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志在必得的笑容一僵。
她一雙塗着厚厚睫毛膏的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白曦。
“你, 你這孩子在胡說什麼啊!”
她用力地掐了白曦一把, 急忙去看自己的丈夫。
“明升, 我可以解釋的。這孩子她就是喜歡和人唱反調!”
她飽滿的額頭上都是細密的冷汗, 慌張極了,看着丈夫不快的表情露出了幾分可憐來說道,“你也知道,她從小跟着她爸爸過,平民的那一套一向都很粗魯沒有規矩。現在, 現在在小雅的面前,也是自慚形穢而已。”
她說這話倒是挺像是真的,白曦和小公主站在一塊兒, 兩個人反差得真是太明顯不過了。
一個乾淨美好得不韻世事, 另一個卻陰沉得像是一個女巫。
特別是她看起來還窮嗖嗖的。
“我爸至少沒有教我去給被人做十八年的情婦。”白曦不以爲然地說道。
她覺得再平民,可是隻要心生正直, 都不應該受到鄙夷和看不起。
反之, 爲了錢骨氣都沒有了, 就算已經雞犬升天,也照樣兒醜陋得有朝一日會被打出原型來。
她譏諷地看着霍然看着自己, 咬牙切齒就跟看仇人一樣的親媽劉露。
當然,頭髮太長了,聲音太陰沉了,想必她親媽現在是看不見臉上的表情的。
劉露氣得渾身發抖, 她的身材保持得很好, 今天穿了一件紅色的小洋裝, 一顫抖起來,真是波濤洶涌。
她沒有想到白曦竟然敢這樣說話,一雙眼睛看着白曦,恨不能把她撕碎。
這個親生女兒簡直就是生出來討債的,想當年她離開了那個並不十分富裕的家,就再也沒有想過和白曦父女再有任何聯繫,可是白曦的父親突然去世,她沒有了監護人,所以她纔不得已作爲親生母親把她接到新的家庭來。
她現在過得很好,雖然曾經做了很多年的情婦,可是多虧了保養得好,叫她現在依舊美貌,甚至戰勝了外面那麼多的情敵得以以夏氏集團的董事長夫人的身份真正地成爲了上流社會的一份子。
她的丈夫夏明升是夏氏集團的董事長,還有夏明升的兩個兒女,也同樣是令人讚歎的最好的孩子。
她雖然和夏明升沒有生兒育女,可是這麼多年,安心地討好着夏明升的孩子,現在同樣和這兩個孩子相處得不錯。
雖然夏明升的兒子夏寧和她並不怎麼親近,可是夏明升的女兒夏雅卻很親近她。
她也把夏雅當成親生女兒一樣地照顧,雖然也是爲了討好夏明升,可是也在夏雅的身上投入了很多的感情。
比起陰沉沉看起來很糟糕的白曦,夏雅纔像是能給她帶來體面和光彩的可愛的女兒。
她知道夏明升寵愛夏雅,自己都要小心翼翼地寵着護着,可是白曦卻敢在這個時候對夏雅這麼無禮,這不是在夏明升的面前上眼藥麼!
劉露怕極了,她知道夏明升外面還有很多的女人,自己能夠嫁到夏家並不是什麼所謂的真愛,夏明升就是要她來好好照顧自己的女兒的。她看着男人投在自己身上的不快的目光,上前就抓着白曦單薄的手臂厲聲道。“你真是沒有規矩了!去給小雅道歉!”
夏雅看着長髮糾結在一起搖搖晃晃的白曦,害怕地躲在爸爸的身邊。
白曦哼笑了一聲。
“我不。”她透過擋眼睛的頭髮輕聲說道。
“你!”
“露姨。”單薄的,小小的小姑娘剛剛失去了父親,渾身透着可憐無助,她穿着很舊的舊校服,雖然是個學生,可是現在的校園裡,漂亮青春的女生怎麼會願意穿不好看又很單調的校服呢?
