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闊的水面上生長着一片廣闊叢林,心湖深不見底,叢林中的樹木竟能紮根在湖底,露出水面,形成一座綠色的島嶼。
這裡原本是兇鳥巢穴,那個兇鳥族羣已經盤踞於此上萬年,不少異人族修士們路經此地,都會選擇避讓,竟沒人能將這羣兇鳥清理掉。
不過,此時的叢林中一片死寂,那羣兇鳥不知所蹤,但林中還殘留着它們活動的痕跡。
‘沙沙……’
霧氣從林間流淌而過,樹葉輕搖,叢林的邊緣,一處樹梢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道人影。
此人盤坐在樹梢上,身輕如燕,隨着樹身擺動,仔細看就能發現,他的身體竟似和樹身連在一起,下半身和樹身不分彼此。
他面向湖面,緊閉雙眼,好像正在感應着什麼。
忽然,他的眼皮輕輕顫抖了一下,接着身上的皮膚迅速灰敗下去,頃刻間變得像失去水分的老樹皮一般,最終全身化作一根枯萎的老藤,垂落下去。
叢林深處響起一個聲音。
“袁長老的情報無誤,那個秦真人果然也在,而且被鴻天送進來了……”
旋即另一個聲音響起,問道:“袁長老來了沒有?”
“袁長老被元象那個老東西留住了,而且把元韌送了進來,他們不會察覺到了什麼吧?不過,朱厭族那羣莽夫,確實不喜用陣禁,”第一個聲音道。
另一個聲音凝重道:“姓秦的和元韌在一起?”
“那倒沒有,姓秦的帶進來一個女道士,鴻天要求兩個人一組,他和那名女道士一起,元韌走的是另一條路。對了,那名女道士的修爲好像只有煉虛初期,那裡高手衆多,我不敢全力運轉神通,不知她是不是隱藏了修爲。”
“煉虛初期,秦真人把她帶在身邊,看來這對兒狗男女關係匪淺啊!”第三個聲音插話進來,興奮道,“不如先設法擒住那名女修,威脅秦真人就範!”
“不妥!”
第二個聲音的主人連忙打斷,“姓秦的心狠手辣,萬一他自私自利,不顧同伴死活,豈不是給他逃跑的機會?袁長老沒能進來,接下來只能依仗兩位兄臺了!”
“好說!好說!當年爲兄險些功虧一簣,多虧老弟向你家老祖求來那枚鯨骨珠,老弟的師兄也是我的兄弟!不過,誰也沒想到,軾老弟在老祖身邊聆聽教誨多年,竟死在外面,而且是被外族之人所殺。”
第一個聲音發出一聲嘆息。
“只怪師兄太過託大,小覷了聖地外的下民,”第二個聲音悲嘆道,他顯然就是追殺秦桑的仙童。
袁鑑被阻,他仍不缺幫手,聖地異變,他們這些被老祖帶進聖地之人,也有一些人被趕下山,帶着老祖親口交代的任務。
正因如此,鴻天二人雖行事猖狂,卻也沒有將他們強行趕出心湖。
“不出所料,鴻天二人對這些人有嚴格的限制,這是秦真人選取的路線,除非他不怕被鴻天責罰,否則肯定不敢偏移太遠,”第一個聲音頓了頓,“老弟想好在哪裡伏擊他們了?”
“哼!收到袁長老傳訊,我便在心湖四處尋覓,此人行進的方向恰好有一處秘境,適合佈置玄神九華陣,事不宜遲,我們這便過去!”
仙童咬牙切齒,亦有幾分即將大仇得報的舒暢。
聞聽此言,第三個聲音忍不住驚異道:“什麼?竟要布玄神九華陣!秦真人的修爲不是隻有煉虛中期,之前全是依仗一座壇陣?他不可能將壇陣帶進來,爲何還要如此小心翼翼?”
“此人大肆屠殺司幽族人,卻被司皇和少師奉爲座上賓,不惜重寶請他助拳,不能以常理度之。而且此人最擅長的是一門雷遁之術,遁速之快,據說罕有能及。如果袁長老沒有誇大,芪兄的遁術也要遜色三分,”仙童語氣凝重道。
煉虛修士難殺,擅長遁速的煉虛修士更難殺,這是修仙界公認的,必須將對方牢牢限制,一旦出現破綻,就有可能被對方衝破封鎖,功虧一簣。
爲了對付秦桑,仙童準備的手段不只這一種。不過,如若能將秦桑引入玄神九華陣,最爲輕鬆和穩妥。
“哦?既然如此,爲兄倒要領教領教是多麼高明的雷遁之術,”第一個聲音淡然一笑。
一陣微風吹過,吹散了所有聲音,叢林恢復如初。
……
不久後,一處水面之上,虛空扭曲,浮現出兩高一矮,三道模糊的身影。
矮的那個人如同孩童,正是仙童。
仙童手指下方,道:“就是這裡!”
