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寶偉扣了電話,在屋裡踱了幾步。
趙寶偉家養了一隻九宮鳥,就是人稱的鷯哥。這種鳥和八哥、鸚鵡是同門兄弟,能說會道,趙寶偉家的這隻,甚至能唱歌,唱起:“小扁擔三尺三”,真象個孩子唱的似的。
趙寶偉餵它草莓、米蟲。趙寶偉拿了一顆小一點的草莓,用竹棍夾着,放進它的食盒裡,它用它那橙黃色的嘴一下一下地啄食。趙寶偉用小竹籤敲打一下它的嘴,它停止了啄食,褐色的眼睛盯盯地看着他。趙寶偉的小竹籤始終擡着,隨時準備落下來的樣子,九宮鳥在籠子裡左跳右竄的,又想去啄食,又怕再捱打。趙寶偉終於把竹籤抽了回來,九宮鳥跳到食盒前,匆匆忙忙,幾下就把那顆草莓啄個淨光。趙寶偉又給它夾了一條米蟲,還沒等放穩,讓它一下子就叨了過去、吞嚥下去了。趙寶偉這回用一隻手拿竹籤,在旁邊預防的,別一隻手去夾米蟲,把米蟲放進食盒裡,它要上前去啄食,趙寶偉就打它嘴一下。捱了打,它慌忙跳出去很遠。看趙寶偉不注意又飛來啄食,趙寶偉又打它。它又跳到一邊,並說:“幹啥呀?”
趙寶偉笑了,說:“幹啥?就是不讓你吃!”
九宮鳥第二次說:“幹啥呀?”
這時,趙寶偉的電話響了,趙寶偉看了一眼,按下接聽開關,說:“雲凱,回來了?”
郭雲凱說:“回來了,剛進辦公室。爸,找我有啥事?聽麗影說的那意思,還挺急的。”
趙寶偉說:“急。電話裡說不方便,你來家吧。”
郭雲凱說:“行,我這就去。”
趙寶偉扣上了電話,又去逗那隻鳥,那鳥一口一個“幹啥呀?”
郭雲凱走出辦公室,他的辦公室的門牌是“海衛市紀檢委副主任辦公室”。
郭雲凱走出辦公樓,從一小車走出一個年輕人,對他說:“郭主任,去哪兒?”
郭雲凱說:“我自己開車,你回家休息吧。好歹開了七百多公里,累壞了!”
年輕人說:“沒事兒,我開吧。”
郭雲凱說:“不用,我辦個私事。”
年輕人才“啊”了一聲,不再堅持了。郭雲凱車開出市政府大院,直奔他岳父趙寶偉家開去。
趙寶偉逗鳥興味正濃,傳來門鈴聲音,趙寶偉衝外邊喊:“張嫂,可能是姑爺來了。”
張嫂在外邊答應。去問:“誰呀?”
郭雲凱在外邊說:“我,雲凱。”
張嫂就開了門。郭雲凱走進趙寶偉的書房,趙寶偉遞給他一根竹籤,說:“誰教給它的東北話呢?”
郭雲凱一看他岳父指着鳥籠,就明白了,走近鳥籠,把小竹籤伸了進雲,要去敲打九宮鳥的嘴,那鳥又說:“幹啥呀?”
翁婿倆哈哈大笑,郭雲凱說:“真一股大餷子味兒!”
趙寶偉突然想起了什麼,壓低聲音說:“張嫂!張嫂的口音!”
郭雲凱說:“是,張嫂就是東北味兒!”
兩人又哈哈大笑。
笑過,翁婿二人坐在沙發上,張嫂進來給二人泡茶,泡好,趙寶偉對張嫂說:“你忙去吧,張嫂,我們自己來。”
說着,要給自己和郭雲凱斟茶。
郭雲凱忙搶過茶壺,說:“我來我來。”
趙寶偉就放開茶壺,坐回沙發,問郭雲凱說:“有新的精神沒?”