夏寧看着一聲不吭任由劉露用力地掐着罵着自己的小姑娘,想到這個孩子因爲父親生病,似乎都捨不得買新衣服穿,還是有些可憐她。而且他並不喜歡劉露這種瘋狂的樣子,美貌都扭曲猙獰,看起來令人厭惡。
他走過去,把白曦拉到自己的身邊,看着不敢和自己爭搶的劉露微笑說道,“妹妹剛剛來夏家,大概是不習慣的,請你對她多一點包容。”
他並不喜歡劉露。
一個會爲了做夏明升情婦就拋夫棄女的女人,一個面對自己親生女兒無情得令人心冷的女人,怎麼可能叫他的心裡喜歡?
他甚至懷疑,劉露對自己妹妹夏雅的愛,有多少算計和真心。
“夏寧,你,你不知道這個小丫頭片子,她……”
“她以後也是我的妹妹了。”夏寧柔和地說道。
他很英俊,又帶着幾分儒雅溫和,回頭看着垂着頭,單薄的肩膀在顫抖的女孩子,微笑了一笑。
“我是你的哥哥夏寧,小曦,我可以叫你小曦麼?”他笑起來的樣子暖暖的,帶着真心的溫柔,白曦自認現在是個陰暗生物,幾乎被這個笑容灼傷了眼睛。
作爲這個世界給自己提供了功德的好人,她對夏寧有更多的一點耐心,歪頭,透過了眼前的頭髮看着面前的青年。他二十左右歲的年紀,一雙褐色的眼睛裡充滿了真誠和陽光與溫暖。她一下子覺得自己的心口疼了起來。
那是上一世,原主的心情。
她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系統這一次默默地上線了。
很迅速。
對於第一時間把信息傳遞給白曦的優質勤勞的系統,白曦滿意地點了點頭。
“我帶你去你的房間。”這個年紀的女孩子,怎麼會有真心惡毒的心呢?夏寧對白曦方纔拒絕劉露的話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對,笑着擡手,也不在意白曦那頭看起來很難看很陰暗的頭髮,摸了摸,這才伸手去幫她提手裡的舊箱子。
他身上的氣息很溫暖,白曦又覺得眼眶溼潤酸澀,這一次的原主的情緒似乎比每一個世界的原主都要來的激烈,她有點不喜歡被影響,可是想到夏寧是功德的提供者又覺得頭疼。
她得叫夏寧感到幸福。
或者說,是安心?
上一個世界的原主也是在這個時候被劉露帶來了夏家,作爲一個拖油瓶,在夏家生活。
她不喜歡夏家的一切,所以想要在自己十八歲之後就離開夏家,再也不和夏家有任何關係。
那個虛僞的,紙醉金迷卻又令人厭惡的家庭,花天酒地的男人,沒有感情的母親,把她當做小跟班的所謂的姐姐,唯一的溫暖只有夏寧。
他對陰沉的原主還不錯,就算是原主曾經敵視他,也從沒有跟她計較過。
她真的把夏寧當做自己的親哥哥,所以,當她十八歲,終於可以獨立的時候,當她想要徹底不再和夏家有任何牽扯的時候,夏氏集團發生了一件大事。
夏氏與城中首富家盛氏的商業聯姻,新婚典禮即將舉行的時候,本來應該和盛家次子結婚的夏雅卻在婚禮的當天跑了。
這場盛大的婚禮,到來的都是城中的名流,夏雅這逃婚的舉動帶給盛氏的不僅是巨大的羞辱,還有來自盛氏要加註在夏氏的盛怒。夏雅另有所愛,跟着一無所有的窮小子奔向自己童話一樣的愛情去了,留下的新郎又該怎麼辦?婚禮一旦被取消,丟了臉的盛家一定不會放過夏氏。
夏明升沒有辦法,不得不把主意打到了原主的身上。
他對原主曉以利害,告訴她,如果不出現在婚禮的現場代替夏雅成爲盛家二少的新娘,夏氏就完了。
夏寧也會從雲端跌落。
他說中了原主的心,夏寧是她人生之中唯一的一點溫暖,唯一的一個親人。
他不是她的親哥哥,可是她卻把他當做自己的親人。
