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可竹回到家裡,洗了把澡,然後換上一套很有段時間沒穿過的職業裝,又給自己畫了個淡妝,準備出門。
孫建成,寧可竹剛到家的時候就讓他直接回醫院待命了,寧可竹自己的那輛車,她也讓家裡的傭人去區醫院幫着開回來。
今天去程氏集團總部,她就沒打算自己開車。
讓家裡的司機開上程廣年另一輛車,寧可竹終於踏上了去程氏集團總部的路途。
已經多久沒去過程氏集團了?
寧可竹自己都忘了,上次去可能是兩年前,還是三年前?
在車上,寧可竹打了幾個電話,分別是打給幾個專業人士,讓他們隨時待命,以備寧可竹到了集團之後,遭遇到那些股東和高管的刁難時,這些人就會派上用場。
寧可竹本就是個心思縝密的人,只不過最近這幾年,已經不需要她表現出心思的縝密來。
但這屬於本能,不用也不會退化,只要想用,隨時都能回到從前的狀態。
打電話的時候,寧可竹也觀察了一下開車的司機。
當然,是那種比較隱秘的觀察。
寧可竹注意到自己跟電話裡的那些人安排對策的時候,司機表現出傾聽和思考的狀態。寧可竹知道,這個司機,只怕靠不住。
老秦那邊,寧可竹和程煜的判斷一樣,還是靠得住的,畢竟,老秦自己當時也在那輛車上,他再如何選擇背叛程廣年,也不可能把自己搭進去。
而且,老秦跟了程廣年很多年,各種狀況都很清楚,也不太可能爲了一些短期利益就對程廣年下那樣的手。
雖然也有老秦會被矇蔽,被瞞在鼓裡的可能性,但這種可能性並不大。
尤其是程煜告訴過寧可竹,警方也曾懷疑過老秦,但是經過一些排查之後,即便是沒有找老秦去問話,也已經排除了老秦的嫌疑。
可是現在這位司機……
寧可竹心裡明白,要說這個司機參與了加害程廣年的計劃,應該是不太可能的。
他應該是被公司某個股東或者某個高管,又或者是老二老三家的人收買了,這是程廣年出事之後,集團內部鬥爭產生的一枚新棋子。
這種收買也不會價格太高,十萬八萬就夠了,無非是讓他傳遞一些消息,好讓收買他的人有更多更充分的時間做好準備。
當然,現在這個司機是沒時間通知任何人的,而寧可竹既然看出這一點,也就不會給他傳遞消息的機會了。
寧可竹突然開口說:“小楊啊。”
“啊,夫人。”司機趕忙回答。
“你來我們家做司機,已經多長時間了?”
小楊似乎想了一下,說:“也快三年了。夫人,董事長出了這樣的事,我和吳伯他們也都很難過,但我們又不知道該怎麼安慰您。”
寧可竹笑了笑,說:“沒什麼可安慰的,廣年他福大命大,既然沒死,用不了多長時間就會恢復了。你在我們家都快三年了,對這份工作還滿意麼?”
“滿意滿意,董事長和夫人對我們都很好,活兒不多,收入也不少,逢年過節,您二位還總有些紅包什麼的。
就算是平時,別人送的東西,您二位用不着,或者家裡用不完的,也都便宜我們這些人了。”
“嗯,看來你還真是什麼都知道。按說,我們程家對你也算是不薄了吧?”
“不薄不薄,厚着呢。董事長和您都是好人。”
“嗯,知道這些就好。”
寧可竹說完這句,不說話了。
車子也已經到了程氏集團總部的大樓前,小楊把車緩緩停在迎賓處,然後趕忙下了車,去幫寧可竹打開車門。
寧可竹下車的時候,看了他一眼。
走了兩步,寧可竹又停下,回過身,看着小楊說:“既然你對我們家也沒什麼意見,爲什麼就不能踏踏實實的幫我們家開車呢?”
小楊聽了,心裡一驚,趕忙解釋:“夫人,冤枉啊,我什麼都沒做過。”
看到小楊的反應,寧可竹更加篤定了。
如果小楊從未被任何人收買,當寧可竹說出之前那句話的時候,他的反應應該是先感到茫然,然後才問寧可竹是什麼意思。
可他直接先開始喊冤,那就充分說明他已經收了錢了。
“帶小楊去董事長的司機辦公室,沒有我的允許,誰也不許見他,也不許他離開。”寧可竹早就安排好了,門口那兩名保安,都是她讓保安部特意安排的兩個人。
保安部的部長,跟徐東是親戚關係,哪怕是因爲徐東的關係,他也絕對不會背叛程廣年。
除非,連徐東都背叛了程廣年。
寧可竹當然不會認爲徐東也會背叛程廣年,畢竟那是跟了程廣年那麼長時間,也一直受到程廣年培養和重視的人。現在徐東的位置也相當好,他完全沒必要做出背叛程廣年的舉動。
而程氏集團總部的安保工作分成兩個部分,一部分是安全部,那邊主要負責出行和網絡等等更需要專業的安保工作。
而這個保安部部長本身也不屬於高管,充其量是個中管而已,他就算沒有徐東的關係,也沒必要牽扯到高層的鬥爭中去。
那兩個保安立刻走了過來,一左一右,押着小楊就去了保安部隔壁的董事長司機辦公室。
見跑是跑不掉了,小楊着急的喊着:“夫人,您這是幹嘛啊?”
