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煜附和了兩句,明白如果自己找不出什麼有力的證據,這件事在交警部門,肯定是會當作一場純粹的意外來進行處理的。
“根據你的經驗,你看我父親這輛車,它的懸掛斷裂,沒有人爲的因素麼?”
張隊擺了擺手,說:“這個我不敢肯定,但是根據我自己的經驗判斷,這條懸掛的避震系統本身就有問題。
用了很長時間了,我剛纔查了一下車齡,四年多,這條避震肯定是從買來之後就沒有更換過。
不過避震老化成這樣,按理說到4S店做保養的時候,店裡應該會建議更換避震的。
如果當時更換了,今天很可能也就不會發生這起事故了。
當然,如果有需要,還可以對懸掛進行進一步的檢測,看看有沒有人爲的痕跡。
不過現在是沒辦法進行判斷的,這需要專業人士的檢測報告。”
程煜明白了,也就是說,不管這條懸掛是不是人爲破壞的,至少下手的人非常用心,表面上無法通過警方的現場經驗做出是否有人爲破壞的判斷。
“怎麼,程少您懷疑是……?”張隊小心翼翼的小聲問到。
程煜擺了擺手,說:“我也只是隨口問問,畢竟,像我父親這樣的身份,多問問心裡踏實。”
張隊也沒多想,感慨道:“是啊,的確是要小心一些。”
程煜又指着那處拱起的地面,問道:“不過張隊,你有沒有覺得那邊的路面好像有些不太對勁?”
“程少是說那個坑吧。這種道路,基本上都是農用車輛在走,村裡人搬運東西,可沒有超載這種概念。年深日久的,路面凹凸不平其實很正常。”
程煜再度擺擺手,說:“我不是說那個坑,而是坑後恰好有個拱起的部位。這種道路有陷落的確很正常,但拱起,這就不是農用車輛能造成的了吧?”
張隊走到坑邊看了看,蹲下身仔細的觀察着那處拱起,甚至用手指去挖了點兒土,看過之後,起身拍了拍手說:“這應該是人爲造成的,不過有段日子了,從泥土的新舊上我估計至少也是一兩個月前造成的。估計是有人運送沙土之類的,被那個坑顛了一下就灑落了一些。農村麼,沒人管這些事,之後被車輛壓過,還明顯經過了雨水的浸泡和沖刷。有段時間了。”
程煜沒再糾纏,又跟張隊聊了幾句,也就準備動身去醫院了。
臨走的時候,程煜跟黃強說:“黃所長,還有個事情想麻煩你一下。”
“程少您儘管說。”
“這輛車,我暫時想就這樣原地不動,能不能麻煩你派個民警在這裡看會兒。頂多一個小時吧,會有人來接手。”
“沒問題沒問題。”黃強滿口答應,隨後又說:“哦,我所裡的人,我都跟他們打了招呼,讓他們不要外泄任何關於程董身份的事情。”
程煜笑了笑,說:“有勞了,等這件事過去之後,我請二位吃飯。黃所長你留個聯繫方式給我吧,回頭我找你,你幫我叫上張隊。”
“好說好說。”
交換好聯繫方式之後,程煜上了自己那輛瑪莎拉蒂總裁,在車裡,他看到黃強還在跟張隊對着程廣年的車指指點點,大概是說也不知道程煜爲什麼要把車留在這裡,正常情況下,張隊接下去就該通知拖車把車送修了。
掏出手機,程煜又給老卞撥了過去。
“程少啊,還有事?”老卞還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卞局,我有件事需要麻煩你一下。”
“什麼事兒?程少您說話。”
“是這樣,我一會兒發個定位給你,然後麻煩你親自跑一趟。這地兒是在一條縣道上,有輛黑色的賓利,就是我父親那輛車。”
“怎麼着,車輛拋錨了?程董人沒什麼事兒吧?”老卞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笑呵呵的說。
當然,他心裡也在奇怪,車子拋錨了聯繫拖車不就行了,至於讓他這個省廳刑偵局的局長去一趟麼?
