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我走了,你們都回去吧。”臨思言對一衆前來相送的人道,正要轉身時,突然瞥見了一旁高樓上的一抹紅色的身影。
臨飛鸞原本目光空茫地看着臨思言車輦的方向,卻在臨思言回頭正和她對上眼睛的那一刻,硬是擠出來一個惡狠狠的表情,口型明顯可以看出四個字:“活着回來。”
臨思言朝她微微笑了笑,也學着她比口型的樣子:“好。”
臨思言此番離開是在天還沒有亮的時候就進行的,就是避免被百姓看見,心生傷感。
可縱使是做得如此隱秘,還是有不少得了口風的百姓趕了過來,剛要走的天涉隊伍頓時被一衆自發前來的百姓圍了個水泄不通。
當中有幾個男人沒忍住,直接哭出聲來:“五公主……五公主!您……您一定要平安回來啊……”
又有幾位身手麻利的女子擠到了臨思言的車輦面前,將幾包東西塞給了小桃和未央,雖然七嘴八舌,但神情真摯道:“五公主,帶着這些去吧,這是我們天霽國給遠行者牽的一根線,無論走得多遠,都會回來的!”
小桃和未央把包裹打開一角看了一眼,發現是用幾個竹筒裝的天霽國沅河的水,還有幾包包得很好的天霽國的泥土。”
臨思言看到這些,心裡也有些爲這種樸素的表達牽掛的方式動容,從窗外探出頭來:“各位,多謝你們,我若是能夠回來,一定會感謝各位今日的饋贈。”
“就此別過。”臨思言朝百姓們深深作揖,轉身回到了車內,儘量不去聽身後哭成一片的聲音。
山高水遠,爲國遠走的姑娘,就此別過。
臨思言和小桃、未央三人共乘一輛車輦,其他車上的人有天涉的使臣,也有天涉的護衛兵,他們都略有些好奇地打量着這個女尊國家的公主,眼中同情與不屑皆有之。
未央面色不善地將臨思言擋在自己身後,可是他也只是個半大的孩子,這樣的舉動無疑是螳臂當車,反而惹來的天涉人更加不屑的恥笑。
“喲,你們看看吶,女尊國的男人也想咬人啊?你們女尊國男人是正常男人嗎?!哈哈哈哈……”
“天霽國帶兵打仗的都是女人,男人屁用都沒有!”
“要我說,女人能成什麼大氣候?最後還不是被我們王爺打敗了?我們王爺才十六歲就如此驍勇善戰,以後必定會帶領我們天涉一統天下!”
“天霽國滅也就是朝夕之間的事了,你看她們的女皇,又割地又賠款的,還把這麼小的公主都送到我們天涉去當質子了,這樣喪權辱國的事都做得出來,天霽能成什麼氣候?”
未央氣得臉都紅了,幾乎要控制不住自己衝上去和他們拼個你死我活,被小桃和臨思言合力拉住了。
臨思言面色嚴肅地朝他搖搖頭,他們現在原本就是孤立無援,天涉國隨意一個人都可以要了他們的命,此刻硬碰硬無異於以卵擊石。
未央瞬間讀懂了臨思言眼中的意味,抑制住了心裡的怒意,別過頭不去理會那些嘲笑的言語。
臨思言乘坐的車輦和天涉的隊伍一路北上,顛簸了近一個月的時間,才勉強看到了天涉國的邊境小鎮。
這裡已經是明顯的北國風光了,沒有天霽那樣鬱鬱蔥蔥常年生長的樹林,蕭瑟的灌木叢在北風呼嘯聲中發出沙沙的聲響。
“這裡是我們天涉的皇家圍獵場了,這幾日連日奔波,想來公主也累了,我們暫時在這裡歇腳一晚,明天再趕路。”
天涉的使臣雖說對臨思言說話還算客氣,但這句話也只是一個陳述的句型,並沒有和臨思言商量的意思。
一大隊人就駐紮在了圍獵場對岸的湖邊,時隔一個月,臨思言終於不再被困於一方小小的空間內活動,她下了車輦伸展了一下手腳,在得到了天涉使臣的允許前提下,沿着他們駐紮的河岸慢慢地走着。
臨思言看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小而清瘦的樣子讓她有一瞬間的怔愣,因爲這些世界裡她的樣貌都是最大程度地保留她真實世界的樣子,於是這個八歲小女孩的樣貌,也像極了她幼時的模樣。
八歲時的樣子啊……臨思言陷入一段茫然,自己都不太能想起來自己八歲時長得什麼樣子了。
只記得那個時候,自己不愛照鏡子,因爲只要一照鏡子,就會想起來一些她這輩子都不想再回憶起來的事情。
那個時候,她的伯父告訴她,生在她所在的這個家族,有很多事都是不可避免的,要想活下去,誰都靠不住,誰都不能信任,她唯一可以信任的人,就是她自己。
時隔多年,她如今的處境,和那時何其的相似。
正看着水面自己模糊的倒影出神,突然不知道從哪裡飛出來一塊石子,砸到了水面上,頓時濺起了陣陣漣漪。
臨思言驚醒一般擡起頭去看,只見一個穿着打扮頗爲貴氣的男孩正好奇的看着自己,一身騎射裝將他硬生生襯出幾分英姿出來。
“喂,你站在那裡幹什麼?那邊很危險,你一個小姑娘不怕掉下去啊?快過來!”
臨思言確認再三,直到聽見那個男孩不耐煩的聲音又道:“說的就是你!你不會是個傻子吧?”她這才意識到,自己身邊的小桃和未央早就不見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經過剛剛一片灌木叢時,黑燈瞎火的走散了。
臨思言也不敢再在這裡多待,畢竟若是小桃和未央找不到自己,回了天涉的營地必定會被以爲是故意放走自己的,到時天霽反而落人口舌。
而眼前這個男孩,雖然看着年齡小,而且夜間也看不清面容和特徵,但是身上的氣質是裝不出來的,一看就是一身貴氣,想必至少不是誤入此地。
想到這,臨思言便沒有猶豫地朝那個男孩走了過去,聲音軟軟糯糯地問:“小哥哥,我迷路了,你知道這邊有一處皇家圍獵場嗎,我要去它的正對岸,你可以帶我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