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河之上平靜得太過異常。於星楠直覺背脊發冷, 靠近阿楨問:“阿楨啊,你不是說陰河上充滿了魑魅魍魎嗎?我怎麼沒看見了,是因爲我是凡人看不見嗎?”
“不是你看不見它們, 而是它們, 還在來的路上。”阿楨已經嗅到那些魑魅魍魎身上腐臭的氣味。她從自己的衣兜裡掏出兩袋米, 把其中一袋遞給於星楠:“把這個米拿好。”
“於星楠不解:“這個拿着幹嘛?”
“撒米驅邪, 你們人間的土方子, 你不知道嗎?”
於星楠搖了搖頭:“這個有用嗎?”
“我也是聽說,等會用了,就知道有沒有用了。”阿楨很認真地跟於星楠講。
“它們。”講話惜字如金的道士終於開口說話了, “來了。”他開口果然沒好話,他話音一落, 一隻只人面獸神, 一足一手, 其音如嬰兒啼哭,牙縫間淌着血的鬼怪從陰河裡飛出, 張開嘴裡尖利的獠牙,飢腸轆轆地朝阿楨三人撲去,唯獨不去碰那個擺渡老者。
阿楨和於星楠便抓起袋子裡的米朝這些鬼怪撒去,還別說,人間的土方子真是管用, 果真能把這些鬼怪驅走。只不過, 那些被米驅走的鬼怪, 不到三分鐘又折返了回來, 而阿楨和於星楠手裡已經沒米了。
“阿楨啊, 你爲什麼不多帶點米?”於星楠看着那些折返回來的鬼怪,氣勢更加兇猛了, 便很無奈地問。
“我以爲這只是一個傳說。”阿楨苦巴巴地說。
“我們還是去投靠道士吧!”於星楠拉着阿楨跑到道士背後躲着,道士此時正在用法術火力強開地攻擊這些鬼怪。於星楠哀求他:“道士,我們現在是同一條船上的人,你得幫幫我們啊!我知道你外冷內熱,不會見死不救的,對吧!”
道士冷“哼”一聲:“沒天大的本事,卻想做天大的事,真是自不量力。”道士罵着他們便從自己腰間解下一個布袋子拋上半空,他嘴裡默唸了一個咒語,布袋子便變得比原來大了十部,像個黑洞一樣,把那些鬼怪往它肚子裡吸。短短几個剎那,陰河裡的魑魅魍魎便沒了蹤影,全進了道士的布袋子裡。
道士自我驕傲地白了他倆一眼。阿楨覺得他道行果真高,這個得意的小白眼該翻,便沒跟他計較地給他舉起了一個大拇指,點贊。
“年輕人,冥界到了。”擺渡老者停下船,在船頭笑眯眯地喊着他們。
於星楠朝船頭的方向看去,一個咧着兩排獠牙的惡煞又醜陋的巨大石雕鬼面赫然立在眼前,在這石雕人面旁的一塊石碑上,豎寫着蒼勁有力的“鬼門關”三個大字。
“哇塞,這就是傳說中的鬼門關。”於星楠見到傳說中的地方,感覺特別驚喜。
阿楨跳下船,言道:“每夜子時,這鬼面就會張開它的獠牙之口,凡鬼魂者持冥界路引方可過關轉世,否則就會被那獠牙之口咬死。”
“鬼魂?路引?”於星楠跟道士並肩走下船,疑慮道,“但我們既不是鬼魂,也沒有路引,該怎麼進去啊?”
阿楨挑了挑眉毛,望向道士:“喂,道士,你有什麼辦法嗎?”
“貧道……貧道也是第一次來這個地方。”
阿楨得意地“哈哈”笑了幾聲:“看吧,關鍵時刻還是得靠姐。”阿楨從懷裡又拿出了一堆布袋子,扔給了道士一個:“看在你剛纔幫我們順利渡過陰河的份上,這個給你,兩不相欠了。”
“這是何物?”
“離魂丹和路引。路引就不解釋了,而離魂丹,凡人把其含在嘴裡,魂魄在三個小時內可離開肉體自由行動,但是,一旦過了三個小時,魂魄不歸於肉身,就會魂飛魄散。”
“哇,感覺好炫哦!”於星楠拿走阿楨手裡一個袋子,“阿楨怎麼會有這麼炫的東西啊?”