很快,老卞心裡也咯噔一下,心說這裡邊肯定有事,否則,程煜絕不可能如此勞動他這樣一個刑偵局的局長。
“車子出了事故,我父親現在被送去醫院了。這件事,之所以要讓你親自跑,也是希望你能暫時替我保密。畢竟,我還不清楚我父親的情況。”
老卞的腦子裡嗡的一聲,他非常清楚,程煜肯定是懷疑這個事故不是正常事件,而是一起有預謀的針對程廣年的謀殺。
程廣年啊,省內最著名的企業家,身家也是整個江東省最強的,這要真是有人對他下手,這事兒絕對會驚動省廳。
程煜彷彿能猜出老卞的心理活動,趕忙又說:“不過呢,我現在只是稍微有些懷疑,我總覺得這事兒沒那麼湊巧。所以,也不方便直接報案,只能麻煩你這個老刑偵幫忙先看看。”
“好好好,這個我明白。”老卞緊張了起來,也不再坐着,而是站起身來,隨時準備出發。
“車子呢,是懸掛斷了,然後路面上有些狀況……”
程煜儘可能簡單的將情況描述了一遍,老卞也立刻就知道了程煜產生懷疑的地方在哪裡。
“所以,你認爲今天在高速入口發生的擁塞,是有人蓄意爲之,從而逼迫你父親不走高速選擇走省道。而他們有計劃的在兩段省道之間的縣道上事先做好了安排?”
程煜嗯了一聲,說:“我的確是有這樣的懷疑,但也僅僅只是懷疑,甚至連懷疑對象都沒有。
我只是覺得這事兒太過於巧合了。
當然,人倒黴的時候喝口水都能嗆死,很多意外看上去本來就會是巧合。
但一個巧合是巧合,多個巧合組在一起,我就總覺得沒那麼巧合。
所以,還得麻煩你針對我所說的幾個疑點查一查。
又或者,你在現場有什麼新發現,也可以幫我查一查。”
“好,我這就聯繫下邊的痕檢專家一起過去,程少您把定位發給我。如果確認有人爲動過手腳的痕跡,我這邊就直接幫你找市局刑偵隊那邊立案。”
程煜趕忙說:“立案這事兒不着急,即便是有人爲痕跡,我們也要從長計議。我馬上把定位發給你,你先幫着做痕檢工作。我現在要去醫院,看看我父親到底是個什麼情況。等我這邊結束,我會跟你聯繫,咱們見面之後再細說。”
老卞簡單的回答了一聲“好”,就掛斷了電話。
程煜掛斷電話之後,先把定位給老卞發了過去,然後雙眼失神的望向窗外,心裡也不知道在琢磨些什麼。
沒多久,到了區醫院之後,程煜很快就聯繫到了司機老秦。
按照程煜的吩咐,老秦一到區醫院,就立刻找到了區醫院的院長。
跟他交涉過後,院長也很重視,同時也表示理解程家不願意公佈這件事的原因。
於是乎,他親自上陣,來給程廣年進行各項檢查,確保他的身份信息不會被外泄。
老秦這會兒也在檢查中,程煜便按照老秦所言,來到了醫院的三樓。
稍微等了會兒,程煜看到了老秦。
“老秦,我爸情況如何?”
