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因爲程煜對周大銅有個善意提醒的緣故,說是這頓飯周大銅盡地主之誼招待他們,但實際上週大銅並沒怎麼在飯桌上多坐。
因爲烤全羊需要時間,是以周大銅先安排了幾個小菜,這時候,他是坐在桌上的。
敬了桌上幾人各一杯酒之後,周大銅就悄無聲息的離開了。
理由是說去看看烤全羊到什麼火候了,但這一去,一直到烤全羊被擡上桌,他就完全沒有再出現過。
即便是主菜烤全羊上來之後,周大銅也並沒有一直留在桌邊。
這算是個表演吧,周大銅親自爲大家肢解了這頭羊。
一柄半尺多長的尖刀在周大銅胖乎乎的手上翻舞着,他舉重若輕的將這頭羊的不同部位分割開來,分別裝入了不同的盤中。
這手堪稱絕活的手藝,贏得了桌上這幾位的齊聲喝彩。
的確是頗有些功夫的,尤其是對於吃這件事素來比較講究的小章,他表示除了在某些地方看過純屬炫技的表演之外,周大銅絕對是庖丁解牛這四個字的最佳詮釋。
衆人自然少不了問起,周大銅也便解釋說,他從小就愛吃羊肉,尤其是烤出來蘸着辣椒麪和食鹽的這種吃法。
見過一位做烤全羊的師傅的手藝,他突然覺得像是自己這種烤全羊資深吃貨,就該擁有這樣一套手藝。
於是乎纏着那位師傅,跟他學了兩個月,才總算是勉強掌握了這門手藝。
其後更是練習了不下一百多隻羊,纔有了今天的水準。
這算是飯桌上掀起的一個小高潮,但很快,大家就開始聊起了跟節目錄制相關的話題,而周大銅也很識趣的選擇了再度離開。
反正這些話題他也參與不進去,根本聽不懂麼。
程煜對於周大銅的表演,也是默默的看在眼裡,心裡想着,投資金手指倒是可以爲周大銅服務一次,就算是對他的回報吧。
眼看着一頭羊下肚了三分之二,畢竟桌上一共也就六個人,除了程煜四人之外,還有之前幫小章和帶鹽體先生錄製節目的現場導演。
周大銅也沒怎麼太吃,六個人幹掉三分之二頭羊,已經算是超水平發揮了。
紅酒也喝了好幾瓶,兩名導演以及徐婉婷,都有些酒意上頭,就表示想要回去休息了,畢竟明天一早就要開始錄製節目。
嘉賓多喝兩杯,只要起得來還問題不大,可要是她們保持着宿醉,那就完蛋了,這節目一準兒被拍的亂七八糟。
時間其實還早,也就是九點多鐘,程煜和小章並不想休息。
帶鹽體先生其實也沒關係,但他看看程煜和小章已經在交頭接耳了,覺得可能後邊的談天,自己也插不上太多的話,於是起身跟着徐婉婷他們一同告辭離開。
最終,只剩下了程煜和小章兩個人。
小章看着程煜,笑眯眯的說:“還能再喝點麼?”
程煜笑了笑,說:“剛纔我就沒怎麼喝。”
小章聞言,又從之前周大銅準備的兩箱紅酒裡取出一瓶,一邊開着酒,一邊說:“你還別說,你這位朋友算是特有眼力價的,做人做到這份上不容易,要不喊他一起過來喝點兒吧。”
程煜笑道:“我是沒問題的,這還不是怕你覺得不習慣。正好,羊肉都冷了,看看他能不能再給加個熱。”
起身回頭,程煜高喊了一嗓子:“周先生!周大銅!”
周大銅簡直就是應聲出現,程煜的銅字在口中還有餘音,周大銅就已經笑呵呵的跑了過來。
“程少,啥事兒?”
“羊肉有些冷了,你叫人幫着給加個熱吧。”
周大銅立刻走到桌邊,看了看每個盤子都剩了一點,就說:“那要不都給放在一起?”
