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教教主顯然不知道自己多年英雄惜英雄的好友竟然是個不要臉的人。
這年頭兒, 人不可貌相啊。
誰能想到孤冷高傲的天山派掌門,竟然內裡是這樣的貨色呢。
他正在默默地,謙虛地自我慶祝。
剛剛,康大小姐跟他說話了。
這真的很了不起了, 因此魔教教主俊美無比的臉上露出一抹盪漾的笑容,在康冰溫和的目光裡要求一塊兒去山莊走走。
怎麼着也算是以後半個家了, 教主大人自然要先去熟悉一下地形。
都是一家人不是。
白曦和阿竹表示同樣很感興趣,就在自家師尊那扭曲的目光裡堅定地充當蠟燭, 照亮別人,不求回報。
白曦還覺得自己是個好人。
魔教教主沒抽她都是看在養顏丹尚未煉好的情況下了。
不然,教主大人必然清理門戶的。
只是纔在山莊裡逛了一會兒,魔教教主正默默地忍受自家愛徒在自家心上人的面前嘰裡呱啦的把自己擠到角落,卻聽見遠處彷彿傳來了急切而紛亂的聲音。之後一道白衣挺拔的身影快步走了過來。
天山派掌門目光冷淡淡漠, 他的身後跟着幾個天山派的門人。那幾個門人看起來彷彿嚇壞了,追在他的身後連聲說道, “掌門三思, 萬萬不要因小人的一時嫉恨,便這樣倉促地決定!掌門, 派裡如今還不知道,我等願意爲掌門隱瞞!”
天山派掌門一張嘴就要撂挑子不幹了,頓時就把幾個精英門人給嚇壞了。
他們常年受到天山派掌門的庇護, 因這位名揚江湖的天山劍客, 因此天山派可以躋身正派大派, 風光一時無兩。
而且這位掌門雖然爲人孤傲, 然而這些年卻對天山派非常庇護,天山派也在他的帶領之下欣欣向榮。
雖然與魔教教主暗中往來的確令人詬病,可是也不至於直接就離開天山派,發誓日後與天山派再無瓜葛。
這幾個弟子都要恨死玲兒了。
若不是她張嘴就說出了那樣的隱秘,天山派掌門怎麼會做這樣的決定?
“掌門,我等不能沒有掌門啊!”還有人幾乎要流淚了,然而天山派掌門卻頓了頓,目光遠遠地見到了正往這邊走過來的魔教教主,臉上露出幾分平靜地說道,“你們不必再說。與魔教暗中往來,教導出銘崢與玲兒那樣的弟子,是我對不起天山派。如今天山派有你們這樣的精英弟子,也不再需要我維護,另選掌門,天山派也會顯出新氣象。”他沉默了很久,緩緩地說道,“我爲天山派鞠躬盡瘁幾十年,如今,想過自己想要過的生活。”
“掌門!”
“你們放心,無論我與誰交往,都不會偏離正道。”天山派掌門說完,慢慢地走到了魔教教主的面前。
教主大人人逢喜事精神爽,俊美的臉還帶着優雅風流的笑容,看見自家的好友頓時沉了臉哼了一聲。
“你來做什麼?”
“投奔你。”
這樣直率的回答噎得魔教教主半晌沒有說出話來。
“你說什麼?!”
“我與你勾結之事已經敗露,天山派已經無我立錐之地,看在你我多年情分,請你不要將我拒之門外。除了你的身邊,我已經無處可去。”
天山派掌門乾巴巴地說着之前不知從哪位美人身邊淘換來的臺詞,反正彷彿是青樓裡?不管了,有用,實用就可以。他面容冰冷傲然,怎麼也看不出有什麼可憐,白曦就覺得這臺詞怪怪的,摸着嘴角飛快地看了一眼凜然挺拔的天山劍客,小聲說道,“這怎麼跟千里投夫似的?”