“院長那邊親自帶着他檢查,現在在四樓,其他情況我也不清楚。我自己還有兩個項目。”
程煜點點頭,說:“那你先去把檢查做完,我先去我爸那邊看看。”
老秦聞言按照醫生之前所說的走向下一項檢查的地方,而程煜,則是飛快的去了四樓,轉了一大圈,終於看到躺在病牀上,從一間房裡被推出來的程廣年。
程煜飛奔了過去,看到有位五十歲左右的中年男子跟在那輛推車後邊,他走進一看,那人胸前掛着院長的工作牌。
“楊院長您好,我是程煜,他是我父親。”程煜指了指病牀上的程廣年。
楊院長點點頭,說:“檢查已經全部做完了,還有兩個片子要等會兒才能出來。你來了正好,你跟我去辦公室等片子吧,我讓他們把你父親送到我們住院區頂樓的加護病房。你放心,你們家的司機都跟我說好了。”
程煜握住了楊院長的手,說:“多謝了。”
“不要客氣。”
跟着楊院長,程煜到了他的辦公室,楊院長簡單跟程煜描述了一下程廣年的情況。
“送來的時候,我們的醫生已經在第一時間幫程董做了腦部的清創工作,因爲沒有骨裂之類的痕跡,所以就當場給做了縫合處理。
還算不錯,只有八針。
然後我就趕了過去,親自接手了你父親的檢查事宜。一圈檢查下來,除了還沒出來的兩個片子,其他部分的檢查,都顯示並沒有什麼問題,各方面的檢查都顯示狀況良好。
所以,大致上,我估計不會有太大的問題。最嚴重的就是腦部的那次撞擊,但你也不用太擔心,根據腦電圖的情況,我個人傾向於覺得並無大礙。
當然,更詳細的結果還要等腦CT的檢查結果出來,這個很快,最多再有個十分鐘就能出來了。”
程煜點了點頭,說:“多謝楊院長。”
楊院長又跟程煜瞭解了一下車禍的情況,電腦響了起來,腦CT的結果出來了。
在電腦上看了看文字部分診斷結果,也有人直接把片子送了過來,楊院長又將片子掛在燈牆上,認認真真的看了半天。
“沒發現任何異常,一切都很正常,應該是沒什麼問題了。”
“但是我父親一直都還沒醒呢吧?”
楊院長點點頭,說:“這個原因暫時很難下定論,有些可能會是心理上的原因。
畢竟車禍的情況,你跟我說車子在地上翻了三圈,這個過程說長不長,但的確也不短。
程董可能在這個過程中心理產生了變化,大腦就出現了一個自我保護的機制,然後使得他進入昏迷之中。
但是現在檢查的結果擺在這裡,你父親並無大礙,身體其他部位也沒有太多的創傷,總得看來,就是頭部那個傷口。
但這對我們醫生而言,其實是司空見慣的了。
所以,我認爲,等到大腦的自我保護機制過去之後,你父親應該就會甦醒了。”
“那需要多久?”
程煜着急的問到。
楊院長笑了笑,說:“不要太擔心,程董沒事,他又不是大腦受到損傷,只是大腦的一個簡單自我保護機制而已。你是不是擔心出現電影電視裡那種情況?”
程煜撓了撓頭,他剛纔的確腦補了一句“這個不好說,得看病人自己的意志力了。有可能是一年,也可能明天就醒了”。
“頂多也就是幾個小時吧,我看程董面色很疲倦,應該這段時間很忙,正好,就當睡了一覺。這一覺,肯定能睡得很踏實。如果你要是還不放心呢,等他醒了,我就再給他做個核磁共振。”
程煜心說,等程廣年醒了,做不做核磁共振這種東西,那就不是我能決定的了。
再度謝過楊院長,程煜表示自己去交一下費,楊院長也便幫着開了單子,隨便填了個姓名上去,程煜拿着去一樓把費用交了。
接到老秦的電話,程煜問了問他的情況,得知他也並無大礙,邊說:“行了,既然沒什麼事,也不用住院,那你就先回去吧。好好休息,電話別關機,集團的人要問我爸,你就說車剛開出集團,就被我給攔下來了。然後我讓你把我的車開回家,我開着我爸那車走了。”
老秦答應下來,但卻苦着臉說:“可是小少爺,這事兒瞞不了多久的。董事長他……”
“我爸好着呢,什麼情況都沒有,就是現在還沒醒。這事兒不用瞞太久,等他醒了,所有事就交給他自己去處理。”
“董事長沒事?”老秦一臉的意外。
“幹嘛,你盼着我爸出事啊?”程煜瞪起了眼睛。
老秦趕忙擺着手,說:“不是不是,我當然希望董事長沒事,否則,我真是萬死難辭了。”
“行了,你先回去吧,好好休息。雖說沒什麼大礙,但肯定也不舒服。我爸這邊醒了我會告訴你,記住我剛纔的話。”
老秦連連點頭,出門打車離開。
程煜則是又去了楊院長的辦公室,然後跟楊院長一起去了住院部,坐在病房裡等待着程廣年的甦醒。
大約到了下午兩點的時候,程廣年還是沒醒過來,但老卞卻打來了電話。
“痕檢那邊出結果了,你父親人怎麼樣?”