“嗯嗯,倒在一個盤子裡就行,隨便熱點兒,就是下個酒。”
周大銅二話不說,拿起盤子就開始將幾個盤子剩餘不多的羊肉混着倒在了一個盤子之中,然後端着就想離開。
“你找個人來幫你弄吧,你這一直跑前跑後也沒吃着啥,坐下來吃點兒,咱們一起聊會兒。”
周大銅一愣,頗有些受寵若驚,但還是堅持要自己拿去熱。
程煜和小章見他堅持,也就不多矯情,任憑周大銅去了。
“剛纔人多,我沒敢說起。你讓我幫着打聽的事兒,我打聽過了。”
程煜點了點頭,說:“有心了。回頭請你吃飯吧。”
“你可別,我這還沒告訴你打聽出了些啥呢,你就請我吃飯?”
程煜哈哈一笑,端起酒杯,說:“你要是沒打聽出些內容,肯定還會繼續幫我打聽,這頓飯我早晚都得請。這幾天肯定沒戲,所以我這也就是隨口一說,具體兌現也不知道要到哪天呢。”
“哈哈,你還真是好算計。”小章也端起了酒杯,笑呵呵的跟程煜碰了一下,兩人各自喝了一口。
“其實呢,還真是沒打聽出些啥,你家那位堂弟啊,行事夠招搖的。
也就是因爲他夠招搖,所以一舉一動幾乎全都落在明眼人的眼裡。
這麼高調,誰敢答應他給他做舉薦人?
沒出事還好,一出事,還不得整個暗網都知道他的舉薦人是誰?
到時候出了問題,其他人肯定也都會埋怨那位舉薦人的。”
程煜點了點頭,說:“所以,他沒能成爲暗網會員,也沒人敢給他做這個舉薦人,甚至還因爲他的行爲,讓暗網的一些成員感到了不滿?”
小章擡起頭,看了看窗外,因爲是農曆下旬,這時候天空中月亮還沒出現,而且因爲這邊污染比較嚴重,天上一顆星星都看不見。反倒是有一層朦朦的白光,顯得頗有些清冷之意。
“不滿也談不上,我那幾位同學打聽到的,是那些暗網成員應該都不怎麼看得上你那位堂弟。不做舉薦人,一方面是不敢,另一方面也真是不屑於給他做。只是我總覺得,他這種行爲有些奇怪。”
程煜微微頷首,也稍顯沉思之意。
的確,程傅的行爲的確有些古怪。
暗網雖然說是在部分人的領域裡,並不算什麼秘密。
可像他這樣大鳴大放,叫着嚷着要加入暗網的,還真是從未見過。
終究是個隱藏在暗處的交易網,真要是見得了光,能拿到檯面上來說,也就不用取個名字叫暗網了。
所以這玩意兒談不上有多神秘,卻偏偏的確還挺神秘。
至少,普通老百姓,可能真就是把暗網當成電影電視裡的產物,並不瞭解這世界上真有這麼個交易平臺。
程傅這個人,程煜對他的瞭解並不太多,但無論是杜長風還是薛長運,都認爲他是一個頗有些城府之人。
平日裡顯得深沉,在這件事的處理上卻格外的幼稚,這行爲上的反常,真的就讓人覺得有些詭異了。
“我讓我那些同學幫着打聽了一下,回來的消息,都是說你那位堂弟以前在上學期間,是個不太外放的人。做事情思前想後,不管是不是真有城府,但至少也都不是他現在的表現。所以,我個人是覺得有些古怪的。”
小章見程煜陷入沉思,又笑了笑,說:“當然,這只是我的一家之言,我也只是覺得他的行爲有些難以解釋,所以多關注了一些。你是他堂兄,肯定比我對他了解多。”
程煜緩緩搖了搖頭,苦笑兩聲說:“我和我這位堂弟,其實也不怎麼熟悉。
你想,我小學畢業就去了美國,去年纔回來。
我放假和他放假的時間又不同,也就是過年能見上一兩面。
對他的瞭解,我只怕真的和你在同一起跑線上。
不過,跟他稍微熟悉一些的人,給我的回饋,也都是說他爲人比較深沉,心裡能藏得住事,屬於謀定而後動型的。
所以,無論是在這件事上,還是在他今年過年回國之後對我的態度上,我都覺得有些和他以往的風評不符。的確是比較奇怪的。”
小章笑了,說:“哦?還有這事兒?他對你怎麼個態度了?”