她不是爲了夏氏,而是爲了夏寧披上了婚紗,嫁入了盛家。
可是一個莫名其妙的拖油瓶,卻飛上枝頭成了盛家二少的妻子,年輕氣盛的盛家二少並不買賬。
夏家拿一個拖油瓶來糊弄他,可是誰不知道夏雅爲了不和他結婚逃跑了?他依舊是城中上流社會的笑柄,原主的存在,每一天都在別人嘲笑的目光裡訴說着他的丟臉。他不喜歡原主,厭惡原主,冷落她從不和她在一起,把她拋在冰冷冷的別墅裡,甚至沒有讓她繼續求學,冷眼看着她在盛家被人嫌棄。
原主最初在盛家過得很艱難。
她努力想要維繫這段婚姻,是因爲她想要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家。
現在沒有感情沒有關係,結婚之後,她願意和他培養感情,共同爲生活努力。
更叫她感到無法接受的是,當盛家二少終於開始覺得自己的拖油瓶妻子並不礙眼,態度緩和終於有了一點甜蜜的時候,夏雅回來了。
她沒法和身無分文的愛人過柴米油鹽的日子,兩個人在童話一樣的生活過去之後,爲了生活發生了很多爭吵。
她這才明白,自己想象中的愛情,原來並不美好。
她離開了他,然後回到夏家,和知道她回來後震怒的盛家二少相遇。
之後就是虐戀情深了,盛家二少在想要報復帶給自己恥辱的夏雅的同時,發現她是那麼美好的一個女孩子。
夏雅也發現,原來自己錯失的丈夫,其實才是自己真正的愛情的歸屬。
原主又成了這場愛情裡的絆腳石,冷冰冰的離婚協議書丟在她的面前,她的人生與婚姻全都成了笑話。
她本以爲自己通過努力,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溫暖,可是當夏雅出現在她的面前,在所有人的眼裡,她就像是一個跳樑小醜。
真正的公主面前,她是多麼的卑微醜陋,連感情都不值得一提。
她簽了離婚協議書,然後帶着自己唯一的一箇舊箱子離開盛家,然後生命終結在了這一年。
她得了和父親一樣的病,卻沒有錢去醫院,等到夏寧聞訊趕來的時候,已經無藥可救。
她最後只看見夏寧在自己面前懺悔,對她道歉。
不過白曦真的沒有想到,夏寧竟然會要用自己的功德,來換原主的新生。
白曦:“說起來夏這個姓氏,真是令人不悅呢。”她不喜歡夏這個姓氏,令她想到了曾經一個世界裡名叫夏楓的少年。
那個少年欺騙原主的感情,然後幾乎用這份感情把原主推進了地獄。白曦一邊回想那個世界,一邊突然皺了皺眉疑惑地說道,“不過夏楓爲什麼被邵家趕走的?”她記得那一切,只是又覺得有些模糊,她記得自己在邵家度過了很幸福的一生,令邵青也很幸福,可是卻有些恍惚。
她恍惚地記得,邵家家主結婚了,新娘是誰來着?
“……你再想想。”系統突然說道。
白曦覺得頭疼,搖了搖頭不再去想了。
反正是做完了任務的世界,想不想都沒所謂。
功德到手了就可以。
不過夏寧願意付出功德,可以看得出來,他對原主還是有愧疚之心的。
白曦:“這是個好人。”
系統悠悠地點了點頭。
“那位劍修姑娘現在怎麼樣了?”白曦突然問道。
系統猝不及防,沉默了很久,艱難地說道:“資深系統正在爲她服務。”
白曦:“聽起來怎麼這麼勉強?”
系統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資深同行已經瘋了一半兒了。
白曦露出了八卦的表情。
看着這八卦的狸貓,系統第一次覺得垃圾狸貓也能成爲系統們的垃圾桶,一肚子的苦水說道,“第二個世界是魔法的世界,她被愛人背叛,被打落了深淵。”
白曦興致勃勃:“然後呢?”
