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這只是紙面上的數據而已,寧可竹很大程度,根本不用走到這一步。
既然這筆賬大家都能算得出來,那些佔比很小的股東們也都知道,趙澤鵬不可能贏得剩餘接近六十名股東全部的股份支持,他們之中保持中立的,以及搖擺不定的,甚至原本打算投給趙澤鵬的,現在都會產生動搖,乃至直接把票投給寧可竹。
可以說,趙澤鵬已經輸了。
事態演變到這個份上,如果寧可竹還能因爲全體股東倒向趙澤鵬一邊而輸掉這次的競爭,那寧可竹的人緣得差到什麼程度?
又或者說,程廣年在集團內部到底有多不得人心?
程廣年獨斷專行不假,可他這些年來從未犯過決策上的錯誤,即便他平時嚴厲了些,股東們也都還是對程廣年所做的一切心懷感激的。
真要說有什麼不滿,無非就是股份上的事情。
之所以這次有不少股東願意支持趙澤鵬,很大程度上,都是因爲他們希望趙澤鵬上臺之後,能夠出臺一系列的政策,進行融資。
這樣就能攤薄程廣年的股權,從而降低他的話語權。
至少,當程廣年的股份被削弱到四成以內,哪怕加上杜氏集團和程煜手裡的股份,程廣年也不可能像現在這樣搞一言堂了。
但削弱程廣年,其根本還是爲了增加自身的話語權,而並不是爲了置程廣年於死地。
包括趙澤鵬在內,並沒有人真的希望程廣年死。
因此,當事態明顯已經不受趙澤鵬控制之後,其他的股東,更加不可能團結到一起,去集體支持趙澤鵬。
看到會議室裡這些股東們臉上展現的表情,趙澤鵬也已經意識到了這一點。
雖說寧可竹那邊想要真正勝出,還需要一段時間。
但真要操作起來,頂多幾個小時而已,下班前她肯定能搞定。
到了這種局面之下,趙澤鵬覺得,自己沒必要頑抗到底了。
長長的嘆了口氣,趙澤鵬想要主動言明自己想要放棄了,但他也有最後的尊嚴,他不想落到一個如此尷尬的境地。
這時候,林律師拿出了他最後一招。
“不知道剛纔寧女士有沒有告訴大家,程董事長有個私人團隊。
當然,這個私人,指的是其成員只對程董事長一個人負責,而並不是說這個團隊是由程董事長豢養的。
我可以明確的告訴大家,我就是這個團隊中的一員。
其他人,全都在這間會議室之中。因爲這個團隊的其他成員和諸位是同事的關係,所以他們不便透露自己的另一重身份。
我倒是沒有這個顧慮。我們這個團隊的存在,有兩個目的。
其一,在程董事長遇到決策問題的時候,負責各抒己見,最終幫程董事長尋找到一個最恰當的決策案。
其二,萬一出現任何不在計劃內的狀況,我們這個團隊要全力保障程董事長家屬應得的利益。
任何人,試圖趁着程董事長無法親臨的這段時間搞風搞雨,都將必然要面對我們這個團隊每一個成員的反擊。
爲了讓程氏集團這艘鉅艦更加穩妥的航行下去,我希望大家能夠慎重考慮代理董事長的人選問題。”
會議室裡頓時一片譁然。
林律師這番話,毫無疑問是一種威脅,一種對於所有不安定因素的,赤裸裸的威脅。
但同時,他也在佐證寧可竹所說的話。
既然出現了一個自承身份的人,那麼,這個智囊團,看來是確鑿存在的了。
面對林律師的威脅,趙澤鵬只是冷哼了一聲,並沒有給予任何迴應。
趙澤鵬懼怕林律師的威脅麼?
說實話,並不!
以他佔股百分之十的體量,他的家族也是數百億的體量,他真不至於去懼怕一個律師的威脅。
哪怕真有一個智囊團又如何?
這幫人加在一起,甚至都還沒有趙澤鵬一個人的能量巨大,更遑論趙澤鵬身後的家族。
可趙澤鵬不怕,其他股東呢?
在場的股東里,可不是每個人都有趙澤鵬這樣的體量的。
即便,他身旁的“四大金剛”也並不懼怕林律師的話,那其他那些股份在百分之一左右的人呢?
