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 白曦的心情十分複雜。
她頂着頭上憤怒的, 威風凜凜的黑狗仔陷入了沉默。
兩隻系統都沒敢吭聲。
雖然黑狗仔護食是件好事, 可是這種好事叫人想想, 略微妙。
“這是……”黑狗仔現在已經養胖了很多, 看起來圓滾滾兇巴巴的,嗷嗷叫起來的時候, 還真的是……勉強算是叫人很怕呢。
“這是我師妹的契約妖獸。”凌南微微一笑, 他忍着心裡想要大笑的衝動,伸手想把踩着他師妹小腦袋的黑狗仔給取下來, 只是高貴的饕餮大人的身體是人隨便能夠觸碰的麼?
饕餮冷酷地揮了揮小爪子,拍開了凌南的手指, 卻突然細細地嗅了嗅, 一雙兇巴巴的眼睛落在了蔣家族人的身上, 露出了幾分若有所思。那種人性化的目光叫這老者後背也冒出了涼氣來, 就算是獵妖師的契約妖獸,可那也是妖魔。
而且……他似乎想起來了,最近凌大師的一位弟子帶着自家妖獸, 的確掀起了血雨腥風。
那妖獸遇到了妖魔全都是一口的事兒。
也是因爲這樣,他才更加信任凌大師的強大。
“你給我下來。”白曦忍耐着說道。
如果可以, 她想把這狗仔往死裡打。
黑狗仔冷哼了一聲,警告地看了蔣家族長一眼,扭頭不理。
“下來。別惹我生氣。”白曦眯着眼睛冷冷地說道。
她一個人類, 怎麼能使喚得動饕餮呢?黑狗仔傲然地揚起了自己的小腦袋, 跳進了她的懷裡。
就看在這麼多人在的時候, 給她一個面子而已。
“姐姐。”陳蓮就見陳英無聲地站在白曦的身邊,目光閃了閃,怯生生地喚了一聲。
她臉色有些慘白地去看蔣家的家主,可是那位老人家卻沒有多看她一眼,反而十分溫煦地看着陳英,和聲說道,“阿英,你已經很久都沒有來看我這個老頭子了。如今你做了凌大師的關門弟子,一定要好好學習凌大師的本領。不過在外,也要小心一些,不要被妖魔傷到。”他的眼底露出幾分關心,不過這些豪門的長者年老成精的,陳英都不會相信。畢竟,如果真的很疼愛她,當初蔣家大少和陳蓮之間卿卿我我,爲何這老者沒有反對半句呢?
不過是看見陳英攀上了大靠山,因此,如今就又和氣起來。
陳英就冷淡地微微頷首沒有說什麼。
她就是這樣冷淡,不會軟綿綿的撒嬌,說好聽的話,纔會吃虧。
可是白曦卻覺得陳英這樣子真的很好。
反正論虛僞,她一個人就夠了。
“多謝您關心我家阿英呀。”白曦摸着懷裡胖嘟嘟舔着自己手指一臉冷酷的黑狗仔,坐在了凌南的身邊對蔣家的家主露出一個不好意思的笑容來說道,“我們是小輩,怎麼敢叫長輩爲我們擔心呢?而且既然您認識阿英,那跟咱們都是熟人啦。以後您叫我小曦就好了。是這個樣子的,蔣家的怪事,我們都聽說了。這個……”她的話突然停滯了下來,呆呆地看着客廳對面一面牆上的一張大大的全家福。
全家福倒是沒什麼,可是有那麼一瞬間,她看見這全家福上的幾個人沒有了臉。
本來是五官的地方,一無所有,空白一片,然而再仔細一看的時候,那五官又重新回來了。
白曦嘴角抽搐地看着那張巨大的全家福,又回頭,去看了看圍繞在這老者身邊的幾位方纔沒了臉的蔣家的族人。
她揉了揉眼角。
她就遇上自己最不愛出單的一種情況了。
饕餮更喜歡吃充滿了血肉的妖魔,不大喜歡吃鬼呀!
