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鬼迎着夜風不住的吟唱,所唱的歌全都很悲壯,大多涉及到了生離死別。
開始的時候大家沒有在意,還在互相勸酒。但是時間長了,衆人都沉默了,只剩下老鬼自己還在不停的哼唱。
鬼道笑了笑,說道:“老哥,你醉了。”
老鬼端着酒杯,含糊不清的說道:“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
薛倩似乎想要開個玩笑,緩和緩和氣氛,於是說道:“你不是沒有上過學嗎?看你對詩詞歌賦瞭解的不少啊。”
老鬼得意的說道:“我雖然家境貧寒,上不起學,但是我撿別人的書看,也學了不少東西。”
隨後,他又嘟囔着:“朝聞道,夕死可矣。現在我就要死了……”
今天老鬼不知道抽什麼風,真是三句不離“死”字。
衆鬼的臉色都很難看。這時候,呂先生說道:“對於人來說,嚥下最後一口氣就是死了。對於鬼來說,投胎也就等於死亡吧。你們說是不是?”
衆鬼都猶豫着點了點頭,很顯然,他們中的大多數都覺得呂先生的解釋有些牽強。薛倩高聲叫道:“祝陽關道順利投胎。”然後舉起了酒杯。
衆鬼都齊聲附和,一塊喝了一杯。這麼一鬧,就沒有人再提陽關道唱哀曲的事了。而陽關道喝的迷迷糊糊,也就躺在地上睡過去了。
實際上真正喝醉的人沒有幾個。有不少的小鬼記掛着明天投胎的事。看得出來,他們很緊張,不僅因爲宅子裡面的厲鬼,還因爲天上的雷罰。
他們守在宅子外面,不招誰不惹誰,倒沒有什麼可擔心的。然而,一旦幫着老鬼奪胎,萬一惹上雷罰,憑藉他們的力量,恐怕必死無疑。
陽關道沉沉睡去了,我們再喝了一會,也就都散了。我們三個人雖然沒有醉,但是也有些迷糊了。我們乾脆找了一顆大樹,躺在了樹下面。
薛倩嘟囔道:“以前我過的多體面啊。自從認識了你們兩個,三天兩頭的露宿街頭啊。”
呂先生則說道:“露宿街頭好。以天爲被,以地爲席。時間長了就能成仙了。”
薛倩笑道:“老趙,你聽聽。呂先生又在騙我們了。我們家附近那個流浪漢在外面睡了十來年了,怎麼還沒有成仙?你這種隨口胡說八道的人,怎麼看也不像是得道高人。”
我沒有迴應薛倩的話,因爲我太困了。我側了側身子,把手墊在腦袋上,枕着石頭睡着了。
在睡夢中我還在擔心。萬一有晴天雷響起來,而我在睡夢中又沒有防備,猛地受了驚嚇,沒準會犯了心臟病。
然而,那聲雷始終沒有響,我一直睡到自然醒,才拍拍身上的土,站了起來。
在外面睡了一晚上,我倒沒有感覺到要成仙,只是覺得胳膊腿痠疼,尤其是脖子,根本不能轉頭。
我站在地上活動了很久,才慢慢的恢復過來了。
我聽見薛倩在我身邊說道:“這可怪了。按道理說今天的時間已經過了。怎麼還不打雷呢?是不是那胎兒死了?”
呂先生說道:“如果胎兒死了,陽關道的人肯定會來報信。你不用擔心。”
薛倩擺了擺手:“我擔心他幹嘛?死了我才高興呢,免得整天打雷停電了。”
我們三個人找了路邊攤吃了點東西。就繼續守在王胖子家門口。鬼道說,今天孩子就會生下來,所以我們千萬不能放鬆。
等到傍晚的時候,我聽到裡面傳來了一陣陣呼痛的聲音。我們三個人馬上站了起來:“要生了?”
