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這話,並非是問夏侯璟的意見。
而是通知。
他一個皇子,哪有反抗的資格。
夏侯璟也未開口。
像是認下了皇上所說的婚事。
他低垂着眉目,濃長的睫羽被燭光下打下一片陰影,遮住了眼底暗藏的晦暗。
皇上看他順從,也是頗爲滿意,感慨似地道:
“朕的兒女雖多,但太子不當事,其他皇子,如你這般聰慧的甚少,如小九樣兒伶俐更是沒有。一想到過上段時日,你娶妻生子,小九兒也要嫁到這草原,朕的心裡,也是頗爲不好受。”
夏侯璟一怔,眼中驟然閃過一絲幽光,他忽然盯緊了皇上,沉聲問:
“皇姐她..她要嫁來草原?”
“是啊。”皇上並未注意到他的不對,頗有些感懷一般,道:“草原王的三兒子,是個有點心思的,也是下一任草原王的繼承人,小九兒嫁給他,並不屈就,也算良配。”
嬰淺這一路,對着皇上下了不少心思。
撒嬌賣乖,討喜可愛。
裝了好一手天真活潑的小公主。
多多少少是露上臉了。
論起印象來,比其他公主要深刻不少。
但沒想到,皇上這次出行,帶出幾個兒女的意圖,本就沒那麼簡單。
都是適齡之輩。
目的,就是爲了和親。
阿箬身份不凡,能娶到她,可就多了草原王的支持。
而呼延洪燁更是下一任的草原王。
皇上挑挑選選,給夏侯璟和嬰淺都安排了一樁婚事。
沒有他們可以選擇反抗的空間。
夏侯璟已得了結論。
並未再開口。
他知曉,最一開始,被挑選的和親對象,並非是他和嬰淺。
對於阿箬,皇上本來指望着太子或八皇子。
而一衆公主當中,最開始也是三公主,較爲受重視。
可沒想到,他們都在中途出了岔子。
而夏侯璟太過出衆。
嬰淺又未去遮住鋒芒。
有他們兩個在,其他皇子公主,連長什麼樣,都沒被這草原上的人記住。
結局像是已經註定。
夏侯璟會娶阿箬。
而嬰淺則是嫁到草原,和呼延洪燁相伴終生。
但夏侯璟哪裡會甘心?
他連嬰淺去看旁人一眼,都是忍耐不住。
更何況是眼睜睜的看着她,嫁於旁人了。
夏侯璟勾起脣角,面上一派恭敬,只那眼眸深處,蘊了一抹深沉的暴戾。
沒有人能將他和嬰淺分開。
呼延洪燁不行。
皇上也沒資格。
他耐心等着皇上把話說完,又恭順的應了聲,這纔在皇上滿意的目光下,退出營帳。
一轉過身。
夏侯璟便斂去了所有表情。
眉眼之間,只餘一片森然。
他未回營帳,而是來到了嬰淺的住所。
憐碧對他的到來,已是習以爲常。
行了禮,就躬身退下。
嬰淺還沒睡下,穿着寢衣,靠坐在牀頭,腿上放着從皇城帶出來的話本子。
夏侯璟走到她身側,半跪在地,面頰蹭着她的手,眼裡盡是繾綣。
“那老頭說什麼?”嬰淺捏了捏他的臉,好奇道:“怎還不高興上了?”
她跟夏侯璟太過熟稔。
對他收斂下的情緒,多多少少能察覺到幾分。
夏侯璟擡了眸,視線落定在嬰淺面上上,四目相對,他微微一笑,眸中炙熱的情意,燒的眼尾滾燙。
他就知道,嬰淺是最瞭解他的人。
是命中註定,該在一起的。
不管旁人做了些什麼決定,都無法動搖他的心意。
“就是關於太子的。”
夏侯璟勾起脣角。
脣側掃過嬰淺的指尖。
很快了。
計劃要提前才行。
他絕不能失去嬰淺。
也不會給出,她離開的機會。
再用不過多久。
他的皇姐,將會徹底屬於她。
而一切試圖拆散他們的人,都將得到報應。
嬰淺不會嫁給任何人。
只能永生永世,都陪在他的身上。
夏侯璟要將這個人間作爲牢籠。
他要困住嬰淺。
抵死糾纏,掙脫不得。
慾念在心頭翻滾。
有無數情緒,在胸膛當中瘋狂叫囂。
幾欲破土而出。
但夏侯璟的面上,仍是一片柔和。
所有癲狂,都被他藏得很好,
嬰淺能看在眼裡的,永遠都是溫潤乖順的夏侯璟。
那個她一手養大的孩子。
在她絲毫未覺之間,成了一匹兇狠的惡狼。
夏侯璟並未留下多久。
看嬰淺有了睏意,就動身離開。
他們啓程的很早。
嬰淺還迷糊着,就讓望秋和憐碧喚了起來。
等到被草原上的風一吹,纔算回過神來。
草原上的風光再好,呆了將近半月,也有些膩了。
唯一有點捨不得的。
還真就只是這裡的烤全羊。
她抹掉脣角的口水,頗爲感懷的回頭瞧了一眼。
本想是看看昨個烤羊的地方。
但沒想到,卻瞧見了呼延洪燁和阿箬。
呼延洪燁會來道別,嬰淺並不意外,但這阿箬,跑來做什麼?
她一臉的不悅,走近了幾步,直接道:
“夏侯璟呢?”
“我哪知道?”嬰淺翻了個白眼,毫不客氣的反駁道:“我又不是被他別在褲腰帶上,哪能隨時知道他在那。”
“他一直都在你附近的。”
阿箬嘟囔了一句,看夏侯璟不在,她也不多留,奔着另一處尋了過去。
她這一走,連呼延洪燁都是鬆了口氣,略有些無奈地道:
“她被父王慣壞了,但本性不壞,你擔待些。”
“我都要走了,擔不擔待又如何?”嬰淺聳了聳肩,笑道:“有時間,到京城的話,如果我還在,會請你喝酒的。”
呼延洪燁輕笑一聲,也沒察覺到嬰淺話中的深意,道:
“那我可記下了。”
“無需客氣。”
她大咧咧地揮了揮手,想要登上馬車,但看呼延洪燁還未離開,便問:
“還有事?”
“這..”
呼延洪燁有些猶豫。
不知該不該將他的發現,告訴給嬰淺。
一個皇子,居然對自己的皇姐動了不該有心思。
聽起來簡直是天方夜譚。
且這也不過是呼延洪燁的猜想罷了。
沒有證據。
他沉吟許久,到底只是嘆息了一聲,肅了臉,沉聲道:
“嬰淺,你可信我?”
“自然是信的。”
“那好。”呼延洪燁長出口氣,緩緩道:“如你有一日,遇了無法留在皇城當中的困境,可差人給我送信兒過來,我有法子,帶你離開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