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地上喘息了很久。才漸漸的緩了過來。院子裡的燈火滅了一半,隨着亮度的降低,這裡終於名副其實的像是鬼窟了。
我左右看了看,薛倩臉色蠟黃,正躺在我身邊。我說道:“老薛,你怎麼搞成這副樣子?”
薛倩有氣無力地說道:“還不是因爲你那把刀?幸好有你在前面墊了一下,不然我這次死定了。”
我扭頭看了看那把刀。它好端端的躺在地上,黑乎乎的人皮好端端的包裹着它,就好像從來沒有被拔出來過一樣。
我回想起剛纔駭人的龍吟聲來,再看那把刀的時候,眼神中就多了一絲畏懼。我在心中暗暗地想到:“這輩子我都不想再拔出它來了。”
我和薛倩正在談話的時候,忽然聽見我們身後有個人說道:“道友,多謝你了。”
我費力地扭過頭去,看見呂先生盤着腿坐在地上,而在他面前的,居然是那個祖師爺。
這兩個人神態平和,似乎是多年的至交好友一樣。
我不由得脫口而出:“這是怎麼回事?”
薛倩微閉上眼睛,說道:“剛纔你暈過去了,沒有看到。你那把刀大發神威,捅了老傢伙一下。然後他像是漏了氣的皮球一樣。人軟下來了,脾氣也軟下來了。”
我費力的挪了挪身子,斜着眼睛望着他們兩個。
祖師爺的身子果然變得軟塌塌的,他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腐爛。
呂先生有些動容地說道:“老前輩,我也不知道現在是該喜還是該憂了。你雖然恢復了神智,可是身上的傷似乎不太好。”
祖師爺的臉上看不出表情來,只聽見他的聲音很平和:“那把魂刀正好剋制我這種混世魔王。你自然應該歡喜。老道一輩子行俠仗義,降妖除魔。死了之後卻做出這等事來,也無顏再留在天地間了。”
他嘆了口氣,說道:“我這一生,癡迷道術。結果最後落得個走火入魔的下場。這把刀傷了我,我畢生所學再也施展不出來了,因禍得福,反而恢復了一線清明。哎,實際上,我這點微末的道行,又哪裡稱得上祖師爺了?”
呂先生吹捧道:“古往今來,自開一派的,能有幾個人?老前輩的門派雖然不如茅山、神宵一般廣爲人知,不過也算是很了不得了。來這裡的道士,個個稱你爲祖師爺,也算得上是拜入你的門下了。”
祖師爺搖搖頭,說道:“當年我也不過和你一般,只是機緣巧合之下,得到了一樣寶貝。這纔有了一些修爲。可就是這寶貝,卻給我招來了禍患。有的人覺得我身份低微,不配身懷重寶,所以一路追殺我,不然的話,我也不用逃到這裡來了。”
祖師爺嘆了口氣,說道:“不曾想,我即使來到這裡,仍然被人發現了。他們指使水寨裡的人,將我毒死了。”
我這才恍然大悟,心想:我說呢,怎麼好端端的,水寨的人會恩將仇報,給你下毒。
祖師爺嘿嘿笑了一聲,說道:“他們將我隨身的東西翻了一個遍,可就是沒有找到那樣寶貝。道友,這東西今天恐怕要便宜你了。”
我見他聲音安詳,似乎不會害人的樣子,大着膽子問:“你那樣寶貝是什麼東西?”
