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喬越的警告,童周沒再和鬱夏糾結“你爲什麼不告訴我”以及“你真捨得丟下我說走就走”這種事。他在臨時分配給自己的房間裡細想過了, 整件事情最被動的就是他姐。
童周沒覺得姐在他們家過了多好的日子, 童家入這賺錢的行當頂多十年, 興許都沒有, 往前數不會比另一家強太多。別看他媽現在有不少空閒時間, 起初那幾年家裡要多忙有多忙, 兩個大人經常見不着,童周從小五開始都是他姐管着, 作業寫好了給他姐看,遇上什麼事也和他姐商量, 他姐爲了家裡生意學了物流,爲了方便照看他讀大學都沒跑外省,就在K市唸的。
在童周的記憶裡, 生意做大已經是姐姐讀大學的時候, 媽之前給一千五一個月,後來翻了一倍, 他姐的學生時代就是這樣。
鬱夏不是個追求奢侈品牌的人, 選東西第一舒適第二得體再能合她眼緣就行, 和她比起來, 童周還有那麼一丟丟虛榮心。畢竟他小了六歲, 他讀中學的時候童家就挺有錢了, 他對各種名牌比他姐知道得多,剛掃了一眼就看出新來的那位身上件件五位數,他姐可沒享受過這待遇。
他姐讀書時很經濟很學生, 畢業之後媽給她換了個風格,但除了有那麼幾身特殊場合穿,其他的又有多好?掛出來不都是高街品牌。
他姐在童家的時候沒過上大小姐的生活,爲他不知道操了多少心,現在平白無故搞出個抱錯孩子的事,她被所有人當成是佔便宜的,連說個不的餘地都沒有,別人要回來她就得走。
要童周說新來的真會挑時間回來,以前在別人家享福,現在回來揮霍任性,人生贏家不外如是,那他姐呢?
什麼苦都吃了好日子靠邊站?現在還要到另一家去把苦重新吃一遍?憑什麼?
想到他姐這些年爲家裡生意做的妥協爲全家受的累,童周替她委屈,委屈得想哭。他悶在屋裡想了半天,最後一拍牀鋪,這事沒完!
童周剛把思路理清,就聽見有腳步聲過來,他回頭一看,姐姐的男朋友站在門口。
“什麼事?”
“別想了,出來吃飯。”
童周老實進衛生間洗了個手,看飯菜已經上桌,他姐戴着隔熱手套將酸菜魚端出來,三個人兩葷一素一湯。菜都上齊了,鬱夏脫了手套放回廚房,反手解了圍裙,出來發現兩隻已經面對面坐好了,都在等她動筷。
“自家人吃飯還等什麼?”鬱夏坐好之後先給自己舀了兩勺湯,暖暖胃,纔對小弟說,“姐待會兒吃完收拾好還得回去,你在阿越這邊待着,冷靜下來再回家。”
童周吃一口魚,點頭說哦。
鬱夏又說:“看你這麼爲姐姐抱不平,姐姐心裡高興,但這個事姐姐不覺得十分委屈,假如說有一天我親手帶大的弟弟不跟我好了,纔會讓我委屈難過。人的一生永遠不會平平順順,當你覺得就要迎來幸福的時候,老天爺可能就會同你開個小玩笑,我們不能被它擊垮,得站起來,得堅強。沒有理不清的線團也沒有過不好的日子,少抱怨一句,多努力一些,年輕時得好生奮鬥。”
話是這麼說,童周還是想問:“莫名其妙被要求搬離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家,還得去另一個完全沒接觸過的家裡重新開始,姐你真那麼想得開?不覺得恐慌?”
這種事要是發生在自己身上,童周都不敢想,他覺得自己能鬧翻天。
姐姐怎麼就忍得了?怎麼還能幫那些冷血冷心的說話呢?