郭雲凱停下來,想想說:“我理解啊,蒼蠅老虎一起打,不僅指着大官小官,還指着大事小事,凡是越線的,一律打!老百姓不能因爲小官小事就不責備共產黨吧?所以,要給老百姓一種清廉政黨的印象,小官不放過,小事也不能放過。省委王書記說‘原來說,水至清則無魚’我們要的水,不是養魚的,是飲用的,是掛吊瓶的,所以,一定要純,一定要至清!”
趙寶偉說:“看來,中央、省委要下狠茬子了。”
郭雲凱說:“不下狠茬子不行了。現在有些人拿出來衝鋒陷陣的勁頭來,反正抓住我算,抓不住我,老子就揀着了!頂風上,你拿機關槍掃射,都嚇不老實他!”
趙寶偉說:“形勢嚴峻啊。”
郭雲凱說:“可不是麼!”
趙寶偉拿出一張紙遞給了郭雲凱,說:“你看看這個。”
郭雲凱接過那張紙,從頭至尾匆匆看了一遍,問趙寶偉,說:“爸,你這是哪兒來的?”
趙寶偉說:“你姚姑他們不也爭那塊地方嗎——按理說,那塊地方應該招投標,可是,華連他們想暗箱操作,一打聽,才知背後有施玉旋在那裡獨霸着,他暗地裡成立一家廣告公司,華連還歸他管,公器私用。”
郭雲凱說:“這個老施,有這個必要嗎?”
趙寶偉說:“哎呀,太有必要了,你知道華連三面翻那塊地方要改成電子屏,一年的營業額達到多少錢嗎?”
郭雲凱說:“多少錢?”
趙寶偉說:“往少了說,也有一千至一千五百萬!”
郭天凱一驚,說:“能有那麼多嗎?”
趙福偉說:“‘能到那麼多?’正經那麼多!那塊三面翻——三家企業一年多少?一家一百五十萬,三家就四百五十萬,那才三家,還是固定畫面;電子屏可以達到三十家,電視廣告樣的,從早到晚滾動播出,比不比那固定畫面的效果強?”
郭雲凱說“那當然強了!”
趙寶偉說:“強,還少要了,固定畫面一年一百五十萬,現在這種的一年只要五十萬!三十家,多少?是不一千五百萬?要來三十五家、四十家、五十家呢——太有可能了——那是多少錢?我算不過來了,所以你說‘現在有人拿出當年衝鋒陷陣的勁頭來’,面對巨大的經濟利益,還有不拼命的?所以這就是爲什麼‘你拿機關槍掃射,都嚇不老實’的原因。不是有那句老話‘人爲財死,鳥爲食亡’嗎?”
郭雲凱掂量手中那張紙說:“你要我怎麼辦?立案嗎?”
趙寶偉說:“別。施玉旋由一個街道辦事處的宣傳幹事到今天這個位置,也實屬不易。不妨找他談一次,他要知難而退,也就算了,相當未定事實來處理,但他要是頂風上,那你們紀檢部門怎麼處理他還沒有你們的章程?”
郭雲凱說:“他要知難而退,那塊電子屏能落到誰的手裡?”
趙寶偉說:“落到你姚姑的手裡唄。落到她手裡那沒什麼說的,你姚姑是註冊公司的企業法人,傳媒公司,也就是廣告公司,經營廣告那是天經地意的,誰也說不出什麼來。”
郭雲凱探過身子肯切地說:“爸,你如實地說,我姚姑的傳媒公司有沒有你的股份?”
趙寶會說:“沒有,一分錢也沒有。到哪兒查,也查不出和我有什麼瓜葛。不過,所得利潤,我和你姚姑對半分。她就等於和你們——你和麗影對半分——我六十三歲了,要那麼多錢,我能花幾天?往後——還往後幹啥?現在就可以都給你們。我就圖個有事做。退下來我才知道,這些年來已經養成一個不着閒的習慣了,閒下來,不如死了呢!”
郭雲凱不出聲了,他呷了幾口茶,突然擡起頭來,拿着茶几上的那張紙說:“嚇阻他就行?”
趙寶偉點點頭,說:“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