那些依附於程氏集團,拿到程氏集團股份的高管和技術人員呢?
他們少則數千萬,多則數億乃至十幾億的身家,看似很強大,可誰知道林律師所言的智囊團,其成員到底是如何的身份和地位?
至少,僅僅只是林律師本人,也不會比他們之中大多數人差了。
得罪一個林律師及其背後的律師事務所本已屬不智,遑論他們將要面對的是整個的,隸屬於程廣年的智囊團?
毫無疑問,在場除了趙澤鵬和他身旁的那四位,其他人都要好好掂量一下林律師的威脅。
而寧可竹那邊可還有個杜氏集團撐腰呢!
“四大金剛”非常尷尬,他們望向趙澤鵬,眼神裡已經透露出退意。
到了這種程度,再繼續跟寧可竹死磕,實屬毫無必要。
寧可竹籤署好了那三份相同的合同,交還給林律師。
林律師檢查過後,表示文件生效。
這意味着,寧可竹讓出了前錦百分之十的股份,而得到了程氏集團百分之三點五的股份。
現在,她已經可以作爲程氏集團的股東列席今天的會議,而不是以程廣年夫人的身份了。
“諸位股東,林律師的到來打斷了我們剛纔的議題。現在,林律師,您還有其他的事情麼?”
林律師搖搖頭,道:“暫時沒有。”但卻並沒有離開的意思,毫無疑問,他在等待着最終的結果,一旦那些股東的表現讓他不滿意,他將立刻展開程廣年那份文件裡的下幾個步驟。
趙澤鵬緊咬着牙關,默不作聲。
他身旁的四人也是面面相覷,有心立刻撤退,卻又委實難以下臺。
“既然都沒新的提議,那就開始投票吧。由於是按照股份多寡決定最後的投票權重,因此,無法做不記名投票,只能勞煩諸位股東舉手表決了。程傅,在表決開始之後,你要儘快計算出已經表決的股東佔股份的百分比。”
程傅點了點頭,說:“好,寧女士,我會盡快。”
“那麼,就開始吧,先表決趙總還是我?”
趙澤鵬悶哼一聲,說:“先表決程夫人吧。請贊同程夫人出任代理董事長一職的股東舉手表決。”
之所以他要求先表決寧可竹的,也是在爲自己做最後的挽尊。
否則,一經表決之下,他這邊只有身旁的“四大金剛”,豈不是更加尷尬?
寧可竹倒是也沒意見,點點頭,說:“那就拜託諸位了。”
三名老臣子立刻把手舉了起來,幾乎同時說道:“我的票,投給程夫人。”
其他股東面面相覷,紛紛不甘落人後的舉起了自己的手。
一時間,整張會議桌上,幾乎除了趙澤鵬和身旁四人,都舉起了手。
已經不用計算了。
寧可竹拿到程煜那五個點的股份表決權,又有杜氏集團的五個點作爲支持,自己名下還有三點五個點,加上三位老臣子,這就已經超過十七個百分點了。
而剩餘股東之中,股份超過百分之一的六名股東,都坐在會議桌上。
他們也都舉起了自己的手。
這又是接近百分之七的股份。
百分之二十四了。
而周圍,那接近五十名高管和技術人員,絕大多數也都舉起了自己的手。
近百分之三。
百分之二十七都多了。
而程氏集團除了程廣年之外,由於剛剛置換了百分之三點五的股份的緣故,其他所有人手裡的股份也不過百分之五十三點五。
百分之二十七,已經超過半數。
沒舉手的人,一共三名。
而他們三人的股份加在一起還不到百分之零點一。
至於剩下不到兩個點的股份,則是由兩名還未到場的股東所持有。
但即便他們把票記在趙澤鵬的名下,也已經來不及了。
這種時候,已經不需要程傅再計算投票者的股份數量,他只需要剔除沒有舉手的三人,以及未到場的兩名股東名下的股份,加上趙澤鵬及其麾下四人的股份總數就行了。
看了看身旁的四人,和僅僅三位沒舉手的高管,趙澤鵬暗暗嘆了口氣。
心說你們這三個傻子,他們四個不舉手倒也罷了。
他們都是佔股超過三個點的股東,寧可竹再大的能耐也不能拿他們如何。
可你們三個,是不想在程氏集團呆下去了麼?
