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6.6

這是一首十分沉重的歌曲, 是一份遲來的傾訴。父愛如山,曾讓歐子楠倍感壓抑寸步難行。他害怕看見父親失望的表情,所以極力的壓榨自己逼迫自己, 卻反而令自己陷入怯步不前的困境無法掙脫。一個能將十八般樂器玩得風生水起的人, 又怎麼會沒有音樂才華?

直至父親逝去, 才驅散矇住他眼睛的陰霾, 激起他無限的勇氣。他將自己想愛不敢愛的情緒, 想說不敢說的壓抑,想挽留又無能爲力的痛苦全都譜寫在這首歌裡。

所有的矛盾、掙扎、眷戀、不捨,通過周允晟的歌聲盡數釋放。不知不覺, 臺下許多人已是淚流滿面,而周允晟受到歐子楠殘留的感情影響, 也哽咽失聲, 無法繼續。

鋼琴聲戛然而止, 周允晟以手掩面,不讓人看見自己的狼狽。與此同時, 巨大的LED屏幕上浮現歐一柏那蒼老的面孔。他正拿着攝像機,把鏡頭對準自己,虛弱開口,“兒子說要爲我唱一首專門爲我寫的歌,我很期待。”

鏡頭搖晃, 對準了坐在鋼琴前的俊美青年。看周圍的擺設, 此處應該是歐家的別墅。

青年很緊張, 鬆開襯衫最頂端的兩顆鈕釦, 又咳了咳, 才緩緩說道,“這首歌叫《因爲你》, 爸爸,我把很多曾經想跟你說的話都寫在這首歌裡,你一定要認真聽。”

歐一柏答應一聲,雖然鏡頭中沒出現他的臉,但他嗓音中的愉悅和欣慰卻不容錯辨。

臺下,林思卿的歌迷齊齊愣住了,心頭涌上一陣又一陣難堪至極的情緒。林思卿把提交給法院的證據全都拍照後發佈在微博上,所有《因爲你》的稿件都標註有日期,顯示他是在恩師過世後纔開始創作的。

但現在,歐一柏還活着,歐子楠卻已經寫出了這首歌,而且還當着他的面獻唱。究竟誰抄襲誰,答案已經不言而喻。林思卿提交的那些稿件成了證明他在撒謊的不可辨駁的鐵證。

與之前一樣的節奏,一樣的歌聲,一樣的唱到一半無法繼續,歐子楠額頭抵住鋼琴,大滴大滴的眼淚砸落黑白琴鍵,昭示着他無法挽救父親的痛苦和絕望。一路走來,他已經太累太累了,但只要父親還在,他就能一直支撐下去。

歐一柏掀開被子,蹣跚着走到兒子身邊,蹲下-身,緊緊握住他的手說道,“子楠,這首歌很棒,是我畢生聽過的最棒的歌曲。有一句話我一直忘了告訴你。”

“什麼話?”青年轉臉看他,眼眶和鼻頭紅彤彤的,顯得脆弱極了,也可愛極了。

歐一柏輕笑起來,五指插-入兒子發間,緩慢而又堅定地說道,“子楠,你從未讓我失望,恰恰相反,你一直是我的驕傲。你是爸爸的驕傲。不要否定自己,更不要放棄自己,你能做到嗎?”

爲了這句肯定,歐子楠等待了十幾年,他不敢置信的眨了眨眼,還在呆愣中就被歐一柏抱入懷裡,像小嬰兒一樣拍撫。漸漸地,背上的拍撫變得微弱,直至停頓,歐子楠小心翼翼的轉過頭,看向父親,卻發現他已經閉上了雙眼,嘴角帶着一抹安詳的微笑。

他在巨大的滿足中與世長辭。

“不!爸爸,你別離開我,我害怕……”

青年撕心裂肺的哭喊聲響徹整個星館,那失去至親的絕望和痛苦像鋒利的冰錐,一下一下刺入胸膛,將心臟絞成碎片。臺下,所有的觀衆都在壓抑着心口的劇痛和悲傷,燈光照耀到的地方,每一個人均是眼眶通紅淚流滿面,更甚者早已有人嚎啕大哭不能自抑。他們錯了,他們一直以來都錯了!

LED屏漸漸熄滅,周允晟站起身,走到光柱下,對着話筒緩緩說道,“這是父親彌留之際的影像,是我最痛苦最不能碰觸的記憶。之前我一直在猶豫要不要拿出來,因爲我不想讓更多的人看見他虛弱的樣子。在我的心中,他一直是最強大,最堅不可摧的存在。”

說到這裡,他又哽咽了,不得不低下頭調整呼吸,片刻後繼續道,“你們可以辱罵我,否定我,卻不能否定我的父親,攪了他在天堂的安寧。”

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瞳仁中所有的悲傷全都被憤怒所取代,他語氣冷厲、言辭如刀,“這首歌不需要架子鼓、貝斯、電吉他、電子混音……只能用最純淨的鋼琴做伴奏。這首歌不是失戀後的滿腹牢騷和無病呻吟,是我送給父親的安魂曲。林思卿,改編這首歌的時候,你有沒有想過這首歌之於我,之於父親,究竟具有多麼重要的意義?你辜負了我的信任,玷污了我的音樂,我永遠不會原諒你!永遠!”