“會不會說話啊你!”魔教教主聽了簡直要氣死。
“當初不是你說與掌門情投意合的麼,怎麼,自己說過的話不認賬了?”師徒倆頓時就要打起來了。
這反目的速度太快,掌門都不得不在心中感慨了一下不愧是魔教。
玲兒要反他還醞釀了兩天,人家魔教教主師徒反目就是一眨眼的功夫。
“你夢裡的情投意合!”明明是英雄惜英雄!魔教教主拒絕和八卦少女對話,冷笑了一聲抱臂看着面前的白衣男子,就覺得很看不順眼了,俊美的臉慢慢地繃起來冷哼一聲說道,“你敗露了那些事,是你自己不小心。無處容身,呵呵……”他正笑着,天山派掌門已經皺眉問道,“我都是因爲你,你竟然對我這樣絕情?”他這話就更叫人生氣了,魔教教主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捅死吧?
天山派門人們都震驚了。
康冰左看看右看看,嘴角溫柔地勾起,勉強掩飾着小小的抽搐。
“誤交損友,我早該認清你的!”魔教教主已經氣急敗壞,冷酷地說道,“不過,我是不會收留你的!”
說恩斷義絕,就一定恩斷義絕,不恩斷義絕不是魔教教主!
“白曦今日格外美麗,與你站在一處,宛若神仙眷侶。”誰知天山派掌門已經不理睬他了,轉頭對微笑平和的美少年阿竹淡淡地說道,“我從未見過這世上還有任何一對夫妻有你與白曦這樣的默契與恩愛,天生一對。白曦美貌溫柔,你善良俠義,你們是這武林之中數一數二的比翼鳥,連理枝。”他臉色冷冰冰地說着這樣羨慕的話,阿竹微微一愣,眼睛微微亮起,忍不住彎起眼睛說道,“掌門真的很有眼光。”
“能與阿竹成爲夫妻,祝賀你。”天山派掌門又對白曦說道。
“多謝您了。”白曦頓時眉開眼笑,順便暗示自家師尊趕緊把人家給收下。
都知道她和阿竹是神仙眷侶,天作之合,這樣的好人怎麼可以不進魔教呢?
“你們這兩個叛徒啊。”魔教教主連身邊的兩個弟子都因爲心機好友的兩句話給策反,心裡簡直不知是個什麼滋味了。他氣得半死,努力忍着沒有頂級魔功把眼前這三個傢伙都給突突了,哼笑了一聲,轉頭冷冷地說道,“這是你們自己的決定,本教主日後不會負責。”他這樣袖手旁觀,其實說起來就是默認了天山派掌門以後跟着魔教混。這操作正道看不懂啊,天山派的門下都驚呆了。
人家都說棄暗投明。
可是他們家的掌門棄明投暗啊!
還爲了加入魔教,連小輩的馬屁都拍。
“掌門……”
“以後天山派掌門不再是我,這種稱呼不必再提。”白衣劍客微微擺手平淡地說道,“我不會回去天山,你們把這個帶回門派。”
他從自己骨節分明的手指上抹下了一枚青桐戒指,這是天山派掌門的象徵,將這戒指丟給了門下,天山派掌門突然覺得自己彷彿卸去了心中的重擔,平靜地說道,“除此之外,我沒有對天山派其他的囑託。”
他沒有再問自己的弟子會如何下場,也不在意銘崢還會不會被逐出師門。
他想,他承天山派教養,卻用自己手中的劍鑄就了天山派十幾年的威名,已經足夠了。
見天山派門下哭着抓緊了那枚戒指,他一向冰冷的臉上,卻慢慢地露出了一個清淺的笑意。
“沒有人是重要到不能失去,沒有了我,天山派依舊有許多文武兼備之人,天山派也依舊是正道大派。”
他不再多說什麼,挽留也沒有意義,那幾個天山派的門人給他磕頭之後哭着走了。見他這樣無情,魔教教主冷哼了一聲挑眉問道,“你這樣真的可以?”這好友早年曾經將整個天山派都背在身上,從不行事踏錯,也從不在意門派之外的事,一心一意爲了門派而活,如今轉身就離開天山派,也是叫人擔心了。
“我與你爲好友之事既然已經傳出,若我留戀掌門之位,只怕正道其他門派會對我天山派發難。”
有一個和魔教相交密切的掌門這種事對天山派打擊太大,若他不走,那天山派必然會受到正道的攻殲,日後地位與聲譽都一落千丈。到時候門派之中必然會有對他不滿的聲音傳出,與其那時掌門之位不穩被人趕走,不如早做了斷,自己先離開天山派,還能得到一些門人的留戀,比如方纔那幾個小子不就哭得稀里嘩啦的麼?
