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富是家裡最小的兒子,以前就不着調,成了親後只收斂了一陣子就故態復萌了。
他很有一些狐朋狗友,遊手好閒的,偶爾連着幾天都不回來,也不知道在外面做什麼。
一夜未歸。
屈家人唸叨了兩句就過了。
只有屈富的妻子江氏滿腹委屈,成親的時候屈家出了三兩銀子的聘禮,又把那人誇的天上有地上無的,當初兩人也過了一段甜蜜的生活,這才過了多久,就…偏家裡誰都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還勸她女人別把男人管得太狠。
真是憋屈。
氣得她早飯都多喝了一碗紅薯稀飯。
男人不着家,外頭早晚會有狗,這女人哪,到頭來靠的還是兒子。
江氏想着最好儘快懷上孩子,也好有個盼頭。
然而到了晚上,屈富還沒回來。
屈家的大家長屈老根眉頭緊皺,“不像話,等阿富回來,一定要好好說說他!”
屈滿田翻了個白眼,“爹,放心吧,那小子沒事的。”
“沒事?”他盯着兒子,表情嚴肅,“聽到了沒!”
屈滿田顯然也想起了某事,心裡一緊,趕緊點頭,“我知道了爹,放心,保證把他拘在家裡。”
王氏看了眼埋頭喝粥的兒媳婦,笑道,“爹,您說什麼呢,幺仔都成了親的人了,是大人了,他有分寸的。”
屈老根哼了一聲,“你們就慣着吧。”
王氏心裡不以爲意,就我們慣,你沒慣?
誰也別說誰。
飯後一家去了地裡拔草,江氏跟小姑子待在家裡洗衣做飯割草餵雞。
忙了一天,晚上吃的是粗糧饃饃跟稀粥,再清炒了一盆野菜,撒了幾顆毛毛鹽,入口便是一股澀味,唯一的一碗蒸雞蛋擺在家裡唯一的男孫面前,別說幾個丫頭,就是大人聞了都忍不住直嚥唾沫。
江氏嚼着野蒿子,苦得她臉都皺成了包子。
夜色漸暗。
直到吃完飯,收拾了碗筷,一家子出去溜達了又回來,也沒見屈富的身影。
屈老根站在院子裡望着天邊,不知怎的,心裡七上八下的,超不踏實,焦躁無比,就像那大夏天的傍晚,悶熱得讓人心發慌,總感覺有什麼不好的事要發生。
“滿田!滿田!”
“咋了爹?”屈滿田正在院子裡收拾農具,聽到聲音回頭問了聲。
屈老根揹着手,“你去李家看看,把阿富喊回來。”
屈滿田就很無語。
但看老爹那麼着急,站起身,“行,我過去一趟。”
說着邊放下手裡的出頭,拍了拍身上的泥土,便快步往外走。
李家住在村尾,過去得半個多小時。
屈滿田到的時候李家正在吃晚飯,聽見他問屈富,都一臉茫然。
李家三小子端着碗出來,“叔,阿富他昨晚喝了酒就走了啊,我還喊他歇一晚,他說高興,有事,非要回家。”
“他沒在你家?可他沒回家啊!”屈滿田懵了。
“這我就不知道了,估計去鎮上了吧。”李三三兩口把飯刨完。
屈滿田想到小兒子的不着調,又問了兒子平時常去的地方,才離開。
一路趕回家。
肚子餓得不行。
“人呢?”屈老根沒見兒子身後有人,趕緊問道。
“去鎮上了。”
屈滿田邊吃飯邊回。
鎮上?
“不會出什麼事吧?”屈老根來回踱步,臉上焦慮慌張。
“能出什麼事,爹,你放心吧。”院子裡就父子倆,他走過去,壓低聲音,“爹,你不要老在家裡說那件事,萬一別人猜出來,我已經跟幺仔說過了,他不會再衝動。”
“話是這麼說,可我這心裡,就是…”
“哎呀你就是嚇的,以往幺仔在外面也沒出什麼事,他都是大人了,咱們該放手還是得放。”
屈老根動了動嘴脣,最後什麼都沒說,嘆了口氣,剛想回屋,踏出的腳立馬收回來,他瞪大眼,“我是感覺有什麼事忘了,這都一天多了,怎麼還沒人來通知去收屍?”
雖然他們並沒有打算要去收,但死刑犯服刑後,是有這個流程的。
人死債消,入土爲安嘛。
至於死了後是要下油鍋還是過刀山,那就是閻王爺的事了,跟人間無關了。
屈哲昨天的刀,按理說下午就該到了。
“今天縣裡有人來嗎?”
屈滿田搖頭。
屈老根面頰肌肉緊繃,“不會出意外吧?”
屈滿田無奈的翻了個白眼,“爹,那可是縣衙,再說,跑這一趟費時費力,還不如丟在亂葬崗,不來正好,還省了咱家一頓茶水費。”
“可我總不安…”屈老根看向天邊,黑暗鋪天蓋地襲來,夾雜着莫名的兇意。
屈滿田想到小兒子,“也許幺仔今天就是去了縣衙。”
屈老根猛的一愣,“不行,必須要把阿富找回來。”
可現在天都黑了,怎麼找?
一家子好說歹說才勸住,只等天一亮,就全家出動去找人。
希望那不省心的明兒一大早就在家了。
對此,宋時表示,不用那麼久,半夜就讓你們一家團聚。
今夜的風很大,烏雲密佈,暴雨即將到來。
屈老根半夜從噩夢中醒來,他推了推身邊的老妻,“起來,給我倒碗水。”
老妻迷迷糊糊的睜開眼,嘟噥了幾句,開門去了廚房。
屋裡很黑,沒有半點光。
屈老根等了好一會兒,都有些不耐煩了,才聽見腳步聲,有人進來了。
“怎麼這麼慢,勞資都要渴死了…”
他抱怨着。
沒人迴應,老妻一向是個沉默少言的,他也沒指望能得到回答。
“快把水給勞資拿過來!”
腳步聲靠近。
並不是熟悉的,有些沉重。
漆黑的夜裡,屈老根的心跳得異常快,他一下坐起來,抓緊被子,“是誰?”
“呵。”
黑暗中響起一聲輕笑,“這纔多久,堂爺爺怎麼連我都忘了。”
聲音陌生又熟悉。
屈老根瞳孔緊縮,“是、是你!”
“可不是我嗎?”
一雙冰冷枯瘦卻又比鐵爪還有力的手精準的鉗住他的脖子,令人作嘔的血腥氣灌進鼻子,屈老根怎麼都掙脫不開,“你、你既然死了,就該去、去你該去的地方…”
桎梏越來越緊,他翻起了白眼。
宋時輕笑,“人鬼殊途,可我實在死不瞑目,不甘心,放不下。”
爲什麼不甘心?
又是什麼放不下?
屈老根呼吸困難,頭一歪,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