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裡面亮着燈,照在這人的身上,我能看出來,這是一個大着肚子的孕婦。
呂先生猶豫了一下,問道:“你是大虎和小虎的媽媽?”
那孕婦的身子明顯抖動了一下,她點了點頭,說道:“沒錯,是我,你們快進來吧。”
我們跟着她走到屋子裡面,看見有個男人正走出來。
這男人頭髮亂蓬蓬的,衣服還沒有扣扣子,明顯是剛剛起牀,他看見我們之後,皺了皺眉頭,問那孕婦:“這是怎麼回事?”
孕婦慢慢的坐在椅子上面,說道:“剛纔在睡覺的時候,我夢見大虎和小虎了。他們兩個跟我說,有人送他們回家了。讓我開門去接他們。我醒了之後,就打開門看了看,外面果然有人。”
男人看了我們兩眼,然後問道:“你們知道我的兩個孩子在哪?他們已經失蹤很久了。”
呂先生淡淡的說道:“他們死了。”
男人呆了一呆,隨後就嘆了口氣,說道:“料到了,料到了。這兩個孩子丟了之後,我曾經找人看過他們的八字。人家告訴我,孩子死了,魂魄被人抓住,不能投胎轉世。”
孕婦說道:“我剛纔夢見他們兩個回來了,這麼說,他們是不是沒事了?”
呂先生看了看孕婦的肚子,說道:“你懷的是不是雙胞胎?”
孕婦奇道:“你憑肉眼就能看出來?”
呂先生微笑着搖了搖頭,說道:“我看不出來。只不過,我相信緣分。你們和那兩個孩子緣分未盡。等你這對雙胞胎生下來之後,還叫他們大虎和小虎吧。”
孕婦不蠢,一點就透,她臉上露出一絲驚喜來,問道:“這麼說的話,這兩個孩子的魂魄……”
沒等她說完,呂先生就點了點頭:“沒錯,他們的魂魄已經到胎兒的體內了。他們還是你的孩子。”
孕婦撫摸着自己的肚子,不住的說道:“那就好,那就好。”
男人坐在旁邊,看着我們說道:“聽你們的口氣,你們好像是道士?”
呂先生說道:“是啊,我們是道士。附近有一隻厲鬼在作怪,我們殺了那隻厲鬼,正好看見了這兩個孩子的魂魄,順手就將他們送回來了。”
呂先生這番話假得要命,不過能夠三言兩語把這對夫妻糊弄過去也算不錯了。難道要我們詳詳細細的告訴他們,什麼天仙,什麼蛇妖,什麼蘋果樹嗎?
男人和孕婦對我們千恩萬謝,要買酒炒菜,請我們喝兩杯。
實際上,吃飯倒不必了,我忙了一夜,累得要命,現在總算到了一個安全的環境裡面。很快就坐在椅子上睡着了。
等我再醒過來的時候,發現已經是傍晚了。我的肚子餓得要命。
我擡起頭來,張望了一番,發現自己躺在牀上。昨夜一番打鬥,所有的傷口都被清理包紮好了。我嘆了口氣,想到:“看來我真是累壞了,被人包紮都沒有感覺到。”
我走到院子裡面,看見呂先生幾個人正在圍着飯桌吃飯。
我看見老王的胳膊用繃帶吊着,薛倩和呂先生則裹得像兩個木乃伊。我們當中,唯一沒有被纏繃帶的就是王老爺子了。不過他比我們還慘,我們只是傷了,而他是死了。
我坐在飯桌上,開始狼吞虎嚥,而薛倩和呂先生一邊吃一邊抱怨,說我之前不該那麼狠,就算身體裡面住進去了小鬼,這身子畢竟還是他們的,現在打壞了,受罪的還是他們兩個。
我說道:“你們就別抱怨了,能活下來已經很不錯了。”
我問他們幾個:“這繃帶是誰給咱們纏上的?”
