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
朱祁鈺終於有了閒暇,享受了一把賢妻美妾,子女繞膝的溫馨時光。
就在所有人都以爲戰戰兢兢提心吊膽的日子一去不復返時,朝堂上有官員提出了改革稅收制度之事。
以期達到既能減輕農民負擔,緩和社會矛盾,又能增加大明財政收入充盈國庫的效果。
自然是朱祁鈺授意的。
臣子們的反對浪潮一波接着一波,頗有一種家中祖墳被刨,張牙舞爪叫囂着此仇不報不共戴天的既視感。
可,朱祁鈺已經不是曾經的朱祁鈺了。
朱祁鈺可以是個禮賢下士從善如流的仁君,也可以是個冷血肅殺堅定不移的鐵血君王。
奉天殿和文華殿,一連數日氣氛壓抑凝滯,地板上偶有血跡。
歷來改革哪有不流血的。
既得利益者不流血,阻擾改革,那流的就是大明的氣運。
對於反對,朱祁鈺連眼皮都沒有擡一下。
真以爲,他還是那個空有帝王之名的光桿司令?
他也有了屬於自己的天子門生,有了自己年輕且前途無量的武將。
稅收制度改革緩慢艱難又堅定的進行了。
滿朝文武都看到了朱祁鈺的決心。
上行下效,熬過了最開始那個階段,稅收改革初見成效,民間百姓皆稱頌朱祁鈺賢德無雙,愛民如子。
見此,蓀歌不再關心朝堂之事。
她確信,朱祁鈺已經擁有了獨當一面的能力。
不論是眼下的改革稅收制度一事,還是各地藩王的奉養規矩,朱祁鈺都一力應對。
她要全身心的爲掃清倭寇之事做準備。
掃清倭寇,有千秋之功。
這也算是她在這個時空爲後世同胞所作的努力。
林花謝了春紅,一年又一年。
蓀歌終於能身騎白馬,銀甲披身,隨着聲勢浩蕩的大軍離開京師,去蕩平倭患。
臨行前數日,蓀歌興奮的夜夜難寐,而朱祁鈺則是長吁短嘆,憂心忡忡,甚至還誇張的長出了幾根白髮,眉心間的皺紋都深了不少,經常三更半夜在蓀歌的宮殿外駐足,安靜的站一兩刻鐘,又垂頭喪氣的離去。
他心知自己說服不了母后。
倭寇就像是梗在母后喉間的一根刺,不吐不快。
所以,他不能攔。
眼見着大軍漸行漸遠,終成一堆小黑點,朱祁鈺又一次控制不住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都說兒行千里母擔憂,怎麼到了他這裡就變成了母行千里兒擔憂了。
母后雖有神通,但終歸是不年輕了。
“皇后,當年你和母后目送朕御駕親征,是不是也如朕這般惶惶不安提心吊膽。”
王皇后點點頭,又搖搖頭。
“臣妾確實恐懼。”
“但母后不一樣,母后自始至終都對陛下充滿了信心。”
“就站在此處,母后說,那一戰只會有一個結果,就是陛下凱旋而歸,血洗舊恥。”
“陛下的名字,必然會在大明的史書上熠熠生輝。”
“臣妾不如母后甚多。”
“陛下,不妨對太后娘娘多些信心。”
“以她的神威和睿智,必然能夠攻無不克戰無不勝。”
朱祁鈺的心稍安,側眸看向將後宮打理的井井有條又爲他生下嫡子的汪皇后,抿抿脣淡笑問道“你對母后竟這般有信心?”