祖師爺回頭看了我一眼,卻沒有說話。然後我聽見他說到:“道友,你帶來的那個女人,確實體質特殊,如果假以時日,恐怕成就不淺,可惜你還是操之過急了。”
呂先生苦笑道:“我再不來,恐怕就沒命再來了。”
祖師爺又說道:“可是你今天帶來的這兩個娃娃,似乎沒有什麼本領。”
呂先生指了指薛倩,說道:“這一位,是那女人的兒子,他身上也有鍾馗像。”
祖師爺的聲音有些動容了:“難得,難得。”
呂先生又指了指我:“你也不要小看這位小兄弟。他年紀雖輕,但是已經做了空亡屋的主人。”
祖師爺聽見這話,忽然一躍而起。再也沒有之前虛弱的樣子了。他猛地撲過來,一下砸在我的身上。
我嚇得尖叫一聲,扭頭就想跑,可是重傷之餘,怎麼可能逃得掉。祖師爺重重的砸在我身上。揪住我的衣領,憤怒的叫到:“就是你。”
我駭的心驚膽戰:“不是我,不是我。”
祖師爺憤怒的叫到:“就是你指使水寨的人下毒的。你就是害死我的大仇人。”
他舉起手來,似乎隨時打算一掌拍下來。
然而這時候,我看見他的手臂一寸寸的爛掉了。等他的手掌向下落的時候,已經變成了一段白骨。
然後,那白骨輕輕地拍在了我的頭上,已經沒有力道了。
我伸了伸手,將他推開了。等我掙扎着站起來的時候,剛纔還威風凜凜的祖師爺,已經化作了一段枯骨。
呂先生伸手從枯骨中撿起來一顆黑色的珠子。他疑惑的說道:“難道這就是那樣寶貝?老前輩將這珠子吞在肚子裡,怪不得當年那些人找不到。”
我心有餘悸的說道:“這個神經病。我什麼時候害他了?剛纔差點嚇死我。”
呂先生笑了笑,說道:“不是你害了他。而是空亡屋曾經害他。所以他一聽見你是空亡屋的主人,纔會那麼激動。”
我有些沮喪的說道:“看來空亡屋的名號,似乎不太好啊。”
薛倩看看我,又看了看呂先生,他笑嘻嘻的說:“呂老道,你以後恐怕要倒黴了。你的本事,強的過祖師爺嗎?他都被這玩意害死了,你猜你能活多久?”
呂先生的臉馬上陰沉下來了。不過他還是把珠子藏到懷裡,說道:“只要你們兩個不到處亂說,我就安全得很。”
然後他跪了下來,向那白骨拜了兩拜,說道:“我也該履行諾言,把他好好安葬了。”
他剛說完這話,我們頭頂上就開始撲簌撲簌的落下土來。不少燈火都被打滅了。
我拽了呂先生一把,說道:“咱們走吧,這裡沒了祖師爺支撐着,恐怕要塌了。”
呂先生嘆了口氣,站起身來,伸手將自己的屍體背在身後。一馬當先的跑出去了。
我跑到大門口的時候,看見那兩隻兇獸已經重新化作了石獅子。只不過他們兩個搖頭晃腦,似乎仍然在想辦法掙脫身上的銅錢。
我回頭望了一眼,看見被祖師爺煉化過的魂魄都靜悄悄的站在那裡。他們沒有逃走,也沒有躲閃,很像是屍寨的那些活死人。
呂先生喊道:“他們已經沒有主人了。很快就會魂飛魄散了。別看了,走吧。”
我嘆了口氣,心想:“可憐,真是可憐。”
我們三個人急匆匆的從小洞裡面鑽出來,然後咬着牙爬到了出了井口。外面的天已經黑了。
這時候,我已經累得精疲力竭了。呂先生和薛倩也好不到哪去。我們三個人互相攙扶者。儘量遠離鬼寨。因爲這個地方,已經開始坍塌了。
我們逃出鬼寨之後,一直躺到了天亮。稍微恢復了一些力氣,這才掙扎着回到了屍寨。
呂先生曾經強行逼出體內的鋼針,現在他的情況很不好。我們三個人一頭鑽進曾經歇腳的那間小屋,就再也走不動了。
我躺在地上,看着屋子裡的三盞油燈。它們仍然在靜靜的燃燒着。
呂先生躺在地上,已經失去神智了。他嘴裡一直嘟囔着什麼。我湊過去,問道:“你在說什麼?”
呂先生的聲音很微弱:“告訴巫師,不要滅燈,我們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