果然,黑狗仔十分不開心地窩在自己的懷裡,啃着棒棒糖,一雙毛爪子蓋在它黑乎乎的小腦袋上,一副非誠勿擾的樣子,白曦的心裡就很痛苦了。
“怎麼了?”見白曦的臉色不對,凌南在她耳邊低聲問道。
“靈異問題。”白曦乾巴巴地說道。
凌南飛快地看向對面那張巨大的全家福。
“這張全家福……有什麼問題麼?”就聽一旁,蔣家大少戰戰兢兢地問道。
他似乎知道些什麼,白曦就下意識地看了他一眼,撇了撇嘴角。
全家福上臉孔空白了的不少,可是就沒有這位蔣家大少。
陳蓮嚶了一聲,伏在蔣家大少的懷裡嬌軀顫抖,楚楚可憐的。
白曦也是服了。
這姑娘無時無刻不在宣示主權,可是有沒有想過,這男人也是她搶來的呀?
“祖宅最近怪事很多吧?”雖然鬼物不大好吃,不過蚊子再小也是快肉,白曦現在看自家黑狗仔,只覺得它身上每一塊小肥肉都是自家老師的錢換來的,充分地希望能夠在外吃外賣,回家不要再吃窮了自家人。
因此她想了想,捏了捏黑狗仔胖嘟嘟的小屁股,對蔣家家長說道,“既然我們收了錢,就一定會保護蔣家的人。這樣吧,最近蔣家人都住在一塊兒,不要輕易離開這座祖宅,我們也會和大家住在一起,努力保護大家。”
她羞紅了臉,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道,“食宿的話……”
“蔣家全包了。”蔣家族長斬釘截鐵地說道。
蔣家大少阻攔這句話不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那真是不好意思。我們吃的有點多。”白曦紅着臉羞澀地說道。
獵妖師都是能吃的貨,蔣家老者自然也知道的,笑了笑,傲然地說道,“管飽。”
蔣家還會擔心被吃窮了不成?
“您真是好人。”白曦感動得雪白的小臉兒紅撲撲的,看起來天真純良極了。
面對歷史的又一次重演,蔣家大少不吭聲了。
“對了,府上有人死亡過麼?”凌南無奈地看着白曦犯壞,在一旁溫聲問道。
“這……倒是沒有。不過我們遇到了很多怪事,並且最近,很少有人能走出去了。”蔣家族長見凌南迷惑地看着自己,輕聲解釋說道,“早前還好,我們還能夠行動自由。可是最近,只要我們想要離開祖宅,就會在祖宅之中迷路,奔波很久,就重新回到這棟別墅裡。”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緩緩地說道,“白天或者黑夜,也會發生一些奇怪的事情。可是除了蔣家人,傭人們卻可以離開。”
這說明什麼?
說明人家盯上的就是蔣家人。
凌南露出幾分思索,黑狗仔突然皺眉,嗅了嗅,嗷嗚了一聲。
“怎麼了?”白曦垂頭問道。
黑狗仔人立而起,揮着兩隻小爪子嗷嗷叫。
“餓了?”白曦茫然地伸手捏了捏它的胖肚皮。
狗仔氣死了,翻着白眼兒氣哼哼地趴下,緊緊地夾住自己的後腿,防止再次給偷襲。
也不知道在屋裡揹着人摸它!
因爲對白曦很不滿了,饕餮大人抖着耳朵,就算是發現了什麼也沒有吭聲,倒是蔣家大少身邊的陳蓮,不知怎麼目光落在了那隻憤憤不平的黑狗仔的身上,咬了咬自己的嘴脣。
她看起來很柔弱可憐的樣子,蔣家家主並沒有把她放在眼裡,甚至因爲陳英的出現,還和藹地對她說道,“阿蓮,你在蔣家也有幾天了。想必你父親母親也會很擔心你,不如還是回去,蔣家的事解決了,你們再聯絡?”