“這不是廢話嗎?我可是冥界一姐,想拿冥界的東西誰敢不給!”阿楨尾巴翹得就要上天了。
“少廢話了,子時快要到了,趕快做準備吧!”道士厲聲道。
三人便在鬼門關外,找了一個隱蔽的地方,把自己的肉身藏好,然後服下離魂丹,讓魂魄離於肉體。
子時到來之時,那石雕鬼面張開它的獠牙血口,來冥界報道的鬼魂隊伍有序地從獠牙血口中進入冥界。於星楠、道士和上身曼珠的阿楨三人的魂魄便跟在那些鬼魂之後,小心謹慎走進鬼門關。儘管那守門的小鬼審視了他們半天,覺得他們有些可疑,但最後還是放他們進去了。
阿楨三人隨着那些趕着投胎的小鬼踏上了黃泉之路,在黃泉路的盡頭淌着一條汩汩的血黃色的河流,蛇蟲滿布,腥風撲面,還飄蕩着許多有頭沒身、有身沒頭、斷肢殘臂的歷鬼,哭聲淒厲,聽得讓人毛髮直豎。但是在它的彼岸,有一大片如血一樣鮮紅的花,無莖無葉,絢爛緋紅,又如同火光氾濫。
“那個就是彼岸花,好美啊。”於星楠看着那些彼岸花,讚歎道。而道士卻在一旁長吁一聲:“你沒看見那裡有那麼多的厲鬼嗎?他們要轉世重生就得找替死鬼,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取彼岸花,難啊!”
阿楨望了望道士,問:“喂,道士,看樣子,你來地府,也是爲了取彼岸花的。你取彼岸花幹嘛?”
“這不是你該管的,我自然有我的用處。”
“不管就不管唄!”阿楨撇了撇嘴,“既然我們來此的目的相同,又都打不過那些厲鬼,我們就互幫互助唄。”
“公平。”道士面無表情地說。
“那我,我去電死那些厲鬼,你們見機去取彼岸花。”於星楠迫不及待想爲阿楨獻出一份力。
阿楨攔住他:“不行,你別小看這些厲鬼,個個怨氣纏身,不滅不生,很難纏的。更何況打起來肯定會驚動閻王爺爺的,若讓他知道你倆擅闖冥界,他會讓你倆魂飛魄散的。”
“那我們怎麼辦啊?”於星楠抓着後腦勺說。
阿楨左右瞅了瞅,看見忘川河岸有一塊巨石,便向於星楠跟道士招了招手:“你們跟我過來。”
阿楨帶着於星楠和道士藏身在巨石之後,讓於星楠拉着自己的一隻手,而自己就用另一隻手去夠飄在河沿上的一朵彼岸花,可是夠了半天,碰到的都是忘川裡冰冷的河水。突然,一個巨大的陰影漸漸靠近他們身後。三人立刻高度警覺,轉過頭來,眼神恰好和眼前這個比他們自己高壯幾倍的彪形大漢鬼撞個正着。不對,他們仨都覺得不對,這不是彪形大漢,她有胸,是個彪形婦女,也不對,婦女臉上不會有雜亂的鬍渣的,可是這個厲鬼梳的是女人的髮髻啊。
“Who are you?”管他是男是女啊,總之被這個東西逮到準沒好事,阿楨便哭喪着臉跟它打招呼。
“你,你是天下第一帥道士,滅鬼真人”這個難分性別的彪形厲鬼雙手捂着自己□□的紅心臟望着道士,不可思議地驚呼起來,聲音竟是與他體形不符的娃娃音。
“你……”道士被這個東西弄得一愣一愣的,話還沒說完,那彪形厲鬼就死死抱住道士。
“哎呦喂,這口味重的。”阿楨在一旁跟於星楠嘀咕着。
這隻彪形厲鬼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我終於見到你了,我的偶像。你知道嗎,我第一世還是個男人的時候,你才十幾歲,剛剛上茅山修道,我上山砍柴,就因爲在那些臭道堆裡多見了你一眼,便立誓來世一定要做女人,與你結髮。遂後,我便自殺了,來到地府跟閻王吵着鬧着要投女胎,閻王吵不過我,就允了我的心意。可是,那可惡的孟婆硬要逼我喝她的孟婆湯,你說,我怎麼能喝,喝了我就把你忘了,那我還變個毛女人啊!我便與孟婆起了爭執,腳一滑墜入六道輪迴的夾縫裡,生得不男不女,一出生就被父母遺棄在冰雪之中,活活凍死,又回到了地府。因爲我始終不肯喝孟婆湯,便被陰司打發到這裡做了厲鬼。我知道你終有一天也會墜入六界輪迴之道,我便謀算着在忘川河裡好好做一個厲鬼,等你渡忘川河時,再與你續前世未了的緣。沒想到,你這麼快就來了啊!”