兩人俯瞰水下,驚異地發現,水中竟一片金紅之色,在水面下方十餘丈,湖水就變成了岩漿,在水底流淌。
這片岩漿的範圍很廣,奇特的是這裡竟然沒有絲毫灼熱之意,湖水在岩漿上方,也不會受到影響。
“秘境在下方,能夠遮掩玄神九華陣的氣息,如果他們恰好從上面路過,我們便立刻發難,否則也可以設計將他們引過來……”
仙童說罷,身影急墜,落入水中。
片刻後,岩漿濺起一蓬‘水花’,仙童遁入秘境,另外兩人也緊隨其後。進入岩漿之中,才覺環境陡變,一股熾熱之意無處不在,以他們的修爲都覺得酷熱難當。
心湖發生異變後,湖中的秘境遺府多多少少都發生了變化,大部分都變得更混亂了,但同時裡面的陣禁也遭到了損壞,不用耗費心神慢慢破解。
仙童之前來過這裡,熟稔地在其中穿梭,在秘境某處停了下來,然後催動念訣,喚出伴獸。
每一頭伴獸口中都含着一枚翠玉,奔向四方,然後仙童就地盤坐,取出一件件精妙陣器,交給兩名同伴,合力佈陣。
岩漿表面泛起陣陣漣漪,隨後漸漸平靜下來,沒有絲毫異樣。
與此同時,元韌和他的同伴正向這裡飛馳。
“元韌兄,我記得之前那片迷霧之地是一處上古遺府,多年來無數前輩前赴後繼,盛傳裡面的真傳尚未被人得到,何不進去一探?”
元韌的同伴此時有苦難言。
本以爲跟着元韌就是抱上大腿,沒想到事實完全不像他想象的那樣。
心湖之中,明顯越往深處越危險,鴻天大人交給他們玉鐲,但不可能一直盯着所有人,不如多在外面磨蹭幾天,最後有個說得過去的交代就行,說不定還能得到一些機緣。
以元韌的身份,鴻天大人想必也不會苛責他們。
不料,元韌像打了雞血也似,一心往前衝。
“不去!不去!”
元韌連連搖頭,“勞什子迷陣,俺不喜歡!”
同伴氣苦,無可奈何,也不敢獨自離開,只能竭力追上元韌的速度。
……
“來得好快!”
秘境中,仙童三人隱隱察覺遠處的波動,不禁暗暗慶幸。
沒想到對方的速度這麼快,他們纔剛剛布好靈陣,險些錯失良機。
‘嗖!嗖!’
兩道遁光穿破靈霧,越來越近,看他們行進的方向,定會從這處秘境飛過。
三人暗自欣喜,正準備發動大陣,終於感知到遁光傳來的氣息,不由愣住。
“怎麼是他們!”
仙童勃然色變。
他們費盡心機,佈設大陣,本以爲敵人將落入網中,等來的竟然是元韌,豈能不怒。
盤坐在仙童左邊的黑袍修士神情沉着,目光一閃,道:“老弟稍安勿躁,爲兄確實親眼看到他們走了這條路。現在看來,他們應是後面調換了路線。”
“看來秦真人已有警覺,後面再想伏殺此人恐非易事,只能光明正大圍殺了,”仙童右邊的是一位青衫男子,皺眉道。
“未必!”
黑袍修士輕輕搖頭,似乎想起什麼,“之前,老祖與人對弈時,我在旁侍茶,聽過一些秘聞,我族聖地好像和人族道門有什麼淵源,因此每次聖地開啓,都會送一些道門修士進來。他們似乎在尋找什麼東西,目標就是心湖中的一處秘境。此次,我確實見到還有幾名人族修士,都是道門中人。袁長老也說秦真人有些來頭,才被朱厭族如此重視……”
“哦?竟然還有這種秘辛,我族聖地怎麼會和人族道門扯上關係?”青衫男子疑惑不解,“芪兄的意思是,他們是因爲要去那處秘境,所以和元韌調換路線?”
