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已經沒有陰間人的身影了。可我們仍然望着那邊,捨不得收回目光來。實際上,不僅僅我們在向那邊望,陳家人與外姓人也在望。
薛倩嘆了口氣,說道:“沒想到報應來得這麼快。等陳文到了陰間就知道了,自己不是做了神仙,而是做了鬼。”
我想了想陳文得知真相之後,氣急敗壞的滑稽模樣,不由得笑了。我說道:“老神仙這事辦的,像是個惡作劇一樣。不知道陳文惱羞成怒之後,會不會把老神仙給供出來。”
呂先生搖搖頭:“他不敢。他只要是說出真相,陰間人會馬上殺了他。”
薛倩嘆了口氣:“真是夠倒黴的。”
呂先生伸了伸胳膊:“行了,咱們叫上木偶,離開這個地方吧。”
我們三個人打算和陳家人匯合,然後道別。然而,等我們走到陳家人面前的時候,聽見他們正在吵架。
我聽了一會,就明白怎麼回事了。
陳家人與外姓人一樣,都是信奉老神仙的。只不過,現在老神仙被抓走了。有的人就提議,神仙被抓,反正也不能保佑咱們了,咱們還信他幹嘛?大家一拍兩散,過正常人的日子算了。
可是陳家人合計了一番,有點捨不得了。陳武說道:“如果是放在以前,咱們散了就散了。可是剛纔老神仙說,要我們建立一個濟世教。我們陳家人作爲神仙后裔,可以代他老人家享受世人供奉。這種的好處可不能輕易放棄。現在老神仙被抓走了,但是世人並不知情,咱們爲什麼不照樣把這個濟世教建立起來?謊稱老神仙還在世,而且靈驗無比,這樣一來,咱們的子孫依附濟世教,活的也不用那麼辛苦。”
衆陳家人一聽這話,拍手稱是,說道:“應該這麼辦。”
陳家人鬧哄哄的準備立教。可是外姓人不幹了,他們說道:“爲什麼只有你們陳家人能夠享受供奉?我們也要享受供奉。”
陳家人罵道:“你們是什麼東西?你們是陳家後裔嗎?”
外姓人說道:“反正老神仙已經被抓走了。是不是他的後裔又有什麼關係?只要託名在他老人家之下就可以了。”
陳家人說道:“老神仙被抓走了,也還是老神仙。總之我們有祖宗做過神仙。你們這些外姓人,不能沾我們祖宗的光。”
那些外姓人紛紛說道:“既然如此,我們自行立教好了。”
姓王的說道:“我們就謊稱有一個王姓祖先做了神仙。我們現在也是仙人後裔了。”
姓李的說道:“我們就謊稱有李姓祖先做了神仙。現在我們就建立李家教。只要能享受供奉,多建幾個教派有什麼大不了?”
陳家人瞪着眼睛,不許他們這麼幹。
外姓人叫道:“我們自己立教,與你們有什麼關係?你們憑什麼攔着我們?”
陳家人說道:“你們這些神仙是假的。魚目混珠。假仙太多,反而襯托的我們的真仙也像是假的了。我們怎麼發展教徒?”