他的眼底沒有半分溫情,陳蓮的臉頓時白了。
雖然陳家也是豪門,可是說實在的,她能和蔣家聯姻,是最好的選擇了。
因爲早年是外室帶回來的孩子,因此陳蓮和陳英在地位上有着天塹一般的差距。
明明陳英冷淡,不大喜歡搭理人,也不怎麼討人喜歡,總是冷冰冰很傲慢的樣子,可是所有人的目光卻都落在陳英的身上。
被稱作陳家大小姐的是陳英,被上流社會的夫人太太們看重誇讚的是陳英,就連訂婚,蔣家最初也選擇的是陳英。
她什麼都有,可是陳蓮什麼都沒有,只不過是因爲她從前是私生女,因此被人看不起。
就算是有人想要和陳家聯姻願意娶她進門,可是那也是比陳家低了一個檔次的家族,並不是蔣家這樣的頂級豪門。
她好不容易把陳英給擠走了,用自己的青春柔情來軟化了蔣家大少的心,明明訂婚人選也換成了她,可是她卻發現自己還是沒有被蔣家人放在眼裡。
可是這次不一樣了。
只要她留下來,和蔣家共患難,那蔣家一定會被她打動。
反正無論如何,她也絕不會在蔣家的事件裡受到傷害。
陳蓮是個和白曦差不多大的黑髮美少女,此刻眼睛裡霧濛濛的,又帶着幾分堅定地對蔣家族長央求道,“求您別趕我走。這樣的時候,無論有多麼的危險,可是我也想留在蔣哥哥的身邊,無論發生什麼,都想要和他在一起。求您答應我吧,不然,就算我回了家,可是心裡也不會踏實的。”她哽咽出聲,白曦看她可憐巴巴的,不由撇了撇嘴角,小聲兒說道,“獵妖師都來了,還能有什麼危險。”
蔣家大少感動莫名,握緊了願意在這個時候都和他在一塊兒的心愛的女孩子。
他覺得這才叫真愛呢。
生死與共,這是經歷過生死考驗的,最令人感動的愛情。
陳英安靜地坐在一旁。
“阿英,阿蓮願意和我一塊兒生死與共,我不能辜負她。”蔣家大少感動地對陳英說道。
……神經病吧?
白曦真的是快要噁心死了,又覺得這毫不貪生怕死,完全不符合陳蓮這種姑娘的人設。
再拼,可是骨子裡的東西卻是改不掉的。
這姑娘絕不是願意與人同生共死的人,可是卻願意留在蔣家大少身邊……
黑狗仔嗷嗚了一聲,充滿險惡地看了白曦一眼,決定就算它知道了什麼,也不說。
白曦當然不知道這小心眼兒的狗仔又記恨了自己一把,不過是在祖宅之中到處走了走,去看了看各處的環境以及怎麼要保護大家,這纔回來和蔣家全家吃晚飯。
一頓飯下來,蔣家族人面如土色,紛紛開始懷疑人生。
一隻黑狗仔傲然地端坐在只剩下盤子的餐桌的中央,鄙夷地看着這羣沒見過世面,叫它聞一聞都很嫌棄的醜陋的人類。
在廚房傭人崩潰地端來了最後一盆乾巴巴的麪包之後,白曦很有同情心地在黑狗仔不依不饒嗷嗷叫裡抱走了它,給蔣家的大家留下了最後一點晚餐。
她自己倒是吃得很飽,給黑狗仔洗了一個澡,就抱着香噴噴熱乎乎的黑狗仔一塊兒睡了。她一覺睡到半夜,就突然自己醒了過來。
這是一種很奇異的感覺,彷彿是……莫名的就自動清醒。門外似乎傳來了細微有些刻板的腳步聲,漆黑的房間裡,有一點碧綠色的螢火從門縫裡透進來。白曦慢慢地屏住了呼吸,緩緩起身,就聽見了門外的腳步聲突然停在了自己的房門邊。
綠色的光影搖曳晃動,似乎外面的人也耐心地站在白曦的門前。
白曦慢慢地張大了自己的眼睛。
她翻身爬起來,打着哈欠就去開門。
門外空無一物,就彷彿方纔綠色的熒光是個錯覺。
微冷的風吹進來,帶着幾分陰冷與潮溼的氣息,白曦想了想,擡腳就要往外走。
一雙毛爪子猛地抱住了她纖細的腳踝。
白曦垂頭,就看見黑狗仔蹲在地上,擡眼,兇巴巴地看了她一眼,偏頭哼哼了一聲。
漂亮嬌俏的女孩子在昏暗的月色下微笑了起來,她俯身,把胖嘟嘟的狗仔抱起來,捏了捏它的胖屁股。
零零發看着她在人家狗仔肥嘟嘟的屁股上捏來捏去的爪子,發出了陰冷的笑聲。
靈靈八一臉茫然,歪了歪光團,就沒想明白它在笑些什麼。
零零發悠然臉:“今天的爽,都是來日要流的淚啊!”垃圾狸貓吃棗藥丸!
