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無淵面色微變,電光火石間已恍然明白什麼,立即撤身後退。
殿門卻在此時砰然關閉,屋內爲之一靜,殿外的風聲雨聲卻似更急了。
雨聲裡,隱約有金鐵相撞之音。
慕無淵手下意識按到腰間,腰間配劍一躍而出,被他牢牢握在掌心,對準御榻上的人。
“皇叔在父皇面前發了重誓,說會一輩子輔佐我……”皇帝冷冷淡淡的聲音傳來,冷冽得似千年不化的寒冰:“可是皇叔現下卻分明對侄兒橫劍相向,莫不是想殺了侄兒,自己上位?”
慕無淵也算慕祈晟半個師父,他的文韜武略有一半是慕無淵教的,如今別的沒見長多少。
睜眼說瞎話,惡人先告狀的本事倒是見長。
慕無淵眸光換過異色:“陛下心中早已有了定數,臣如今說什麼都沒有用了。”
“皇叔可知……”慕祈晟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地吐出:“我從皇叔答應父皇輔佐我的那天起就在害怕。”
“我自己的才幹如何,我自己再清楚不過。皇叔能力、民心皆在我之上,若是皇叔想要這皇位,不過是唾手可得。”
雨聲急促地敲打青磚碧瓦,慕祈晟從來沒有在他面前如此聲色俱厲,隱有摧山覆海之勢。
慕無淵微微一怔。
卻又聽得慕祈晟慢慢道:“自小到大,父皇就經常拿我和皇叔比較,每每說我不用功,比不上你時,我都知道,其實我再用功都是無用功,我原本就不如你。皇叔,實話和你說吧,我自登基之日起,沒有一日不想你死。這樣,我才能真正地走出你這片陰影。”
慕無淵靜靜地聽着,從手到腳冰涼一片,一瞬間那些冷雨不像是落在檐上,倒像是稀里嘩啦潑滿了他全身。
慕祈晟此時也用不着再僞裝叔侄情深,直接摔杯爲號,外頭原本跳着儺戲的人頓時一擁而入,一看就是訓練有素的人。
“攝政王慕無淵,目無天子,與天霽勾結,北地建立私軍,擁兵自重,有謀反之疑。即日起,剝奪封號,貶爲庶人,押入死牢。”
——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慕無淵被天涉皇帝褫奪封號,押入死牢的消息頓時就如同一陣過堂風,直把天下人吹得震驚不已。
這個消息一出來,首先震怒的就是天涉的百姓,他們是萬萬不相信一心爲國爲民的攝政王殿下會做出叛國的事情來的,紛紛上街抗議,大膽者居然在夜裡往宮牆門上仍臭雞蛋,只爲罵一句皇室的齷齪,陷害忠良。
遠在天霽養傷的臨思言得知這個消息時倒是比許多人要冷靜許多,語氣和表情都是淡淡的:“多行不義必自斃,天涉皇被拉下來只是時間問題罷了。”
再說了,如今慕無淵經歷的一切只是劇情爲他安排的合理爭奪皇位的必要劇情罷了,和她也沒什麼關係。
她現在眼前,還有一些更重要的事。
未央的屍身在與匈奴之戰結束後的三日也運送了回來,由於他在戰場上英勇無畏,還犧牲自己救下了女帝的功績,被追封爲護國大國師,並且臨思言還藉此爲他家翻了舊案,頒佈了准許天霽男子讀書學習的法令。
這些曾經她答應過未央的事情,最後她沒有失信,她做到了,可是這個少年,卻再也看不見了。
臨思言沒有時間去傷懷,處理完這些事,還有天涉和天霽的歷史遺留問題還沒有解決,畢竟慕無淵此刻已然是身陷囹圄,她能做的就是爲他送上最後一份禮。
眼看已經是到了秋日,該是從天霽送去的那批良種收穫的季節了,可是天涉灑滿種子的田野中,連根草都沒長出來。
慕祈晟大怒,立刻派人去查到底是怎麼回事。派過去的人回來後戰戰兢兢地稟報得來的消息:從天霽帶回來的種子都是熟種,根本不可能發芽,更別說長出糧食來了。
這次天涉算是紮紮實實地被天霽擺了一道了。
慕祈晟敢怒不敢言,若是以以往天涉的國力,打到天霽城下他都絲毫不怵,可是如今的天涉元氣大傷,大不如前了。
百姓怨聲載道,流民四起,離大規模的起義只差一步推動了。
這一天,慕祉年來到了關押慕無淵的死牢之中。
慕無淵已經被關押在此地十多日有餘,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慕祈晟的“特殊關照”,他看起來消瘦得極快,看到慕無淵的一瞬間,慕祉年眼睛就是一酸。
可是如今也由不得他再悲春傷秋,他抹了抹通紅的眼睛,從懷中掏出一塊軍符,放到了慕無淵的手中,又將那些看管的獄卒支走。
“皇叔,是我們對不起你,我替我皇兄贖罪。你拿着這個軍符,召集北地舊部,該怎麼辦便怎麼辦吧……”
慕祉年看着沒有哪一刻如同現在一般頹唐,他曾經信任的皇兄卻次次辜負自己的期望,而如今他卻要爲了百姓和皇叔,顛覆掉皇兄的政權。
慕無淵握住手中的軍符,愣了愣:“你這樣違背聖意,慕祈晟不會放過你。”
慕祉年笑得有些難看:“皇叔不必擔心我,這都是爲我先前的天真還債罷了,快走吧。”
慕無淵握緊了手中的軍符,心中萬般思緒呼嘯而過。沒想到外祖曾經的話竟是一語成讖。
天涉五十六年,攝政王慕無淵逃出死牢,起兵造反,民心所向,不過幾日就推翻了慕祈晟王朝,慕祈晟不知下落,三日後,慕無淵登基稱帝,世稱武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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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涉的政變發生得極爲突然,臨思言得知時,尚還在上網時的宮殿裡看着一尾尾錦鯉在水中游曳。
蘇望舒看了看臨思言的表情,似乎依然那樣淡然,他忍不住開口道:“季月,如今天涉換了一番天地,恐怕不日就要發來國書,邀請你前去朝賀。”
臨思言依然是那副不鹹不淡的樣子,眼看着劇情已經快推到了三分之二,她也佛繫了許多,淡然道:“這是自然的,再加上慕無淵原本就與我天霽有些私人恩怨,恐怕此番前去還會對我多加爲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