“起初是不太適應,多一點時間就習慣了,我有過尷尬但是沒有恐慌,因爲相信自己呀,相信自己哪怕不依靠任何人也能過得很好,當你有這種自信,遇上再糟糕的事都不需要擔心。”
鬱夏經歷過太多事,她見過一夜暴富,也目睹過烜赫一時家道中落,很明白世事無常這個道理。你昨天還是個窮光蛋,今天可能中一個億的彩票,你今天是大富翁,明天有可能陷入資金週轉或者各種問題瀕臨破產。人生路上什麼都有可能發生,有本事就能無所畏懼,只會享受的話沒人能供你享受一輩子,遲早會嚐到苦頭。
童周覺得他被餵了滿滿一鍋的大補雞湯。
姐姐說得對,但是吧,他總歸還是達不到這個境界,氣不過就是氣不過。
鬱夏教弟弟的時候,喬越一聲沒吭,他悶頭在給魚肉挑刺,默默挑出半碗來,挑好往裡澆了兩勺酸菜魚湯,推到鬱夏面前。
看着擺她面前挑好刺的魚肉,鬱夏眼都笑彎了:“別光顧着給我挑刺,多吃點。”
喬越就默默地往碗裡夾上一塊排骨,說:“我吃了,夏夏你做飯香。”
童周:……
感覺自己有點多餘。
不過這個大學教授對他雖然冷淡,對姐姐很好嘛。
嘴上不說,童周心裡給他升了一丟丟好感。
童周盯着喬越看,喬越嘴賤,說:“再看我也不會幫你挑,要吃自己動手。”
因爲這句話,剛纔升上去的好感度又降回原位,看他們兩個明明屬性相合非要拌嘴,鬱夏也覺得好笑。阿越是智商有多高人就有多幼稚,他多大的人還能跟童周槓上。
“對了姐,你跟越哥怎麼認識的?談多久了?”
鬱夏就把她去烘焙坊幫忙以及喬越天天去買麪包的事告訴小弟:“我現在這個家條件沒那麼好,也是很多人夢想的生活,有車有房有店面有存款並且只有我一個女兒,小富之家的獨生女日子比你想的安逸,生活寬裕還不需要面對複雜的人際關係也不用爲那麼大的公司操心,現在的慢節奏生活我很喜歡。再想想看,還因爲交換回去我認識了阿越,人生處處有驚喜,上天對我也不薄啊。”
她說着眨了眨眼,這模樣讓心情低落的童周都笑起來。
倒是喬越……
想說我們纔不是在烘焙坊認識的!
又想想大學城裡網紅烘焙坊的小老闆的確沒什麼不好,比給物流公司忙裡忙外輕鬆,自由安排的時間也多,賺得真不少。
任何一家店,只要名氣打響,客流量起來,利潤都是很大的,網紅小店的店主身家比不得幾十億富豪,但日子不見得會比富豪家庭差多少。
不過喬越並不感謝童言死活要交換回來,因爲夏夏如今的好生活是她自己憑雙手過上的,不是簡單交換來的,鬱家以前也在盈利,可沒這麼大利潤,如今店裡上的貨全面翻新,客流量大增,營業額翻了不知道多少,鬱爸鬱媽忙得已經沒空胡思亂想,全天都在烹飪甜點或者替人結賬。
喬越在心裡跟他老婆頂嘴,面上特老實,童周又問:“越哥這麼年輕已經是教授級別?K大門檻這麼低?”
“是副教授,我憑本事當上的。”
看童周還有保留意見,喬越沒跟他辯,說:“不信你報個K大計算機系。”讓你知道涼涼兩個字怎麼寫。
K大童週考慮過,計算機不在他選擇範圍,他想報個管理專業,問姐姐覺得怎麼樣。
“你喜歡並且肯下苦工認真學就好。”鬱夏是這麼說的。
#
吃飽喝足,喬越主動去洗碗,這是他倆的默契了鬱夏也不爭,帶小弟去陽臺上看了看江景吹了吹風,又和他聊了幾句。鬱夏說假使童言沒做什麼過分的事,希望童周不要刻意去針對她,要融入一個陌生環境真的挺不容易的,這點她深有體會。
童周什麼都肯答應,這個他沒點頭。
“姐你和她不一樣,她是主動選擇的一方,你是被動遷就。她做選擇的時候就應該想到打亂兩個家庭的秩序可能引來什麼,能想到還堅持走了這條路,就代表考慮過後果也決心承擔這個後果吧。”
“你做了一個選擇,在得利的同時不用承擔風險?打亂了別人的生活還不允許別人罵她?”
“我憑什麼一定要接受她?就因爲她血緣上是我的姐姐?富豪家庭兄弟姐妹爭家產大打出手的少了?我和童言總歸要走到這一步的,不然她回來幹什麼?所以姐你真不用再勸我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哪怕撇開你這出,我爲自己針對她有錯?難不成她咄咄逼人我處處妥協,我還得把我自己的份拱手讓她?我憑什麼?”