再度看看身旁的四人,趙澤鵬衝着那三名沒有舉手的高管使了個眼色,意思是讓他們也把手舉起來。
這種時候,他們不舉手簡直就是把自己做成了靶子。
可那三人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竟然無視了趙澤鵬的眼色,甚至把頭別了過去,絲毫沒有舉起手來的意思。
趙澤鵬再度嘆了口氣,在桌下踢了踢自己身邊的兩位,低着頭,口中極爲小聲的說了一句:“舉手。”
那倆人明顯一愣,遲疑的看着趙澤鵬,最終,長嘆一聲,也各自踢了踢自己身邊的人,然後,把手舉了出去。
雖然這並不是一個大家篤定能看到的場面,但出現這樣的場面,這四人也把手舉了起來,倒是也並不出乎任何人的意料之外。
畢竟,在大局已定的情況下,不舉手,那就是公然跟程家對着幹了。
且不說程廣年有可能還會回來,即便真的一病不起,寧可竹上臺之後,用不了多久也必然能把所有一切整合起來。
像是程氏集團這樣的龐然大物,就此沉下去是不可能的。
充其量前進的腳步不再像程廣年在的時候那麼迅猛罷了。
而等到寧可竹一旦騰出手來,她必然會針對今天和她唱過反調的人。
輕則讓你回家當個地主,每年拿着程氏集團的分紅度日。
重則想盡辦法將這些人本就不多的股份持續攤薄,商業社會,手段有的是。
趙澤鵬也是長吁了一口氣,站起身來,皮笑肉不笑的一拱手:“恭喜程夫人,哦不,現在應該叫寧董事長了。既然大家都把票投給了寧董,我這兒已經成了孤家寡人,我這部分的票就不投了吧。我還有些事情沒有處理完,先行一步了。”
說罷,趙澤鵬推開椅子,走出了會議室的大門。
三位老臣子,也都紛紛站起來,拱手對寧可竹,笑眯眯的說:“恭喜寧董事長走馬上任,我們三個老傢伙,平時也少來公司,這幾天主要是擔心程董的狀況。現在既然寧董已經走馬上任,我們也不呆在公司了。寧董啊,您這上任了,可是要讓我們手裡的股份越來越值錢才行啊。我們幾個老傢伙,都指着這些股份每年的分紅過日子呢!”
寧可竹微微頷首,跟三位老人逐一握手,道:“三位請放心,大家也都請放心。小寧雖然不才,但也願意爲了程氏集團的長足發展拼盡全力。”
“哈哈哈,好好好。那我們就先走了,年紀大了,飯點一到都餓得慌。”
三位老臣子滿足的笑着離開。
其他人,不管是原本就支持寧可竹的,還是保持中立的,又或者是牆頭草,再或是像沒舉手的三位以及“四大金剛”,此刻自然也都是紛紛表示對寧可竹的恭喜。
其中有人提出:“寧董,下午要不要安排各部門的經理,以及各個項目的實際負責人,到您辦公室去述職?”
大家都覺得,寧可竹初來乍到,又對程氏集團的業務完全不瞭解,這個述職肯定是需要的。
可是,寧可竹卻搖搖頭說:“不必了,大家都很忙,不要搞那些表面文章,各自忙自己的工作吧。
我會用最短的時間熟悉公司目前所有的業務,如果有什麼不懂的,我會當面向諸位請教。
如果無法當面的,我也會用可視電話向諸位請教。
我剛纔在廣年的辦公室裡看過了,公司上下的事情,廣年辦公室裡,以及他的電腦上都有備份。
等到我大致瞭解了集團現在正在運作的事情之後,我會再找大家開會的。”
大家見寧可竹這麼說,也都不再多言。
“時間不早了,我不耽誤大家午餐了。原本我今天剛來,理應請大家吃午飯的,可人數着實太多,我只怕這一吃,時間就不受控制了。容我把集團運作的事情搞清楚之後,再請諸位吃飯吧。下午,我會請全集團上下所有人下午茶。”
大家也是紛紛道謝,然後各自離去。
程傅看到寧可竹癱倒在座椅上,而林律師依舊沒有離開的意思,非常拎的輕的站了起來。
“大嬸嬸,沒別的事情的話,我就先走了。會議紀要整理出來之後,我會發到您辦公桌的電腦上。哦,您是在程董的辦公室辦公麼?”