見寧可竹不理他,小楊又故作姿態的說:“夫人,您這樣算是人身禁錮,我可以告您的。”
這時候,保安部部長正好走了過來,看到這一幕,先跟寧可竹打了個招呼,然後纔對小楊說:“工作時間,讓你呆在辦公室,這是工作安排,怎麼能說是人身禁錮呢?
哦,另外,今天公司有個新規定,上班不允許攜帶私人手機。
請把手機關機然後交給我們保安部保管,下班的時候會還給你的。”
小楊徹底蒙圈了,有心反抗,可看到那兩個孔武有力的保安,也知道自己如果敢反抗的後果是什麼。
就算事後能報警能如何,可寧可竹是什麼人?大不了賠點錢,他絕對不可能把寧可竹怎麼樣。
現在的局面就是好漢不吃眼前虧,至少不能白白挨頓打吧。
於是乎,小楊垂頭喪氣的交出了自己的手機,關不關機,也並不重要了。
然後,他跟着那兩名保安去了辦公室,基本上屬於被軟禁的狀態。
辦公室裡的電腦,網線被拔了,座機電話線也被拔了。
在寧可竹下令允許他離開之前,他恐怕是絕對沒有辦法離開這間辦公室,也絕對無法跟外界聯繫了。
寧可竹上了電梯。
雖然小楊沒能成功的傳遞消息,但是寧可竹剛剛走進這幢大廈的時候,樓上的那些股東和高管,就已經全都知道寧可竹來的消息了。
不管怎麼說,這也是董事長的夫人,他們無論想怎麼對付寧可竹,但應有的禮數,他們還是要僞裝一下的。
一羣股東和高管,立刻從不同的方向走向電梯口,等待着寧可竹的到來。
叮的一聲響,電梯門緩緩打開,寧可竹往前邁了一步,看到電梯口擠滿了人,微微一笑,說:“怎麼着,大家這是要出門?”
那些人實在也沒想到寧可竹會用這樣的開場白,一下子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還算是程廣天反應快,而且他畢竟是程家的人,自忖開口也不會被寧可竹直接打臉。
“大嫂,上班時間,我們出去幹嘛啊?這不是聽前臺彙報上來,說您來了麼?我們大家出來迎接您。”
“我以前來公司,也沒看你們這麼興師動衆的來迎接我啊。今天這是怎麼了?而且,前臺看到我來了,不是應該通知的人是廣年麼?現在廣年不在,她通知你們是幾個意思?”
程廣天臉色變了,緩緩低下了頭,他沒想到,寧可竹居然一點面子都不給他。
“人事部,我想想,嗯,應該是小樊,樊美婷對吧?”
寧可竹從人羣裡找到了樊美婷,看着她,樊美婷也只能走了出來。
“夫人,請問您有什麼事兒?”
“樓下那個前臺,不懂規矩,職責不清。你親自去通知她,她被解僱了!”
樊美婷很是尷尬,雖說樓下那個前臺不是她的人,但那是一位副總的人,寧可竹讓她去通知,這讓她很爲難。
況且,樊美婷是人事部經理,名爲經理,實際上是堂堂總監級別,比經理高半級,也算是勉強進入高管圈子的。
一個小小的前臺被解僱,居然讓樊美婷親自去通知,她怎能不感到尷尬?
一位頭髮略有些花白,大腹便便的男子開口說道:“寧夫人,這有些不合規矩吧?雖說您是董事長夫人,但開除集團員工,那恐怕要等董事長回來辦……”
寧可竹看了一眼那個胖子,笑道:“童副總你不是應該在嶺東麼?那邊的項目結束了?”
童副總尷尬的笑了笑,說:“聽聞董事長出了意外,我和他多年並肩作戰,這會兒哪還坐得住,自然是要回來看看的。”
寧可竹冷哼了一聲,也不糾纏這一點,只是說:“你說我沒有開除集團員工的資格是麼?那好。”
寧可竹一指人羣裡的程頤,說:“程頤,你出來。”
程頤立刻走了出來,喊了聲:“大嬸嬸。”
寧可竹點點頭,聖諾:“大嬸嬸想開除一個前臺,你能不能幫我辦了?”
