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潛歸(二)
張梓男聽出,是追捕他的人到了,趕緊加快腳步,剛跑出十多米,腳下沒注意,絆在一根朽木上,摔個大跟斗,從地方爬起,感覺左腳踝隱隱作痛,就知道腳崴了。
這下想跑也跑不掉了,他乾脆坐到地上,等着稽查處長帶人來抓。但過了好久,也沒聽到動靜。
這是怎麼回事?張梓男回想起那名下士一路上的所作所爲,他幫助自己並不是虛情假意。
危險已過,張梓男馬上又考慮起航校的安危來了,那個二鬼子殺害自己的人,可不是爲了保衛航校哪!
張梓男慢慢靠近那一片空地。仍然躲在剛纔的地方,他很容易看清,確實是稽查處長率領的那一班人馬。下士用駁殼槍頂住那青年的後背,過來一名憲兵揪下他手中的槍。
“別誤會,弟兄們!”青年環視衆人,很是鎮靜。
稽查處長指着地上的屍體問:“這是你殺的?你爲何要殺了他?”
青年回答:“長官,這人是日本特務呀!我從航校追蹤他兩天了,好不容易纔幹掉他。”
青年已經赤手空拳,下士收起駁殼槍,翻動地上的屍體,屍體由臉朝下趴着變成仰面朝天。下士看到屍體的仁丹胡。
“日本人?他是日本人?”
青年自豪地說:“不是日本人,我還用得着追蹤他嗎?這人前天鬼鬼祟祟潛入航校,就知道他不是善類,所以才追蹤至此,沒想到被他發現了,企圖殺害我,倒是被我幹掉……”
聽到這兒,憲兵們槍口放了下來。下士伸出大指說:“這人很明顯是日本特務,也許和張梓男殺了的日本女特務是一夥的。”
稽查處長陰沉着臉:“你們幹嗎把槍放下來,把這個殺害日本人的兇手抓起來。”
“什麼?處長你幹嘛要抓他?”下士不解地問。
張梓男可能是抓不住了,這個殺死日本人的兇手碰到手中,也許可以將功折罪。稽查處長打着自己的主意說:“你們大概忘記我們跑到這裡來的目的了吧,張梓男因爲擊落日本飛機我們都要抓,這人對殺死日本人直言不諱,和張梓男犯的不是一樣的罪?”
“長官,卑職認爲愛國無罪,這位兄弟不能抓。”下士生氣地將臉高高揚起。
掌握這青年實情的張梓男,不禁在心中埋怨,僅憑他的兩句話,你就認爲他是愛國者,這不免太幼稚了。張梓男真想跳出去說出真相。但此時此地,他可不敢這麼做。
稽查處長掏出他那把時不時就想用來威嚇別人的手槍:“把他抓起來,你們都是聾子?”
憲兵都學着下士的模樣,充耳不聞。不知什麼原因,到此時才追上來的少尉,奇怪地問:“你們不去追張梓男,爲何要圍着這個人?”他低頭看到圈子中的日本人,嚇得往後退了一步;“這人是誰——誰殺的?”
“嗯!”稽查處長指指青年,“他殺死日本人,你說我們該不該抓?”
“應該,太應該啦!”少
尉產生和他一樣的想法。
“可是,可是我指揮不動你的兵。”稽查處長無可奈何說道。
“反了,你們都想造反!”少尉指着部下,“抓人,趕緊把這人給老子抓起來。”
少尉的兩名心腹撲向青年,準備動手抓人。
“敢,我看你們誰敢?”下士搶敏捷一跳,重新掏出駁殼槍頂住少尉的腦袋,“讓開,不聽話,我先把他斃了。”
圍觀的衆憲兵,除了少尉的心腹,都半真半假地咋呼開了:“下士,不要這樣,我們聽你的。”迅速閃開一道口子。
下士向青年使眼色:“你先走。”青年往口子處退去。下士抓着少尉,背靠着青年,一邊警惕衆人,一步步退出空地。
頭腦簡單的下士,怎麼不分好歹,沒有弄清真實身份,就玩命地去救他。張梓男知道這青年身上裝着航校地形圖,如果這東西一旦到了日本人的手,航校還是免不了滅頂之災。他不能眼睜睜看着二鬼子逃掉,決定跟蹤他們。
心中一着急,張梓男就把自身的兇險忘了,剛從地上站起,帶着心事的稽查處長一眼看到他的身影。
“林中還有人,是張梓男,是他!”他不再顧及少尉的安危,指揮憲兵圍堵上來。
腳踝處痛疼難忍,張梓男爲了逃命,也沒法顧及這些了,一瘸一拐往林外逃去。
還好,這些本來就想放跑他的憲兵們,磨着洋工,誰也不會盡心盡力的,倒是稽查處長滿心想抓住他,但讓他獨自來追,又沒那個膽量,只能揮動手槍,威逼衆憲兵。
張梓男好不容易纔跑出樹林,回頭望去,樹林中暫時沒什麼動靜,大概那些真心幫助自己的憲兵已將稽查處長引上歧途了。他四下望望,現在要做的是要找到下士和那名二鬼子,將他身上的地形圖搞過來。
據他的判斷,現在的位置應該是黑松林的西北方,而他們逃跑的方向是黑松林的東南方,要想找到他們,必須繞過大半個樹林才行。
左腳踝陣陣發痛,張梓男坐到地上,脫下鞋襪,看到左腳踝已經紅腫。
真晦氣,越是危急時刻越出這樣的事情。張梓男想到航校的危難,不敢做過多休息,強自掙扎着站起來,辨清方向,向黑松林東面繞過去。
他經歷大半天的時間,才繞到黑松林東南方,到了那裡,還能見到什麼。
自己真是蠢呀,下士和二鬼子早應該逃之夭夭,還會在這裡等着自己?
