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眼見他是在山下的一個洞中,那小子坐在暗暗的光線裡,看不清容貌,只見那青白色的紗袍翩飛。
我心想啊,這一定是位佳人,誰想出來個小男孩。
皮膚就像從出生起便沒照見過陽光似的雪白,青絲柔如黑色絲緞,在風中微動。
我一看那對金燦異常的眸子,便猜到他是倉宮二太子——傳說萬年一遇的金瞳太子。
他手裡拿着一隻笛子,上好的玉器打造而成,倒與他那紗袍極爲相稱。
只是我先前聽他撫笛,嗚嗚地根本不成調子,想來是初學者,不會弄。
在我觀察他的時候,那對金眸滴溜溜地從腳到頭把我也瞧了個遍。
我躲進山洞的時候,外頭大雨傾盆,我自己也早已成了落湯雞的模樣。
水珠順着碎髮滴進眼睛裡,我擡手先擦了一把臉,再對他一笑:“我叫折桑。”
“你可知那傢伙怎麼回答的?”折桑用食指逗弄着懷裡的小貓。
顧泠喵喵地叫着,不停用肉爪去追他的手:“快說,快說。”
折桑睨了一眼此時心情不太明媚的倉翊,接着說:“他啊,傲慢成性,便只答了聲‘哦’。”
“喵!”可真是個不討人喜歡的傢伙!
顧泠回頭嫌棄地看了倉翊一眼,倉翊的眸中燃起希望,伸手想接她過來,顧泠卻理也不理便回過頭去,繼續聽折桑講故事。
就在我氣得恨不得上去給這傢伙一拳時,洞中又出現了第三個聲音,銀鈴似的極好聽的聲音。
倉翊突然站起身來大步走到門邊去,用腳狠狠一踹宮門:“折桑,不許你再提她。”
說完這句話男人便走了,沒有一點遲疑或留戀。
好像之前那個對着貓貓含情脈脈的另有其人。
顧泠擡起小腦袋專注地看着折桑,喵喵地叫了起來,催促他繼續講下去。
折桑這回卻沒聽懂她的貓語,寵溺地順了順她的耳朵:“小貓啊小貓,想知道的事情就用自己的心去發現吧。”
他不再敘說當年情,而是抱起顧泠快步跟了上去。
輾轉宮門,循着風中縹緲纖細的笛音,折桑終於在一處蓮池前找到了他。
顧泠輕嗅竹香,她已經確定這味道來自倉翊。
淡淡竹香,就像他那般清冷孤傲,自成一格。
倉翊立在黃昏下,灰紫色的衣袍與那滿池紅碧形成強烈對比。
笛聲是停了,那隻玉笛卻緊緊握在男人掩到身後的手中,那支笛子被他吹得已經不復光澤了卻還不肯放手。
折桑呆看着他,突然發出一聲驚喜的感嘆:“這是西苓教你吹的那支曲子!好懷念啊,那個時候…”
倉翊聞言折斷了那支玉笛:“我說了別講她,你回去吧。”
被折斷的玉笛化煙四散,化成了池中的一朵青蓮。
要折斷多少支玉笛纔有這片熱鬧的蓮池——要吹多少次那支曲子,想西苓多少次?
顧泠睜圓了眸子,有一瞬覺得倉翊是那麼孤獨。
天空有雨稀稀落落地開始灑下來,這就說明倉翊心裡也在下一場雨。
真想知道那西苓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只是此時顧泠感受到自己的毛髮被沾溼粘在身上,很不好受。
“喵~”她想盡辦法鑽進折桑的衣裳裡去躲雨。
卻被一隻大掌毫不留情地扯了出來,一把扔到了地上。
身體四周快要散架似的劇痛。
“不認主人的小畜牲,不要也罷。”
那稀稀落落的雨滴瞬間變成了細密的雨幕,沙沙地打擊着這島上的植物。
顧泠看着摸不清表情的倉翊,環繞着他的腳走了幾圈,試圖撒嬌。
最終有氣無力地叫了一聲,倒在了小水坑裡。
折桑注意到倉翊眸中表情的變化,故意說了句:“嘖,這出生的小貓最脆弱了,這下怕不是死了吧?”
倉翊的心像是被利器狠狠劃了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