鬱夏伸手揉一把他頭頂的短毛:“不說了,你才十八想那麼遠做什麼?考完好好放鬆,歇幾天吧。”
童周嗯了一聲,重重點頭。
他撐在陽臺上從三十六層眺望江景,住高層的感覺還挺新鮮,怪舒服的。
看時間差不多,鬱夏背上包準備走,喬越讓童周玩電腦去,他拿上鑰匙送鬱夏出門。童周看他們像有話說,和姐姐說了拜拜就進房間去了,鬱夏跟喬越進電梯,他們下到地下停車場,她坐進駕駛席,喬越本來站在車窗外,鬱夏使眼色讓他上車。
車子被開上濱江路,停在那邊的停車場,兩人沿江走了幾步,鬱夏心裡一直有個問題,之前忘了問:“我過來時童言已經回到童家的,前面的事我都不清楚,阿越你看了那帖,帖子上有提到是怎麼發現抱錯孩子嗎?平白無故誰會懷疑子女不是親生的?這不奇怪嗎?”
“那帖子連載中途也有很多人問,樓主知之不詳,她說照童言自己的說法,好像是年前陪家裡老人去某個據說很靈驗的算命大師那裡算命,當時去了好幾個人,大師看過之後非說她不是鬱家的,老太太說是親孫女,大師說命裡不是,一定不是,說不信你去檢查,查出來真是親生的你來砸我招牌……好像就是這麼回事吧。”
其實針對算命大師這個點,樓主也吐槽了不少,說總覺得這背後有問題,算命的這麼牛逼咋還沒被人供起來呢?
他這麼篤定講了之後,鬱老太太下不來臺,鬱媽更尷尬。當時都沒想到孩子還能抱錯,大家嘴上說不可能,心裡不嘀咕?暗自猜測是不是鬱媽偷人了?爲這事差點鬧出家庭危機,鬱媽硬氣,她一身清白不怕檢查,就讓鬱爸帶童言去了鑑定中心,說要砸算命的招牌,結果檢查出來真不是。
第一次檢查結果出來的時候,全家都懵了,鬱媽當時遭受了不少非議,好在她男人雖然心裡堵,雖然有懷疑,還是選擇相信她,讓她也去做個檢查,當時順口一說會不會抱錯了,結果夫妻倆都和女兒匹配不上,他們纔去找了當初那家醫院……
帖子是這麼說的,樓主被罵慘了,都說是綠。
最後鬱夏被車撞死事情鬧大上了新聞才知道是真的啊,真有這麼件奇葩事,跟着就有網友跪求算命大師的聯繫方式。喬越至今依然覺得背後有問題,他不信算命的一看就能看出誰和誰不是一家,還敢拿自家招牌做賭,這背後沒問題才奇怪了。
喬越沒說得很詳細,鬱夏想想就能把經過補全,她真的沒法相信。
“不開玩笑,是真的?算命的說她不是鬱家人?那算命的是天機派弟子?”
喬越說是真的。
鬱夏扶額。
她只能說電視劇都沒有這麼演的!這比電視劇還刺激!
“知道是哪個大仙嗎?”
“說叫胡神仙。”
“查過嗎?”
“不用查,他一定不是真有本事的,真有本事的也不能隨便看看就說出這種話,夏夏你跟天機派往來過,還不瞭解幹這行的?他們從不多嘴,不問不答。”
那就是有人事先已經知道她和童言錯位這個事,也知道鬱老太太迷信,拿錢收買了胡神仙,這就有意思了。
鬱夏爬在濱江路人行道的欄杆上,笑得無奈。
“我真沒想到還有這麼戲劇性的開頭,你上次都沒告訴我。”
“當時一團亂,覺得讓你知道這個不是好事情,就算真有人做了局,只是想讓你倆換過來,假如還有後手,狐狸尾巴遲早會露出來的,在真正發生什麼之前我們不必想得太複雜,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吧。”
鬱夏點頭,說:“這幾天週週就交給你了,我看他認死理,輕易說不聽,阿越你能勸幫着勸勸,勸不了帶他玩玩遊戲什麼的,別老去糾結這事。我之前就說,做了任何選擇都要揹負責任承擔後果,童家這麼大公司,沒能力玩不轉,童言需要學習不少,越往後壓力怕是越大。”
一開始沒人會逼她做什麼,因爲不熟,不便開口,待三五個月七八個月過去,家裡的要求會逐漸加起來,想在集團內佔一席之地就得拿出實力。說難聽點,家當是父母掙的,他哪怕要捐出去誰也管不着,真到那天會怎麼分配難講,假使你總令他失望,最後的結果也會令你失望。
鬱夏沒對喬越期待太高,想着哪怕開解不了也就像現在這樣,還能怎麼樣呢?