這時候,鬼道的聲音在我們身後響起來了:“時辰還沒有到,放心吧。”
我回頭一看,已經有不少的小鬼現身了。這時候太陽還有一半沒有落山,陽氣不弱。所以趕過來的都是陰氣旺盛的。
我看了一圈,陽關道不在此列。
鬼道似乎知道我在找什麼一樣,他笑了笑,說道:“陽關道的魂魄經受不住太陽,所以還不敢現身。”
我點了點頭,然後坐下來,聽裡面一聲聲慘叫。
我問鬼道:“還有多長時間孩子會出世?”
鬼道撓了撓頭,說道:“怎麼也得等到半夜吧。實際上,我們把這個地方圍的水泄不通。除了陽關道和宅子裡面的厲鬼之外。沒有小鬼可以投胎。只要那厲鬼不搞什麼小動作。孩子降生的時間得陽關道說了算。”
我們正說到這裡,王胖子家的大門忽然打開了。隨後,他陰沉着臉走了出來。
王胖子是活人,衆小鬼自然不怕他看見。可是我們就不一樣了,我們在幾天前被王胖子從家裡面請出來了,現在仍然呆在家門口賴着不走。這可有點無恥了。
王胖子看見我們三個,臉上根本沒有驚訝的表情,似乎早就知道我們在外面一樣。他嘆了口氣,又露出那副生無所戀的表情來:“我老婆要生了,你們能不能幫我請個接生婆來。”
我像是聽到了什麼天方夜譚一樣:“王胖子,你不是吧,摳門到這個地步?你老婆要生孩子了,你還不送醫院,請什麼接生婆?”
王胖子嘆了口氣,說道:“這是我媽要求的,不送醫院,只請接生婆。”
我心想:“你媽恐怕早就被厲鬼附身了,你要是聽她的,可就大錯特錯了。”
我旁邊的呂先生沉吟道:“我們幫你請個人倒也沒什麼,不過,這個年代,哪裡還有接生婆?”
王胖子從兜裡面掏出一張紙來,說道:“正好我就認識一個。”
我把紙條接過來,看見上面歪歪扭扭寫着一個地址。薛倩看了一眼,臉色忽然變了變。隨後,他問道:“你爲什麼讓我們去請,你自己怎麼不去?”
王胖子淡淡的說道:“我老婆要生了,我想守着她。”
我們旁邊的鬼道有些擔心的說道:“這是不是調虎離山計?把你們三位道士支出去,然後厲鬼投胎,搶了陽關道的胎兒。”
呂先生點了點頭,然後向我說道:“我留在這裡,你們去請接生婆。”
我還要猶豫,而薛倩說道:“走吧老趙。這個地方我認識,我和你一塊去。”
有了同伴我就不再猶豫了。我把紙條交給了薛倩,和他從衚衕裡面走出來了。
這一路上,薛倩都在不住的嘆息。
我問道:“怎麼了?”
薛倩說道:“這個接生婆有點問題啊。”
我馬上緊張起來了:“她是鬼?”
薛倩搖了搖頭:“那倒不是。這接生婆是活人沒錯。可是她的名聲不怎麼好。槐城人給她起了一個外號,叫接死婆。”
我一聽這個名字,就不大吉利,問道:“這話怎麼講?”
薛倩說道:“我也是聽老人們講的。幾十年前,有孕婦生產,大家不送醫院,還比較流行請接生婆。如果孕婦聽到家人給自己請了接死婆,恐怕馬上會嚇昏過去,而做婆婆的看見接死婆來了,往往眉開眼笑。”
“因爲接死婆很特別。就是無論多麼順利的生產,只要她來了,孕婦必死。無論多麼危險的難產,只要她來了,嬰兒必活。換句話說,如果有一家人請了接死婆,基本上就表示,他們打算保小不保大。要孩子不要媳婦。”
我聽得目瞪口呆:“還有這種接生婆?”
薛倩點了點頭,說道:“是啊。其實一般的順產,也沒有人找她,這老婆子未必就一定會把孕婦給治死。只不過孕婦們一聽見她的名號就覺得晦氣,所以都躲着她。凡是找到她的,都是實在熬不過了。這樣的難產,死亡率很高。所以接死婆手底下死掉的孕婦就越來越多。那所謂的傳說,也就越來越像是真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