“倒也沒什麼,如果不是因爲有人提前給我打了預防針,可能我也不會覺得他的行爲有任何不妥。
也就是表現的跟我很熱情,似乎很想跟我保持一個非常親密的關係,而且表現出對他的父兄頗有隔閡的樣子。
可我岳父卻說,他們家裡,他跟他父親,也就是我二叔的關係其實更好一些,我二叔也更喜歡他,更多的把希望寄託在他身上。
哦,去年,他哥,也就是我堂哥,幾次針對我,我二叔對此也是沒有進行嚴厲干涉,所以,我父親把他們父子倆給發配了。
這會兒,我那位堂哥應該也在西北,我二叔被扔去了港島,掛個閒職,基本上屬於拿着薪水不用幹活的類型。”
小章聞言,立刻就明白了程煜的意思。
“也就是說,他和他父親關係那麼好,雖然是他哥愚蠢,做了錯事,但終歸是因爲你,導致他父兄都被髮配了出去。所以,他應該對你有所防備纔對,而不該試圖表達善意。”
程煜擺擺手,說:“也不完全是這樣。
再有就是,既然他是個心思深沉之輩,他就該明白,我不可能因爲他的試圖親近而改變對他那一脈的態度。
至少,我是肯定會提防着他們全家的。
所以,他無論如何對我釋放善意,也就都註定是無用功。
我爸也算是給了他一個不錯的位置,讓他先進集團在各部門之間都適應一下,最終給他的位置是他的助理。”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啊,沒必要再跟你這位完全不理家族生意的太子爺較勁了,無論是敵對或者靠近,都顯得很突兀。”
程煜輕輕叩了叩桌面,說:“對,就是這個意思。”
小章也略微思索了一下,笑着說:“那就真奇怪了。再結合他大張旗鼓的試圖加入暗網這種傻缺行爲,更奇怪了。誒,你說,會不會他的行爲其實是你父親授意的?”
“我爸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呢?”
“這我就不得而知了。
不過,說實話,我們中國的商人,對暗網這種事,就算不是避之唯恐不及,也絕不會表現出過於的渴求。
誰會沒鳥事想要加入這種組織啊。
除非,有人邀請你父親加入,但你父親試圖遠離他們,自己又不方便直接拒絕。
於是,只能用這種方式,讓你那位堂弟去攪和。”
程煜琢磨了一下,覺得也未嘗不是一種可能。
但總歸還是覺得,這種可能性極低。
“可能性有,但極小,我父親不是那種性格。而且,他在歐洲也沒什麼生意,至少也沒表現出想把生意拓展到歐洲去的意思,暗網的人沒理由試圖邀請他加入吧?你父親得到過暗網的邀請沒有?”
小章擺擺手,斷然否認說:“沒有。”
“或許有,你父親沒告訴你呢?”
“不可能。這種事,我爸絕對會跟我說。
這麼說吧,就因爲你這事兒,我除了讓我那幾個同學打聽,也問過我父親。
我父親表示他的生意夥伴裡,從未有人跟他提及過暗網。
不是說資格不夠,而是那些白種人,其實並不太願意讓黃種人加入到他們的行列中去。
你知道的,種族歧視只是表面消失,那些人心裡其實根深蒂固的還是有着某種想法。
不一定每個人都這樣,但總有那麼一部分。”
程煜哈哈一笑,說:“你也別那麼緊張,我只是想拿這個做個比較。你看,你家裡的各方面情況都稍勝我家一頭吧,而且你父親的資歷更勝我父親,暗網的人都沒想過邀請他,反而像你所言可能還有種族歧視這種破事摻合在其中,他們爲啥要邀請我父親?”
小章也笑了,說:“這倒也是。得了,反正我是沒幫你打聽出什麼有用的,喝酒吧。”
程煜跟小章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剛準備倒酒,周大銅回來了,接過酒瓶,幫二人倒上。
“您吶二位趁熱吃點兒吧。”周大銅指了指自己剛放下的那盤羊肉,然後也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沒有多餘的敬酒環節,也沒有刻意的去尋找話題,周大銅很恰到好處的扮演了一個捧哏的角色。
基本上只在程煜和小章交談的間隙中,纔會說上那麼一兩句配合的話,這讓小章顯然覺得周大銅是一個值得結交的人。
周大銅的表現真的很不錯,雖然不能說是不卑不亢,但也並沒有表露出太過的巴結之意。
可以說,他在表現出自己略微低程煜和小章二人一頭的同時,又沒有讓自己顯得卑微,總之讓人覺得他是一個非常識趣的人。
程煜其實還沒有太大的感覺,但小章形形色色的人結識的多了。
大多數人,要麼是強行在他面前表現出“我非得跟你平等”的強硬姿態,要麼,就是乾脆卑微到諂媚,不卑不亢這個詞,做起來其實非常難以把握其分寸。
而且,地位和財富相距懸殊,你不卑不亢看似大方得體,可對方如果自覺高你一頭,憑什麼就接受的了你的不卑不亢?