這就是以退爲進。
當然,他也沒想再回天山派就是了。
“看在你這樣可憐,就叫你做魔教的普通幫衆吧。”這心機鬼……魔教教主心裡哼了一聲。
從認識的時候就心機滿滿。
從前去吃花酒的時候,擺出一副坐懷不亂的天山劍仙的凜然與高不可攀,把人家美人的心全都勾走了。
“多謝你。”掌門微微點頭說道。
見白曦站在一旁捂着嘴角看着自己,白衣劍客微微挑眉。
“也多謝你與阿竹。”
“不客氣。”白曦笑着說道,“其實我師尊心裡很高興。”
魔教教主其實很珍惜與這位掌門的友誼。
“簡直胡說八道!”魔教教主冷哼了一聲,摔了長長的衣襬,一副對對面的男人嗤之以鼻的樣子。更何況他如今急着奉承心上人,眼裡哪兒還有什麼好友的影子,不都說麼,朋友如手足,女人如衣服。
這年頭兒沒有衣服是萬萬不能的,豈不是裸奔?至於手足……有沒有的也就那麼回事兒。他轉頭對康冰含情脈脈地說道,“阿冰,咱們繼續逛逛,我陪你。”他一副深情溫柔的樣子,天山派掌門尚未明白過來,待明白過來,冷峻的臉微微一跳。
在掌門大人連個媳婦都娶不上的時候,好友要脫單,這怎麼行?
“我陪你們走走。”他說。
魔教教主這一天遭受到世間最大的惡意。
他與康冰的身後,浩浩蕩蕩地跟着圍觀自己,給自己照亮人生的混蛋們。
康冰卻覺得這一幕很有趣,回頭對白曦眨了眨眼睛,對自己未來能在江湖上闖蕩更有信心了。
雖然康大小姐是個武學廢材,不過她的陣容非常強大,遊歷江湖的同伴不僅有白曦這樣喜歡在武林搞事的魔教妖女,會叫每一天都過得很精彩……這武林中啊,再大家閨秀的姑娘都有一顆妄圖搞事的心,康大小姐也不例外。更何況從前搞事擔心被人除魔衛道,畢竟一個魔教教主猛虎架不住羣狼,可是以後不一樣。
狗頭軍師康大小姐,搞事大師白妖女,絕世善良竹神醫,外加兩個絕頂的武林高手當保鏢陣容很強大啊。
康大小姐頓時就覺得自己想要出去玩兒了。
她們開開心心地走在山莊之中,顯然沒有把天山派的強烈地震放在心上,然而天山派卻幾乎要爆炸了好麼?已經有門人飛鴿傳書給門派的長老通知掌門跑了這件事,剩下的人對始作俑者怒目而視,見玲兒竟然還沒有半分愧疚,越發厭惡她。
在這樣的目光裡玲兒自然是受不住的,見銘崢尚且昏迷,她霍然從牀邊站起來對冷冷抱着長劍站在門邊的幾個從前對自己十分寬容友愛的師兄弟尖聲質問道,“你們這是什麼眼神?!”