寧可竹點點頭,說:“嗯,我就在那辦公。你先去吧,趕緊吃飯,我一會兒有很多事要找你。”
“好。”
程傅離開之後,林律師走到門口,仔細的關好了會議室的門。
“寧董,有件事我要向您坦白。”
寧可竹勉強笑了笑,指了指座椅,說:“林律師辛苦了,坐下說話吧。”
林律師也不客氣,坐下之後,說:“程董的私人團隊,其實並不存在,這一點,您心裡應該有數吧?”
寧可竹嘆了口氣,說:“你早上跟我提及這件事的時候,其實我就覺得不老靠譜的。廣年那個人,我和他二十多年夫妻,太瞭解了。他一直以來,根本就不是那種有可能聽取別人意見的人。所謂智囊團,我早就猜出並不存在。你這麼說,應該也是他的授意。但是,我多希望真有這樣的一個團隊啊,那樣,我上手起來也就不會舉步維艱了。”
雖然贏下了這次的競爭,但寧可竹知道,自己面臨的困難,僅僅剛剛開始。
此後整個程氏集團的運作,纔是自己面臨最大的困境。
林律師笑了笑,說:“不過您也不必過於擔心。
雖說私人團隊這件事的確只是程董早就跟我授意的一個說辭,但是,至少我,以及我帶領的法律顧問團隊方面,是對程董絕對忠誠的。
您可能不瞭解,除了集團每年支付給我們的顧問費用,我們律師團隊的每個成員,每年也會接受一筆來自於程董私人的費用。
這是我們爲程董的私事提供法律諮詢和援助的費用。”
寧可竹緩緩點頭,說:“嗯,以後肯定會有很多法律上的問題要勞煩你們。”
“都是應該做的。另外,程董有句話,只對我一個人說過。”
寧可竹擡起眉毛,看了看林律師,林律師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始終保持公事公辦的姿態。
“程董說,一旦出現意外情況,而您接手集團董事長之職之後,就讓我把這句話帶給您。而是否採信,由您自行加以判斷。”
寧可竹死死盯着林律師,想知道林律師到底是在玩花樣,還是程廣年真的有話讓他帶給自己。
過了半晌,寧可竹道:“你說吧,林律師。”
“程董讓我告訴您,公司裡,您可以選擇相信趙澤鵬。”
寧可竹一愣,原本因爲疲憊而癱軟在椅子上的身體,陡然坐直。
“趙澤鵬?!”
林律師禮節性的笑了笑,說:“程董就是讓我帶這句話給您。嗯,也有可能是帶給程少。總之,你們誰坐在今天這個位置上,就告訴誰。”
寧可竹的眉頭緊緊的擰成了一團,她着實無法理解,怎麼居然會是趙澤鵬?
沒理由啊!
趙澤鵬是唯一一個跳出來跟自己作對的人,也是極力想要坐上代理董事長之位的人,程廣年怎麼可能說她可以相信趙澤鵬?
按理說,寧可竹最應該提防的人就是趙澤鵬吧?
“寧總,程少那邊我並沒有派同事去,這也是程董的意思。那三份文件,我會一併封存,直到您決定要將其兌現,又或者等到程董歸來將其扔進碎紙機。”
寧可竹點點頭,表示明白,這本就是個形式,沒必要真的執行到底。
“那麼,沒有別的事情的話,我就先告辭了。”林律師站起身來。
寧可竹也站起身來,跟林律師握了握手,道:“辛苦了。”
“應該的。”
說罷,林律師轉身離開,而寧可竹則是看着林律師的背影,久久無法收回目光。
相信趙澤鵬,程廣年葫蘆裡到底賣的是什麼藥?
他爲什麼會要讓我相信趙澤鵬?
趙澤鵬是他的人?
那趙澤鵬今天的表現……
不對,是從程廣年出事開始到現在所有的表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