“陛下。”汪皇后眺望遠方“陛下又何嘗不是呢。”
“太后娘娘是世間奇女子。”
“臣妾有一提議,妾與太后閒談時,曾聽太后大談女子裹足三寸金蓮的危害,不如你我夫妻趁太后出征,了了太后這一心願,他日,太后歸來,必會欣喜。”
朱祁鈺頷首“可。”
……
春城東去海氛稀,城畔人煙繞翠微。 戰場上瀰漫着硝煙和血腥,戰馬嘶鳴,戰鼓聲震耳欲聾,火統箭雨相得益彰,大顯神威,前來騷擾大明沿海的倭寇有來無回,死傷慘重。
蓀歌安頓好傷殘士兵和沿海的百姓後,率領秘密編練的海軍跨越水域,直奔那個小島。
廝殺,哀嚎席捲。
大明將士大獲全勝。
蓀歌寫信將此告知朱祁鈺,順帶讓朱祁鈺做好準備挑選官員來治理此地。
朱祁鈺洋洋灑灑的回信,但總結起來中心思想只有兩句。
一,盼歸。
二,一切隨蓀歌的意思。
蓀歌挑挑眉,朱祁鈺這是把她當牲口使了吧?
不過,有朱祁鈺這些話,倒也方便她行事。
小島,成了大明的一個賞景的去處。
沿海的百姓自發的爲蓀歌建生祠,刻雕像。
就連遠在京師的文武百官看到不斷傳回京師的戰報,都在暗暗思忖,陛下究竟從哪裡又慧眼識珠了一員猛將。
唯有于謙,心中隱隱有答案。
聽聞,深宮裡的吳太后病了……
這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有一說一,吳太后是真猛啊。
但凡吳太后有謀朝篡位之心,陛下恐怕這一輩子都坐不穩這個位置,達不成如今的成就。
或許,陛下成於吳太后。
爲了處理後續事宜,蓀歌在小島滯留了一年之久。
蓀歌看着煥然一新的小島,滿意的笑了笑。
該回去了。
這已經是朱祁鈺登基的第六個年頭了。
史書上,朱祁鈺景泰八年的二月。
京師,乍看之下,沒有什麼變化,可細看之下,就能發現大街小巷的女子變多了,好像越來越多的女子嘗試着努力走出家門。
這一年,汪皇后誕下的嫡子也已經三歲了,正式被朱祁鈺立爲了太子。
至於皇長子朱見濟,漸漸褪去了稚嫩,在朱祁鈺和杭賢妃的教導下長成了一個好兄長的模樣。
蓀歌又開啓了自己擺爛躺平,時不時逗弄孫兒的快樂養老生活。
朱祁鈺的後宮比史書上記錄的乾淨多了,沒有那些不乾不淨的人,加之汪皇后素有威嚴又有嫡子傍身,後宮妃嬪也安靜消停的很。
不安分也不行,誰讓最有可能作妖又多年來深得陛下喜愛的皇長子生母杭賢妃,與汪皇后關係親厚的能穿一條褲子那種。
景泰七年,隨着杭賢妃的逝世,蓀歌愜意舒心的日子戛然而止。
杭賢妃的逝世讓蓀歌心緒不安。
那下一個該誰了?
她?
還是朱祁鈺?
參照以往的經驗,朱祁鈺必然是能熬過景泰八年的那個春天的。
所以,十有八九,死的是她。
蓀歌垂死病中驚坐起,揪着朱祁鈺開始了灌輸式教育,將她所熟知的西方工業革命的知識一股腦兒講給朱祁鈺,告誡朱祁鈺切勿滿足於如今的成就,切勿迷失在百官的恭維和逢迎中,要睜開眼睛看這個世界。
朱祁鈺心慌慌。
總有一種自家母后在囑託遺言的感覺。
春二月。
草長鶯飛,楊柳春燕。
蓀歌薨逝,特意留下遺詔不與先帝孫太后合葬。
朱祁鈺悲痛欲絕,只覺天塌地陷,他這一生再無依靠。
蓀歌的身後事,朱祁鈺親歷親爲,事事過問,數日的跪靈,朱祁鈺疲憊不堪不幸染病。
臥榻修養之際,接連不斷沉浸於夢魘之中無法脫身。
沒有人知曉,朱祁鈺在夢魘裡看到了什麼。
只知道,朱祁鈺在病癒後,義無反顧的將蓀歌的功績昭告於天下,親選史官執筆史書。(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