“你覺得是什麼眼神,那就是什麼眼神好了。”
連撫養自己長大的師尊都背叛,趕走,玲兒此舉跟欺師滅祖也差不多了。
這樣沒有良心的白眼狼,就算天山派掌門沒有離開,他們也是不恥的。
“你們不去責罵背地裡與魔教勾結的人,爲什麼反倒都來責備我?”玲兒想不通他們爲什麼會這樣對自己,就彷彿自己是罪人一樣,可是她明明揭穿的是一個已經被魔教給勾引走了的背叛之人。
她紅着眼眶說道,“我做這一切都是爲了門派,甚至大義滅親,這難道不是我爲門派一心一意的結果?你們怎麼可以這樣!”她從小嬌縱,若是平日裡,此刻頓足哭一哭,已經有無數的師兄弟來哄她,逗她笑了。
然而這一次她哭起來,天山派的幾個年輕門人卻只是冷眼旁觀,完全無動於衷。
“你們……”
“怎麼,還以爲你是天山派掌門溺愛的小徒弟呢?沒有掌門,你算個屁!”
其中一個便在玲兒震驚的目光裡冷笑說道,“看在掌門的面上,我們把你捧得高高的,捧得你不知天高地厚,竟然連誰是你的靠山都不知道。不過也好,你個蠢貨,如今掌門已經不在,你在天山派也不算什麼。想必日後,有你哭得更大聲的時候。”
他們冷嘲熱諷,把玲兒氣得渾身發抖,可是這是她第一次清晰地發現,彷彿有什麼不一樣了。
如果是從前,絕對不會有人敢於嘲笑自己。
因爲她是掌門的小弟子呀。
可是如今呢?
“你們怎麼可以過河拆橋?”她忍不住大聲問道。
她是享受從前師兄弟的衆星捧月的。
雖然她心有所屬,可是哪一個女孩子會不喜歡被師兄弟們捧在掌中愛護呢?
那些照顧與溫和,如今卻都化作了一根根的利箭,刺入了她的心中。
那一瞬間的失落還有似乎永遠都不會再擁有的恐慌,叫玲兒都忍不住退後了一步。
她年紀小,生得又美貌可人,若是從前必定是天山派弟子之中最耀眼的那一個,然而此刻衆人卻彼此交談臉色陰沉,完全沒有把她放在眼裡不說,甚至越發地排斥她,將她冷淡在他們的談話之外。
甚至因不耐煩再守着銘崢,而玲兒撲上來糾纏不休,幾個年輕人一把將她推搡在地上,全然不在意她一頭撞在牀角頭破血流,擡腳揚長而去,一個人都沒有留下來。玲兒呆呆地捂着自己流着血疼痛無比的額頭,看着一轉眼曾經每天都有人來照看的房間人一下子就走空了,頓時掙扎着從地上爬起來,踉蹌地追了出去叫道,“回來,你們回來!”
然而並沒有人理睬她,也沒人去叫人給她包紮,給銘崢熬藥。
甚至無憂山莊彷彿也冷淡了起來,開始不再像從前一樣對玲兒有求必應。
畢竟,玲兒與銘崢不再是天山派掌門的弟子,若只是尋常的天山派弟子,自然不會有要緊的地位,也不會再有他們隨意使用的資源。
資源都給了掌門大人如今正在討好的人。
冷着臉把無山莊莊主送給自己的一把小銀刀遞給白曦,白衣劍客言簡意賅地對白曦說道,“給你防身。”若以後再遇到壞人,同樣當胸一刀,絕對不帶差的。
白曦道謝,歡歡喜喜地把鋒利又漂亮的小刀子藏在了袖子底下,一笑,美貌妖豔,非常搞事情的一張臉了。
和她家俊美絕倫,笑得風流邪魅的師尊相映成輝。
魔教都生了一張搞事情的臉,康莊主覺得太不宜室宜家,目光卻興奮地露在了面容冰冷然而行事正直果敢的前天山派掌門的身上。
雖然已經離開正道,不過天山劍客名揚江湖,乃是成名日久的絕世劍客。
特別是在銘崢這件事的處置上,真的很拉康莊主的好感值了。
他看白衣男子的目光簡直溫和得不像話,搓了搓自己粗糙的大手,突然笑着問道,“不知我有一個問題,該不該問掌門?”
“莊主要問何事?”
高大凶悍的老者努力露出和氣的表情,爽朗地笑問道,“不知掌門……可有定親啊?”
白曦握着小刀子一頓,捂着臉震驚了。
她師尊引狼入室!
白衣男子沉默了。
魔教教主更加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