老王說道:“是村子裡面的衛生所,給稍微處理了一下。吃完飯我們得趕到醫院,好好檢查一下。”
我狼吞虎嚥的吃了幾口,填飽了肚子之後,就和這對夫妻告別了。這兩口子堅持要用一輛三輪車將我們送到醫院,我們也沒有推辭,就坐上去了。
在醫院檢查完了之後,已經是半夜了。我們身上的繃帶只比來的時候多,不比來的時候少。
老王雖然找到了自己的車,但是他現在根本沒辦法開車了。於是我們乾脆坐上了火車,心急火燎的向槐城趕去。
我們之所以這麼着急,因爲王老爺子已經撐不住了。雖然被做成了活死人,但是他的身體實在不行了。
在槐城出站口的時候,王老爺子已經無法走路了。老王將他背在身上,踉踉蹌蹌的在前面走。
我跟在他們兩個後面,聽見王老爺子小聲的說道:“兒子。”
老王答應了一聲。
王老爺子說道:“等我下葬的時候,你在我手心裡面刻上字,刻上她的名字。”
老王嘆了口氣,答應了一聲。
王老爺子又說:“我那隻碗,不要扔,給我放在棺材裡面。”
老王也答應了。
王老爺子又說:“我入殮的時候,不穿壽衣,穿道袍。免得下輩子,忘了要當道士。”
老王點了點頭,像是哄孩子一樣:“好,穿道袍,不穿壽衣。”
王老爺子說了這幾句話之後,就不再吱聲了。
他已經徹底的死了,死前達成了心願,也可以瞑目了。
呂先生嘆了口氣,把手放在了王老爺子的脖頸上面,說道:“他是活死人。如果道符不去掉,魂魄一輩子都要被困在軀體上面。現在他的肉身徹底的撐不住了,我就幫你把他的魂魄取出來吧。”
隨後,他從包裡面取出毛筆,一遍遍的描那張道符。道符被描花了之後,王老爺子的魂魄果然出現了。
他的模樣很悽慘,但是臉上的表情很滿足,他向呂先生拱了拱手,說道:“幾位先生,謝謝你們了。”
呂先生也笑了笑,說道:“何必客氣?”
做完了這些事之後,我們幾個人在槐城的大街上分手了。老王還要主持王老爺子的葬禮,接下來的幾天會很忙。
臨走的時候,呂先生問道:“你打算將他葬在哪裡?”
老王說道:“我父親一輩子沒有家。我要葬他,也就不用考慮什麼祖墳不祖墳的了。買一塊風水好地,葬了就算了。”
呂先生說道:“不如葬在槐城吧。”
老王點了點頭:“好,就葬在槐城。”
說了這番話之後,我們就互相道別。各自走了。
呂先生和薛倩回到了薛家,而我回到了空亡屋。
我疲憊至極的躺在了牀上。一閉眼,又睡着了。
接下來的幾天,我一直在養傷。過了還沒有一星期,老王又找我來了。
我奇怪的問道:“怎麼了?又出事了?”
老王說道:“今天是老爺子下葬的日子。我想請你們幾位去看看,送送他。”
我點頭答應了,說道:“應該的,應該的。”
我答應了老王之後,又去了薛倩家一趟,叫上了薛倩和呂先生。
我們三個人結伴來到了老王的家裡面。我看見棺材、靈棚,都做得很用心。可是王老爺子人丁不旺,院子裡面仍然有些冷清,怪不得連我們三個道士都要來湊數了。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來,說道:“老王,你的母親葬在哪裡了?”
老王嘆了口氣,說道:“她死得很早。臨死的時候囑咐,將來老爺子死了,不許與她葬在一塊。估計早就發現了老爺子心裡面還有一個人吧。”
薛倩笑道:“女人的直覺可真夠可怕的。”
哀樂響起,出殯開始了。老王摔盆打幡,哭的悲悲切切。我看見他僱了幾個年輕人,擡着棺材一直到了槐城的郊外。
等我們趕到墳地的時候,我看見王老爺子的墳墓旁邊,已經挖了一個坑,種上了一棵蘋果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