對於地位低的一方來說,不卑不亢可能會被人交口稱讚,但在地位高的另一方人眼中,他會覺得你在跟他裝大尾巴狼。
除非是對方的心態上是把你當成跟他平等的對待,否則你的不卑不亢很可能變成他眼中的傲慢。
所以,相比較下來,周大銅的表現,就顯得尤爲的難能可貴。他極好的把握了高低上下之間的距離感,微微擡頭仰視,但絕不諂媚。
三人喝了兩瓶紅酒,時間也到了快十一點,小章和程煜對視一眼,兩人幾乎同時說道:“散了吧。”
周大銅也是不緊不慢的喝完了杯子裡那點殘酒,然後起身,說:“我送二位回去吧。”
回到客棧,周大銅當然是真的進不去了,於是三人在大門口道別。
程煜進了院子之後,覺得周大銅似乎有什麼話想跟自己說,正想回頭問他一聲。可小章卻突然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回過頭衝着周大銅喊了一嗓子:“小周啊,那個也不知道明兒一忙起來,咱這幾天還有沒有機會再見。你留個聯繫方式給我吧。”
周大銅聞言大喜,但也沒有說非得現在就留,就說:“讓程少給咱仨拉個羣吧,回頭我加您吶微信。”
小章點點頭,說:“這倒是個辦法。程煜,回頭你給拉個羣吧,小周今晚招待的不錯。”
程煜也便點點頭答應下來。
這麼一打岔,程煜也沒顧上找周大銅問事兒,跟小章勾肩搭背的回屋了。
各自睡下,然後早晨六點多,就被徐婉婷和節目組的人挨個房門敲醒。
木匠先生後半夜到了,睡了會兒,這會兒睡眼惺忪明顯沒睡夠。
秦曼沅也到了,只是她到的時候,已經是凌晨五點多,洗漱了一把就直接坐在那邊等着吃早飯了。
程煜問起她的時候,她說飛機上睡了會兒,在來的車上也睡了會兒,肯定是沒睡夠,但未必就比木匠先生精神頭差。
在徐婉婷和節目組的安排下,衆人按照劇本開始錄製節目。
節目錄制的不算順利,因爲要表現衆人此刻被放置在一座城市的各個角落,大家都並不知道其他人其實也在這座城市裡的狀態。
程煜倒還好,一個人也有聲有色的,無論是摳門的行爲,還是節目流程本身,都走的比較順利。
這也跟他早早拿到劇本,並且是真的研究了好幾遍有關係。
其他人雖然也提前拿到了劇本,但基本上都是匆匆一瞥,並沒有過多的關注。
所以,在錄製過程中,出錯的地方就多了些。
好在到了下午的時候,衆人也開始逐漸進入狀態,最終收工的時候,雖然沒能達到預期,但素材上勉強也能達到最初的要求。
當然,這需要等到粗剪出來之後,才能發現哪裡還有錯漏,可能會需要有些鏡頭方面的補充。
晚上簡單吃了個飯,原本木匠先生和秦曼沅都想早點休息補個覺的,但徐婉婷表示還有些夜間的鏡頭需要拍攝,所以衆人只能擠在一起聊天。
到了八點多鐘,徐婉婷總算是開始了夜間鏡頭的錄製,先把木匠先生和秦曼沅的拍完,讓他倆早點休息去了,然後再慢慢拍程煜等人的部分。
全部拍完,也就後半夜了,大家自然是各自睡下。
又連續拍了兩天,整個節目錄制結束之後,衆人在得到節目組基本的肯定,表示大部分的鏡頭沒問題之後,總算是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