張梓男拍拍腦袋,後悔無及。現在他還能做些什麼呢!現在他是受到軍方通緝的罪犯,又有哪裡可以去。張梓男想起那座將軍府,犯一些小錯倒可以是最安全的港灣,可他這次犯的罪過連蔣委員長都被驚動了,逃回去只能爲父親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張梓男又想起那個二鬼子,此人對航校地形圖志在必得,現在已經到手,必定會送到日本特務機關,航校的危險不會太遠了。
保衛航校和那些霍克飛機是他的責任,他必須回航校採取辦法,即使冒着
殺頭的危險也在所不惜。
決心已定,張梓男轉身向金陵城的方向而去。
他剛離開黑松林,一顆腦袋就從黑松林冒出來,下士警惕地四下張望一番,向後面揮揮手。那名青年從樹林中小心翼翼走出。
這兩人都經過特戰訓練,他們一致認爲,最危險的地方也最安全,放棄少尉後,在黑松林中沒有穿行多遠,就停下不動了。
躲了好長時間,確定沒人追來,他們才決定逃出黑松林。
這是張梓男曾經走過的那片稻田,他們貓腰走在半人深的雜草叢中,不時警惕地四下張望。
在天即將擦黑的時候,他們才走到正路上。
兩個人即將分手,下士說:“ 你殺死日本人的事,稽查處長一定會向當局彙報的,你不能再回金陵了,最好找個地方躲一段時間。”
“大哥說的也正是兄弟的打算。”青年感慨地說,“只是天下之大,哪裡有我的安身之處呀!”
下士坦誠地說:“你能殺死日本特務,也是一條血性漢子,我告訴你一個去處,只是不知道你願不願去?”
青年看着他沒言語,表情像是等待他的下文。
“國統區你是不能呆了,還是去共產黨的地盤吧,那裡纔是你的安身之所。”
青年試探着問:“大哥,你是共產黨的人?”
下士“嘿嘿”笑着回答:“我的朋友中有人是共產黨,我倒不是。”
“哦!”青年又問,“你的朋友?他也是憲兵嗎?”馬上悔悟的樣子說,“這是秘密,我問這些幹什麼。你現在只怕也不能呆在金陵了,我聽你的,現在就動身前往陝北,你願意跟我一起去嗎?”
下士回答:“我有去的地方,你不用擔心。”握握他的手:“但願以後我們還能見面。”
“大恩不言謝,後會有期。”青年轉身剛要走,卻馬上又轉過身來。“大哥。”
“什麼事?”下士只得跟着回身。
青年說:“大哥救了我一場,我還不知道大哥的名字呢!”
下士怔怔看着他,青年連忙笑着說:“大哥不願說就算了,我應該把名字告訴您,我姓顧名頌……”
下士急忙回答:“我的名字沒什麼不可告人的,我叫武威。”
“好氣魄的名字,”顧頌讚嘆一聲問,“我記得航校校長也姓武,大哥跟他有些淵源嗎?”
武威不以爲意回答:“那是家叔。”
“喲?原來大哥和武校長還有這一層關係。不像,真不像!”
武威笑着問:“兄弟大概是說,我怎麼會有這樣的叔叔吧?”
顧頌笑着沒有回答,向他腰間看看,爲難地問:“大哥,我想向您借樣東西,不知您是否……”
“你要的是這玩意吧。”武威解下槍,連同槍套一起遞向顧頌。心懷鬼胎的顧頌,象是怕他反悔似的一把搶過去,卻說:“前往陝北路途遙遠,我的傢伙被你們的人繳去,沒這玩意還真不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