程煜說:“醫院檢查下來,發現是什麼事兒都沒有,但不知道爲什麼,我爸現在還沒醒。醫生說沒事,應該就是什麼大腦的自我保護機制,現在等於是睡着了。等他醒吧,說是沒幾個小時就該醒了。”
“你們在哪家醫院,我過去找你。”
“行吧,那就麻煩你再跑一趟了。”
程煜把醫院告訴了老卞,老卞表示四十分鐘能到。
三點左右,程煜聽到病房外的敲門聲,看了一眼,正是老卞。
打開門,老卞走了進來,先看了看程廣年的情況,雖然不是醫生,但畢竟是個老刑偵,見過的病號也不少。
老卞也覺得按照程廣年現在的情況,就該醒過來了,這一直昏迷着,着實古怪。
不過這畢竟不是他該操心的事情,他先把痕檢的結果告訴了程煜。
“按照你的要求,我們的痕檢專家對那條斷裂的懸掛進行了詳細的檢查,倒是看不出有任何人爲破壞的痕跡。”
程煜雖然很擔心這是一場有預謀的事情,但聽說沒有人爲痕跡,心裡其實也鬆了口氣。
“不過呢,痕檢專家覺得避震的老化程度和整個懸掛有所不符。
於是,我就查到了那輛車做保養的4S店。
那家店的人很快查詢了這輛車之前的保養記錄,然後表示他們在半年多前保養的時候,對這輛車的避震進行過一次更換。
所以,按理說,這臺車上的避震,應該是比較新的,和車上的那條避震並不符合。”
程煜一聽,眉頭立刻就皺了起來。
他示意老卞稍等,這麼重要的情況,老秦居然都沒跟他說。
掏出手機,程煜給老秦撥了過去。
老秦很快接聽了電話,程煜問起上次保養的時候更換避震的事情,他表示並不知情。
想了想,老秦說:“我想起來了,之前那次保養,不是我把車送過去的。
那天我感冒了,董事長見我流着鼻涕,就跟我說反正車要送去保養,我留在公司也沒什麼事情,就讓我回去了。
我原本想把車開到4S店再回家的,可董事長堅持讓我直接回去,他說他回家順路把車送過去,第二天早上去取了開回公司就行了。
所以,那次保養,有沒有更換什麼東西,我不知道。”
程煜掛了電話,把情況跟老卞說了,然後老卞又打了個電話給4S店。
4S店那邊表示,具體是誰把車送來的,他們不清楚,畢竟是半年多前的事情了,他們只是在檢查之後,根據送車人留下的電話詢問了意見之後,做出了更換避震的決定。
老卞又讓他們查了一下留下的電話號碼,這倒是有據可查的,一查之下,果然是程廣年自己的號碼。
“所以,我爸車上的避震,又被人更換過。”
程煜如是道。
老卞點點頭,表情顯得格外的嚴肅。
“僅憑這一點,基本上已經可以斷定,這件事是人爲的了。我回頭就讓他們好好查查那輛生豬運載車。”
“路面上的情況呢?痕檢專家怎麼說?”
“那處拱起倒是跟現場交警對你說的情況一致,我們取了樣,回去檢查之後發現裡邊有建築用的沙土和水泥的成分。
而且根據檢測,的確是距今相隔一個多月的時間落下的。
之前我還不敢肯定,但現在根據懸掛的事情來看,那應該也是有人提前佈置好的。
提前了一個多月啊,這計劃,還真是密謀已久。
我原本還想,跟你聯繫過後,我就派人去查查,一個多月前,那附近有沒有誰家需要用到建築沙土和水泥。
現在看來,倒是不用查了,幾乎可以肯定是有人故意利用這些東西在路上動了手腳。”
程煜頷首,認可了老卞的判斷。
“這件事,是有計劃有組織的,基本上是沒問題了。但是,我總覺得不對勁。”
老卞揚了揚眉毛,說:“什麼不對勁?”
“你看啊,這人費了那麼大的周章,把我爸逼到他設計好的地方。但問題在於,如果車速不那麼快,其實那點設計是出不了大事的。他怎麼確保車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