青年直勾勾的看向攝像頭,大屏幕上映照出他冰刀一般冷漠而又鋒利的眼神。

臺下的觀衆們被鎮住了,等他消失在舞臺上才如夢初醒,面面相覷。他們是爲林思卿和葛夢舒報仇來的。

在此之前,他們堅信這樣優秀的歌曲只有才華橫溢的林思卿才寫得出,也只有唱功一流的葛夢舒才能完美演繹,歐子楠跟他們兩個相比算什麼東西?但經歷了之前二十首激狂歌曲的洗腦,他們已經完全被征服了。

這二十首歌,隨便拿出一首都堪稱傳世神作,具有紅遍全球的潛力。歐一柏說他是自己的驕傲,這話沒錯。論起才華,林思卿絕對不能與歐一柏相提並論,而歐子楠的天賦則青出於藍勝於藍,遠在歐一柏之上。

林思卿出道後寫了那麼多首歌,發了那麼多張專輯,哪怕挑出最優秀的一首,也不能與這二十首中的任何一首相比。

林思卿不如歐子楠,二者之間差距甚遠。即便最鐵桿的粉絲,也不得不承認這一點。

歌迷們沉默了,心情極度壓抑。也有純粹過來湊熱鬧的,在一首接一首歌曲的震撼下早已黑轉粉,粉轉腦殘,見偶像果然是被冤枉的,於是揮舞着星星棒叫喊起來,“歐子楠,你是最棒的,你是我們的驕傲,我們永遠支持你!加油!”

“加油,不要被打垮!”

“再來一首,兩個小時完全不夠!”

“你一定要堅持下去,是金子總會發光的!”

一個又一個安慰的聲音響徹星館,越發讓林思卿和葛夢舒的歌迷感到尷尬和憤怒。尷尬是因爲之前對歐子楠的辱罵和誤解,憤怒是因爲偶像的欺騙和矇蔽。

林思卿以音樂才子的形象出道,逼格一向是四大天王裡最高的。他的粉絲團大多是思想成熟的職業男女,有自己的判斷力和決斷力。到了這個地步,他們紛紛漲紅了臉,竟有些羞於見人。

星館內開始躁動,觀衆們滯留在座位上久久不肯離去。

“歐子楠對不起!”

“歐子楠我們錯了,請你原諒我們的無知。”

“歐子楠,從此以後你纔是我的偶像,我挺你!”

臨陣倒戈的人比比皆是,組織了這次復仇行動的幾位元老級粉絲卻並未制止。道歉是應該的,也是必須的。

葛夢舒的歌迷大多是些小女生小男生,很情緒化。有那麼幾個嘮叨了幾句,說視頻也可以僞造,便立馬被四周投射過來的憤怒眼神嚇得不敢擡頭。

保安和警察開始疏散人羣,演唱會以轟轟烈烈的形式開場,卻以尷尬萬分的形式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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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希牧站在陰影中,專注的看着聚光燈下的青年。他是那樣璀璨,奪目,一舉手一投足都散發出無與倫比的魅力。他是最醇香的酒,最烈性的毒品,沒有人能夠抵擋他刻意的引-誘,更沒有人能逃脫他的俘獲。

孫希牧知道,只要他站在那個舞臺上,就一定會成功,但是等他真的成功了,他又受不了別人投注在他身上的熾熱目光。

他看着他一步一步朝自己走來,血液也一點一滴開始沸騰。他多想將他拽進懷裡肆意的親吻……心臟已經爲他絞痛,炸裂,碎成齏粉,雙腿卻頑固的粘在地板上,無法移動分毫。

素來沉默寡言的他想不出任何辦法來傾訴這份愛意,於是露出了迷茫的表情。

周允晟走到男人跟前,問道,“發什麼呆?”

孫希牧喉結微動,啞聲開口,“你表現的很好,比我想象中更好。我爲你感到驕傲。”

周允晟忽然欺近,展開雙臂將他困在牆角里,一字一句緩緩說道,“我想確定一件事,希望你能配合。”

孫希牧艱難的吞嚥口水,等心臟停止了瘋狂的律動才詢問道,“什麼事?”靠得這樣近,令他很想吻他。

但不等他付諸行動,青年卻先勾住他脖頸,將他的腦袋往下拉,然後含住了他削薄的嘴脣。

溫熱的舌尖伸過來與自己的舌尖交纏,一股難以言喻的悸動從內心深處傳導至靈魂,頭腦裡除了芬芳的花朵和璀璨的煙火,再也容不下其他。孫希牧眸色越來越深,越來越暗,左手摁住青年的後腦勺,不允許他撤離。

本欲上前道賀的工作人員連忙四散開來,假裝什麼都沒看見,心中不約而同的想道:難怪老闆願意大把大把的往歐子楠身上砸錢,原來是這種關係。攀上這樣一根高枝,歐子楠想不紅都難,更何況他還有真材實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