系統再次陷入了沉默。
“現在請叫她深淵之主謝謝。”同行的精神狀態真的堪憂啊。
白曦默默地憧憬了一下腳踩深淵無數魔物的強大魔女。
她覺得垃圾系統以後更應該夾着尾巴做人,不然她一定推薦它去帶這麼優秀可愛的姑娘。
系統哭着躲在角落嚶嚶嚶。
白曦是真的覺得那位劍修姑娘很有前途,這世道能走這樣彪悍之路的真的不多了,她一邊在心裡憧憬,一邊看着自己前方高挑的青年的背影。
他提着一個破舊的皮相,看起來並不在意那箱子破舊髒兮兮的,他帶着白曦上了樓,回頭的時候,看見那個沉默又陰沉的單薄的小姑娘站在樓梯口停了停,往下看去,正好看見自己的媽媽正在緊張地安慰着夏雅。他看不清她的目光,可是想來一定是傷心的。
夏寧的嘴角動了動,笑容不變,帶着白曦去了她的房間。
房間並不是很大,只有一張簡單的牀和書桌,夏寧一愣,之後有些歉意地回頭看着白曦。
“你的房間還沒有來得及收拾。”
“挺好的。”白曦對自己功德的主人一向都很客氣。
她看起來,是真的覺得挺好的。
可是夏寧看着垂頭不吭聲坐在桌子邊從破舊的箱子裡拿出一件件的書本還有生活用品的小姑娘,想到的卻是夏雅那佈置得很漂亮的公主房。
他不知道爲什麼看着這樣的小姑娘一個人孤零零,似乎被一切都拋棄,感到心酸極了。
揉了揉眉心,夏寧走到白曦的身邊。
他俯身,看着仰頭看着自己的白曦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容。
“小曦,明天你有沒有空?”他和氣地問道。
白曦想了想,點了點頭。
她看見夏寧對自己露出了一個溫柔得彷彿陽光的笑容。
“明天哥哥帶你去買傢俱好不好?”他擡手想要摸摸白曦的頭,可是想到她已經十八歲,還是沒有在兩個人單獨相處時動手動腳,免得叫這個小妹妹覺得自己是個心懷不軌的人。
可是就算是這樣,他似乎也察覺到白曦正充滿了懷疑地看着自己。他並不是不愛自己的妹妹夏雅了,也不是比愛夏雅更愛白曦,而是從心裡有一點覺得,這個小小的小姑娘,夏雅奪走了她媽媽的疼愛,那他就多疼愛她一些作爲補償。
他也忘不了當她站在樓梯口看見劉露和夏雅在一起如同親母女一樣,那微顫瑟縮的樣子。
誰不想要親情呢?
可是她的媽媽卻拒絕給予。
想到這裡,夏寧的眼神變得更加柔和真誠。
他努力想用一種不會打擊她自尊的方式來對她好一點。
白曦心裡嘆了一口氣。
她以後會報答夏寧的。
不過要她代替夏雅去嫁給盛傢什麼二少去當替死鬼,那就不必了。
“就這麼說定了。”白曦沒有回答,不過夏寧已經對她笑了笑,他走到門口回頭看那個坐在椅子裡呆呆的小姑娘,又看了看牀上的被褥。
那隻不過是簡單的傭人房裡的被褥。看見劉露對自己的親生女兒這樣不上心,他並不覺得滿意,而是心裡充滿了厭惡。皺了皺眉,他還是和白曦道了晚安離開。白曦對於這來到夏家的第一晚沒什麼想法,只是覺得這牀硬邦邦的,睡得不舒服。
她總是覺得自己應該睡在毛茸茸軟乎乎熱烘烘的……
她頭有些疼,不管不顧地睡了。
第二天,穿着舊校服的小姑娘剛剛穿好了衣服,坐在牀邊發呆,聽見門口傳來了輕輕的敲門聲。
她打開門,看見夏寧對自己微笑。
“起來了?快下來一塊吃早餐。”他就知道,劉露絕對會“忘記”叫白曦吃飯。
對白曦笑了笑,他伸手給她整理了一下不整齊的校服衣領,帶着她走到樓下去。
長長的餐桌上,正坐着幾個人,白曦擡眼看去,看見夏明升正對自己的對面兩個年輕人露出殷勤的笑容。
夏寧一愣,恐怕白曦不認識失禮,在她的耳邊輕聲說道,“那是盛家二少和盛家三少。你和盛家三少以後會是同學。”
白曦下意識地看去,就看見那個對夏明升的殷勤無動於衷的少年帶着幾分不耐看來。
他的頭髮剪得短短的,精神利落,銳氣無限,卻看起來對什麼都很不耐煩。
對上白曦的目光,那個高大已經開始有了幾分鋒利棱角的少年,突然停住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