袋差不多大小,這樣的小罐子,能裝進去幾萬塊錢?可是黑洞前前後後,取出來了有將近百萬。
我看了看瘦老七:“這罐子有問題?”
瘦老七點了點頭,說道:“開始的時候,大家都沒有在意,後來慢慢地就注意到這個問題了。大家都覺得這個罐子有鬼,不敢和黑洞賭,只有紅旗不怕。”
我奇道:“爲什麼紅旗不怕?”
瘦老七小聲的說道:“紅旗是幹部,不信鬼不信神。一定要和黑洞賭一場,看看他的罐子裡面,到底有什麼玄機。”
我點了點頭:“原來如此。”
這時候,我忽然明白黑洞爲什麼這麼自信,號稱可以贏遍所有人了。
賭桌上面,只要不作弊,肯定就有輸有贏。贏了的總有輸的時候,輸了的,總有翻盤的時候。黑洞的罐子裡面有取之不竭的錢,他當然可以有無盡的機會翻盤了。
果然,過了一會,紅旗的手氣越來越差,腳下的錢很快輸光了。他略微有些喪氣的看了黑洞一會,然後向他拱拱手,說道:“你果然高明,有機會,我們再較量。”
隨後,紅旗站了起來,頭也不回的走了。
瘦老七在他身後讚道:“輸光就走,從來不借錢。看看人家這自制力,怪不得能當幹部呢。”
黑洞拿出一隻麻袋來,將錢全都裝了進去,然後把罐子小心翼翼的包好了,背在了身上。
黑洞走了,而我則跟在他身後。黑洞走了幾步,就察覺到我了。他停下腳步來,警惕的看着我:“老兄,你想打劫我不成?我家就在附近,只要我叫上一嗓子,我有七八個兄弟都會拿着刀斧跑出來,你如果想要動我,最好還是要想清楚。”
我笑了笑:“我不想打劫你,只不過對你的罐子有些感興趣。”
黑洞冷笑了一聲:“只要見過的,誰不感興趣呢?除了紅旗那種愣頭青,死活不信邪。”
黑洞一邊說着,一邊向前走,而我則與他拉開了一定距離,免得他緊張。我說道:“你這罐子裡面的錢,是不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黑洞笑了笑:“不錯,正是如此。”
我奇道:“既然是這樣,你又何必來這裡賭錢呢?直接把罐子放在家裡面,隨用隨取,豈不是既安全又方便?”
黑洞看了看我,說道:“老兄,你考慮的倒是很周到啊,不過,這罐子有些特別的地方,所以我只能帶着它出來顯擺。”
我感興趣的問道:“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黑洞嘿嘿笑了兩聲:“老兄,咱們素不相識,你問我這麼多,是不是有點不合適?”
我馬上說道:“你可以叫我鐮刀。我知道你叫黑洞。現在我們互相認識了。”
黑洞瞟了我一眼,說道:“哥們,你是不是有病?”
隨後,他揹着罐子就向村子裡面走。我想要跟上去。這時候,黑洞叫道:“你別給自己找麻煩啊。”
我乾笑了一聲,說道:“我只是對你的罐子感興趣而已,你告訴我原理就行,罐子還是你的,我絕對不要。怎麼樣?”
黑洞看了我兩眼,說道:“你既然叫鐮刀,想必也是賭場中的人物。我已經贏了紅旗,不介意再贏鐮刀。你和我賭一場,將我的錢贏光了我就告訴你。”
我乾笑了一聲,說道:“我已經戒賭了。”
實際上,賭博無所謂戒與不戒。我不想和黑洞賭的原因是,我根本贏不了他。他手裡面抱着這樣一個罐子,我怎麼可能將他的錢贏光?
黑洞見我不肯賭,冷笑了一聲,就走到村子裡面去了。臨走的時候,告誡我說:“你敢踏進我們村,我就敢讓你出不去。”
我嘆了口氣:“我不進去還不行嗎?”
我站在村口,看見黑洞拐了一個彎,就消失不見了。
我揹着大刀,在村口猶豫了一會,就慢慢地向回走。
我不是紅旗,沒有堅韌的黨性作爲支撐。所以他相信無神論,而我不信。我見了這麼多小鬼,是堅定地有神論擁護者。黑洞的罐子,肯定是有小鬼在搗鬼。我越想越好奇,忍不住就要弄清楚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