黑袍男子微微皺眉,不敢肯定。
就在這時,青衫男子輕呼出聲,“他怎麼停下來了?”
他們看向秘境外,卻見領頭的遁光來到秘境邊緣,忽然頓住,元韌現身,盯着下方的秘境,目光灼灼。
三人不由心中一緊,他們和元韌無冤無仇,自然不會發動大陣,平白得罪朱厭族。此地仍算是心湖外圍,他們的行動做不到神不知鬼不覺,鴻天即使無法監控整個秘境,一些蛛絲馬跡也瞞不過他,一旦惹怒朱厭族,鴻天可不會替他們遮掩。
而且,元韌不是這麼好殺的,一番激鬥之後,正主可能已經進入心湖深處了。心湖深處遠比外面危險,在那裡圍殺秦桑變數太大,秦桑見勢不妙鑽到一處秘境裡,就可能被他逃走。
“元韌兄?”
同伴追上來,見元韌止步不前,還以爲元韌開竅了,暗暗欣喜。
“不知爲何,俺看着這些岩漿不順眼!想給它一棒!”元韌撓了撓後腦,眼神有些迷茫,乃是直覺作祟,而朱厭族的戰鬥直覺遠比常人敏銳。
元韌懶得查探原因,手掌一翻,掄起紫金長棍。
‘轟!’
長棍破開湖水,狠狠砸向岩漿。
岩漿深深凹陷下去,表面出現了一個長長的溝壑,久久無法合攏。
秘境中的禁制頗爲堅固,沒有被一棒打穿,不過元韌宣泄之後氣也順了,收起長棍,繼續向前飛遁,看得同伴莫名其妙。
他們離開後不久,岩漿裡飛出三道狼狽的人影。
“呸呸呸……這潑猴!”
青衫男子口冒黑煙,所幸身上的法衣品階不低,否則可能被燒成灰了。
他們擔心暴露行跡,惹來麻煩,不敢催動大陣抵抗,只能以自身承受秘境中的衝擊,好在都沒有受傷。
黑袍修士嘆道:“罷了,朱厭一族本就是隨性妄爲!事不宜遲,我們在這裡浪費了太多時間,必須儘快趕過去,否則只能等他們出來再動手了。”
“就再讓他多活一會兒,”仙童冷冷道。
下一刻,三人消失在原地。
……
靈霧濃重,秦桑催動天目神通,最多隻能看到十餘里外的地方。
“不知元韌遇上仙童沒有?”秦桑心中閃過此念。
如果仙童一直盯着他,肯定會在途中設伏,至於此計能不能騙過對方,秦桑也不敢肯定。
並非是讓元韌替他擋災,臨行前他就此提醒過元韌,而且對方應該不敢對元韌下手。秦桑的目的是拖延時間,自己好做些佈置。
此計成功與否,尚在五五之間,秦桑也做好了被對方識破的準備。
現在最大的變數是,除了袁鑑,仙童還能找來多少幫手。
如果敵人的實力太強,他也不會與之硬拼,立刻回返,向鴻天大人哭訴,不是他不想出力,而是被人所阻。
否則自然是斬草除根!
此舉無疑是要冒風險的,他們必須謹慎小心。
“秦道友選擇這條路線,是不是有能夠被我們利用的秘境?”琉璃看破了秦桑的計劃,不過還不知曉全貌。
秦桑點點頭,“兩個堪輿圖都記載了一處特別的秘境,能夠爲我所用,希望那處秘境沒有被毀滅。如果我們能順利趕到那裡,我便能提前做些佈置,等遇到他們時,示敵以弱,將他們引入陷阱之中……”
正說話間,秦桑語氣一頓,擡頭望向左前方。
只見水面上露出一座山峰,山勢險峻,如刀削一般,山頂上沒有尋常草木,都是本該生活在水底的水草。
堪輿上並沒有記載這座山,顯然是剛從水底長出來的。
“山頂有生靈的氣息,還活着!”琉璃道。
兩人身影連閃,順利來到山頂,看到一頭長有鴨嘴的怪獸,是一頭兇獸,氣息強橫,堪比煉虛修士。
這頭兇獸躺在石板上,正呼呼大睡,渾然不知外人靠近。
秦桑和琉璃對視一眼,都神情凝重,看來鴻嶽所言非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