她小看了喬教授,或者應該說喬越在她面前實在太無害,幾乎沒亮過爪子,打死她都想不到,男朋友是個白切黑,小弟也快了。
他倆沿着濱江路走了一趟,鬱夏開車將喬越送回小區門口,親他一口跟他說拜拜。
喬越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才刷卡進小區上三十六樓。
他開門就聽見童周把鍵盤敲得啪啪響,很快聲音停了,客房裡探出個頭來,問:“我姐走了?”
喬越理都不想理他,這不是廢話麼?
喬越回屋去衝了個澡,出來想煮個咖啡,這會兒童周已經和童遠聊完,人也坐在客廳,他拆了包薯片在吃,邊吃邊問:“我怎麼覺得你戴着假面具在騙我姐,我姐真以爲你是德高望重的大學教授,她知道你這麼蔫壞?”
“不過我姐這人就是好過頭,得有個兇殘的在旁邊幫她,不然她不得被人啃得骨頭都不剩?就這事,讓我遇上,我都不知道我能幹出什麼事來,人善被人欺啊。”
童周說這話,喬越一半認同,人善被人欺是真的,不過夏夏其實沒那麼好欺。
她行事光明磊落,但沒有聖母病,拿這次的事情,她不是對童言沒有看法,只是覺得沒有必要去針對她,現實會教做人。想想三月份的時候,鬱夏從童家搬離,她爲了融入新的家庭付出不少,爲之後的生活也做了許多努力。想來童言從烘焙坊這邊過去童家,需要付出的絕不會比她少,不去付出短期內沒問題,但是沒有感情維繫的親情撐不住的……鬱夏這種態度喬越能理解,也尊重她,尊重她不代表自己不搞小動作,要是機會擺在面前他挺樂意給童言找點麻煩。
喬越邊煮咖啡邊聽童周叨逼,兩人當鬱夏面很乖,一個比一個乖,背地裡真是一個德行。
童周問喬越你這樣我姐知道嗎?
喬越說彼此彼此,你這樣你姐知道嗎?
就這他還嫌不夠,又道:“夏夏人善良,但不會強迫別人跟她一起善良,真發現了頂多說我兩句,有什麼關係。”
童周特想一拳打爆他的頭,他酸溜溜說:“你就這麼安慰自己唄,我爆個粗口我姐都要說我,你在背後搞小動作她知道了不跟你分手?”
“那你試試看,你發消息去告訴她,說我帶壞你讓你回去跟童言拼了,你看她說什麼。”
“……”童周薯片都不吃了,作勢要摸手機,“你當我不敢?”
喬越端着剛煮好的咖啡嗅了嗅,似笑非笑看他。
十八歲的孩子刺激不得,童周說發就發,他順手編輯一條:【姐你男朋友怕不是大學教授,你被騙了吧?】
鬱夏:【?】
【他剛纔跟我聊人生,說傻子才離家出走,讓我趕緊回去把童言轟出門去,他還給我傳授了很多獨門技巧,你讓我借住在這兒是認真的?】
童周造完謠就開始等回覆,一等二等沒等來,倒是喬越放在旁邊的手機響了。
他接起來乖乖喊了聲老婆。
過了一會兒又說“我跟週週開玩笑的,夏夏你還不知道我?我真有心搞她她早涼涼了,至於這麼麻煩?”
然後這斯文敗類關心了一大堆,說回去早點睡啊,明天烘焙坊見啊,還點麪包呢說他明天想吃這個那個……說完喜滋滋的掛了,掛完得意的看了童週一眼。
再然後童周才收到她姐發來的語音。
說已經批評過,讓小弟別跟着學。
說喬越他定型了沒救了,你還小,人生要積極向上。
童周:……
【他這樣姐你咋不跟他分手?】
鬱夏說你姐夫也是心疼我。
童周:……
喬越端着咖啡坐到旁邊,問他怎麼樣?再接着說啊。
都說夏夏是嚴於律己寬於律人的典範,還不信呢。
作者有話要說: =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