外姓人說道:“要麼把我們也算作仙人後裔,讓我們享受供奉,要麼我們自行立教,你們看着辦。”
陳家人不肯讓步:“老神仙姓陳,忽然出現幾個外姓後裔,這算是怎麼回事?私生子嗎?說出去有辱仙人的清譽。”
外姓人被陳家人罵做私生子,個個不忿,叫道:“如果你們不答應我們,我們就宣揚出去。說老神仙已經被抓起來了,沒準早就貶入凡間了,根本沒有辦法保佑人,不值得供奉。看看還有誰入你們的教。”
陳家人怒髮衝冠,目眥盡裂,極爲氣憤的叫道:“你們這些外姓人,損人不利已,我看你們不見棺材不落淚啊。”
陳武舉起手中的大刀,高聲叫道:“陳家的好兒郎,隨我殺光這些外姓人,護衛我濟世教。”
衆陳家人氣勢如虹,齊聲吶喊:“殺光外姓人,護衛濟世教。殺光外姓人,護衛濟世教。”隨後,他們像是下山的餓狼一樣,衝進了外姓人中間。
這兩方人馬,又人仰馬嘶的砍殺起來了。
我看的咋舌,心中有千百種感慨,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呂先生說道:“果然是什麼理由都能打起來啊。也不怪人家仙人看咱們如同草芥,世人也太不爭氣。”
眼看着紅日西墜,太陽就要落山了。有些陰氣強大的小鬼,按耐不住,從墳墓裡面鑽了出來,也加入到了戰鬥中。
遠遠地,我看見木偶向我們走了過來,說道:“咱們快走吧,再耽擱一會,小鬼們將這裡團團圍住,咱們就再也逃不掉了。”
我們也懶得和陳家人告別了,實際上,他們也顧不得我們的道別。我們三人一鬼,急匆匆的逃走了。
等我們終於鑽出松林,背後的廝殺聲已經再也聽不到的時候。總算鬆了一口氣,放緩了腳步。
這個地方很荒涼,沒有受到過工業的污染,所以空氣格外的清新,天上的月亮和星星也就格外的明亮。
我深吸了一口氣,說道:“那兩方征戰的人如果能停下來,心平氣和的向周圍看看,就會發現,他們居住的地方簡直像是人間仙境一樣純潔美麗。可是他們卻偏偏用鮮血染紅這仙境,真是大煞風景。”
呂先生說道:“天下熙熙,皆爲利來,天下攘攘,皆爲利往。他們眼睛裡面只有利益,看不到別的東西了。被聚寶盆關在山洞裡面的守財奴只是貪圖蠅頭小利。但是和這些用鮮血爭利的人相比,實在算不得什麼了。他們纔是真正的守財奴啊。不僅用自己的命斂財,還用別人的命。”
我們討論了一會,就沉默了。十幾分鍾後,我們找到了來時候的小路。
我問木偶:“你有什麼打算?”
木偶說道:“我打算和你們一塊回中原,陪着我師父。至於將來是投胎還是加入空亡屋,那隻能到時候再說了。”
我笑道:“你可別忘了,三十年之後,還要來這裡殺人呢。”
木偶苦笑一聲,搖了搖頭:“不殺了,我打算放過他們。”
我奇道:“這是爲什麼?”
木偶看了看身後的松林,松林已經很安靜了。可是這幾天的耳濡目染,讓我們產生了幻聽,我總覺得夜風吹在松枝上的聲音是在廝殺。
木偶說道:“這幾天,我見識了陳家人與外姓人的仇殺。我就想,我這點仇算什麼?總這樣念念不忘的,實在太可笑了。我就心胸寬廣一次,不和他們一般見識了。”
我們三個都調侃的向他拱拱手:“恭喜恭喜,你快要大徹大悟了。”
我們走了半夜,走累了之後,又在路邊睡了半夜。等第二天中午的時候,小路終於變成了大路,我們攔了一輛卡車,坐在一堆貨物中間,一路顛簸,總算找到了車站。然後坐上了回家的車。
等我們回到槐城的時候,是一個晚上。一路舟車勞頓,我們累得連頭都擡不起來了。
只有木偶神采奕奕,向我們拱手道別。我們勉強回了一禮,就唉聲嘆氣的回到了薛倩家。
薛阿姨打開門之後,馬上捂住鼻子,叫道:“你們三個幹什麼了?怎麼臭成這樣?”
薛倩哀聲說道:“擠了幾天車,看了幾天殺人,能不臭嗎?”然後他就跌跌撞撞的去洗澡了。
薛倩說的是實話,我們確實看了幾天殺人,而薛阿姨顯然不相信。不過這樣也好,這種事,她最好不要知道真相。
我們三個人排着隊洗完了澡,然後極爲疲憊的坐在了沙發上。
薛倩迷迷糊糊的問我:“老趙,你還走不走?”
我說道:“走,我當然走了。我要回空亡屋,去牀上睡。”我說完這話之後,就失去了意識。
等我們再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下午了。那天下午,我從沙發上爬起來,活動了一下手腳,周身上下,無處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