程頤在程氏集團,原本就是管的行政那一塊,前臺本就屬於行政部,這正是程頤的管轄範圍。
雖說寧可竹一出現就下了程廣天的面子,但程頤卻清楚,自己不能不給寧可竹這個面子。
且不說現在局面未定,內部鬥爭還不知道是怎麼個說法。
單說即便寧可竹最終灰頭土臉一敗塗地,她父親程廣天其實也很難在這裡邊獲取太多的好處。
其實剛纔程廣天跑出來冒頭,程頤就覺得自己的父親選錯了,在這種時刻,就算認爲寧可竹鬥不贏公司這些老狐狸,作爲程家的一份子,那也不能公然站到其他陣營裡去啊。
關鍵在於,那些陣營,也絕對不可能信任程廣天一家。
於是,程頤點了點頭,說:“嗯,前臺許麗違反工作職責,越級上報不屬於她管轄範圍的事情,這已經嚴重違反了公司的規章制度,的確應該解除她的職務。樊經理,我馬上就讓人把解除職務通知函發送到您那邊。”
程頤的理由無懈可擊,樊美婷也無話可說,只得答應一聲。
可是,讓她一個高管親自下去傳達解僱通知,她還是做不出來。
“樊經理,怎麼,程廣年這纔剛住院兩天,我讓你去通知個被開除的員工,喊不動你?”寧可竹是得勢不饒人。
樊美婷看了看那位童副總,童副總努努嘴,意思是讓她照辦,沒必要在這種小事上跟寧可竹較勁。
無奈,樊美婷也只得說:“是,夫人,我這就去辦。”說罷,她按下電梯鍵,電梯門開了之後,她立刻走了進去。
關上門,樊美婷恨恨的小聲嘀咕:“神氣個什麼勁兒。一會兒你看那幫老狐狸不把你生吞活剝了,你以爲你是程廣年麼?”
寧可竹又看了看這些人,笑道:“怎麼着,我不是集團職員,連進去的資格都沒有麼?”
那幫人當然不會說沒有,趕忙讓開了一條路,紛紛說道:“夫人,您請。”
寧可竹昂首走了進去,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前臺,這也算不上什麼立威,但是,這個小小的插曲,也足夠讓一些搖擺不定的高層警醒了。
即便程廣年現在人事不省的躺在病牀上,他家這位夫人,只怕也不是那麼容易被欺負的。
“諸位都沒有工作要忙麼?怎麼全都跟在我後邊?”寧可竹走了幾步,又回過頭,對所有人說。
那些人面面相覷,繼續跟着吧,寧可竹都發話了,可直接就地解散吧,好像還真的尷尬的很。
公司裡不少普通員工已經快要憋不住笑意了,哪怕這兩天其實人人自危,畢竟程廣年出了事,他們也都覺察到了集團內部是一片腥風血雨的前兆。
寧可竹繼續往前走去,那些人也真是沒法繼續跟着了,只有程頤是行政部門的,接待本就是她的工作職責之一。雖然猶豫了一下,還是跟了上去。
寧可竹看到程頤跟上來,點點頭,說:“程頤,程傅呢?”
“董助應該在董事長辦公室吧。”
“嗯,他還算沉得住氣,沒像這幫人一樣跑出來迎接皇后還宮。”
程頤撲哧一樂,幾步搶在前邊,幫寧可竹推開了董事長辦公室的門。
程廣年的辦公室,分裡外三間,套在一起。
最外頭那間,是他的助理的辦公區域,相當於一個門房。
中間那間纔是他的辦公室,最裡邊還有一間小一點的房間,裡邊擺着一張牀和一個淋浴間,方便程廣年有時候需要休息,以及下班需要應酬可以先洗個澡再出門。
程傅果然還坐在屬於他的位置上,看到門開,程傅擡起頭,見是寧可竹,臉上頓時露出了笑容。
“大嬸嬸,您怎麼來了?”
寧可竹看了他一眼,心說知道肯定是早知道了,不過此子的確要比其他人沉得住氣。
也許是覺得自己父兄都已經被髮配了,哪怕是個董助也是人微言輕,在這場程廣年出事之後的鬥爭中佔不到什麼便宜。
又也許,是所圖甚大,另有安排。
“你大伯出事了,我不來,家裡還有誰能來?讓你煜哥來麼?”
“對了,大伯現在情況怎麼樣了?前天公司裡很多高層說是要一起去探望大伯,但我覺得人多太嘈雜,就沒去。之後打了個電話跟煜哥溝通了一下,煜哥說大伯沒什麼事。所以我這兩天也就安心留在公司,替大伯處理之前的一些事情。”
寧可竹點點頭,說:“做的不錯。你大伯還沒醒,去不去的他也不知道。自家人,沒必要在這種時候跑去。”
程頤略顯尷尬,畢竟前晚去區醫院的人裡,也有她,而且是他們全家。
“大嬸嬸,沒什麼事的話,我就先回去工作了。”
程頤想走,寧可竹卻說:“你去把你父親還有你弟弟都喊來吧。”
程頤點了點頭,答應一聲,轉身出去。
寧可竹又對程傅說:“我跟你三叔一家人談點事,晚點再跟你談。你就呆在這兒,任何人想見我都幫我擋駕。”
程傅答應一聲:“好。我知道該怎麼處理。”
寧可竹走進了程廣年的辦公室,先四周看了看,然後坐在了程廣年的辦公桌後。
放下了手裡的包,順手打開了程廣年辦公桌上的電腦,然後寧可竹扭臉看着辦公室那面完整的落地玻璃牆,外邊,工地的施工已經到了尾聲,那也是程氏集團的一個項目。
不大會兒,辦公室的門被敲響,寧可竹喊了一聲:“進來。”
坐正身體之後,程傅推開了門,說:“大嬸嬸,三叔到了。”
程廣天當前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