“哇哦,你雖然做的事情很荒唐,但是我被你感動了。”於星楠真是一個感性的Boy。
“謝謝!”彪形厲鬼感激他懂他。
阿楨跟着說:“喂,你說你瞎折騰個什麼。現在是一個價值觀多元的社會,允許同性戀,允許變性,你在你前世的時候看上他,你就不該在意自己是男是女,喜歡就去撲到,你自殺個什麼勁啊!”
“也是啊,你說我當時遇見你,你跟我說這話,我現在也不會變成這個樣子了。”厲鬼還跟阿楨交起心來。
道士快要被這兩個人氣死了,沒看見他快被噁心死了嗎,還在那裡說風涼話。道士被那隻厲鬼死死抱着,噁心得快斷氣了,便用力拍打它讓它放開自己,厲鬼便聽話地把他放開。道士撐着石頭大口喘氣,儘量平息着自己腹內翻騰的胃酸,準備待會好好教訓它一番。
那彪形厲鬼突然半跪在忘川河面上,將那近在咫尺的彼岸花壓沉入水底,阿楨眼巴巴看着,聽見自己心碎成渣的聲音。那厲鬼神情飛揚起來,聲音嬌滴滴地說:“嫁給我吧,不要入輪迴,我現在是厲鬼中的王,我有能力讓你做一隻快活的鬼。”
“你找……”道士正要用自己的毒舌對這隻厲鬼進行心靈上的毀滅時,阿楨立馬拉住了他,在他耳邊悄聲言道:“看它那個樣子,你如果不答應,我們又打不贏那麼多的厲鬼,你、於星楠還有現在被我上身的這個人肯定會被那些厲鬼託進這忘川河中當替死鬼的。你不如假裝答應,把這些厲鬼引到其它地方去,我和皮卡丘就有機會去摘彼岸花了。”
道士雖然覺得這個提議很噁心,但是他還是得以大局爲重,便勉強笑着,這笑簡直比哭還難看。
“好,我答應。不過,我有一個條件,婚禮現在就辦,而且要到忘川河下游的平原上舉行婚禮,讓所有忘川河的厲鬼都來參加。”
“沒問題。”彪形厲鬼興奮得一下子橫抱起道士轉身向下遊的平原走去,發出娃娃般“咯吱”的笑聲。阿楨和於星楠在他們身後看着冷麪鐵血的道士爲了大局着想,把自己犧牲成一副嬌滴滴小娘子的樣子,心裡真的很感動,可是還是忍不住竊笑起來,這畫面太美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忘川河所有的厲鬼在那彪形厲鬼一聲令下,紛紛聚在忘川河的下游,一聽說自己的王要成親了,高興得把自己胳膊腿卸下拋了起來。這詭異的場景直讓於星楠忍不住地打冷顫,心裡祈禱他們能趕快摘到彼岸花,離開這裡,結束這恐怖的噩夢。
忘川河下游,伴隨着鬼哭狼嚎的聲音,一場婚禮開始了。
“夫君,喝下這杯酒,你就是厲鬼中的後,以後我們就在這忘川河中不入輪迴,永生永世都在一起。”彪形厲鬼側手顏面,十分嬌羞。道士強顏歡笑接過那杯酒,眼睛瞅了瞅了四方,終於在不遠處的樹後看見阿和於星楠捧着一大把彼岸花朝他擺手。
“我去。”道士如釋重負把酒杯摔在地上啐道,頭一次,他還是這麼沒有風度。
“夫君。”彪形厲鬼一臉驚恐地看着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