靈靈八就覺得就算是局子也沒法改造零零發這扭曲的三觀和對宿主深深的惡意了。
它嘆了一口氣,背對着零零發在自己的小本本上記了一筆考察日記。
白曦全然沒有發覺,抱起了這沉甸甸的狗仔就走在這有些陰森,似乎到了晚上就一片死寂,一點聲息都沒有的祖宅。也不知是什麼原因,蔣家的人休息的時間都非常早,並且到了晚上,就再也沒有半點走動,彷彿是自己把自己關進了房間。
她走在空蕩蕩的走廊上,都能聽到走廊細微的迴音。走廊的四周都是一些蔣家族人的畫像,白曦揉着眼角耷拉着小臉兒,在這些畫像之間走過。
一滴滴血液,從相框地冒了出來,一滴滴滴落在地上。
白曦面無表情地把黑狗仔湊過去。
“快喝點兒,別浪費。”
饕餮大人沉默了。
血液忽然從相框裡消失了。
一雙雙畫像之中的眼睛變得獰惡了起來,匯聚在白曦的身上。
“別逼我挖你們眼睛啊。”白曦軟軟嫩嫩,在夜風之中輕鬆得有些詭異的聲音在空蕩蕩的走廊裡響起,有些愉悅地說道,“我家小黑可還沒吃宵夜呢。”
她舉了舉自家護身符,一臉生無可戀的黑狗仔在半空晃了晃,就見畫像之中閃過了什麼,之後,重新恢復到了正常的狀態。這還蠻膽小的,白曦哼笑了一聲,覺得這蔣家的事兒有點兒意思了,慢吞吞地在祖宅裡巡視了一圈兒,就當做保護了一家蔣家族人,就走到外面去,伸了一個懶腰。
夜涼如水,空氣倒是難得輕鬆了很多,白曦揉了揉自家狗仔的小腦袋,覺得今天應該不會有什麼事發生,轉身就要回去。
她起身的一瞬間,身後突然傳來了嗩吶與各種樂器的聲音,這樂曲喜氣洋洋的,看多了電視劇的都聽得出來,這是迎親的喜樂。
心裡陡然生出幾分危機,白曦霍然轉身,卻只覺得身上莫名被壓住,一動不能動,面前從漆黑的祖宅的一角,無端憑空出現了一隊迎親的隊伍,看不清那些僵硬的人的面容,只能看得見一頂鮮紅的花轎搖曳着向着自己的方向撲來。
白曦一雙眼睛猛地瞪圓了,這真是沒想到竟然還有鬼看得上自己,想要把自己搶婚一下,正想要祭出自家黑狗仔,卻只聽一聲暴虐的獸吼震天,整個祖宅都因這一聲怒吼晃動震顫了起來。
白曦只覺得一條有力堅硬的手臂一把攬住了纖細的腰間,還沒有來得及震驚,就被一隻大手摁着後腦勺壓進了一個堅硬的懷抱裡。
“滾!”
陌生的,暴虐兇橫的男人的聲音,在她的頭頂咆哮。
她用力掙扎着擡頭,就見昏暗的月光之下,一張氣得變形的英俊的男人的臉垂頭,兇巴巴地看着她。
他突然垂頭,一口就咬在白曦的嘴角,兇狠莫名。
“我不高興!”
他大聲宣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