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開春起算,每隔一段時間張天翔都要同鬱夏說說蔣家的最新情況, 他就好像使命加身, 最忙的時候也不忘記說點蔣仲澤的倒黴事讓鬱夏高興高興。
鬱夏提過一回, 說她同蔣仲澤早清算完了, 橋歸橋路歸路, 讓張天翔別這麼多事, 專心撲在工作上。
張天翔就一拍腦門,給她遞過去一張支票。
“這個前三個月的分紅, 我就不給你拿現錢了,自個兒拿支票取去。”
鬱夏接過來看了一眼, 順手夾在手邊的書裡。
張天翔挑眉:“換個人該跳起來了,你倒是個是金錢如糞土的。”
鬱夏撿着剛送來的核桃糕咬了一口,覺得不錯, 讓張天翔也嚐嚐。等她不慌不忙將手裡這塊核桃糕消滅掉, 一邊拿帕子擦拭指尖,一邊調侃:“我要是是金錢如糞土, 會跟你合作?還幫着想了那麼多坑錢的轍兒?”
說到這兒, 張天翔就得感慨一聲:“是我運氣好。”
“怎麼說?”
“咱們認識的時候你正落魄, 怕是夜裡睡覺都在琢磨該怎麼掙錢。”
鬱夏點頭:“你說對了。”
你窮的時候, 錢是仙丹妙藥, 能救命的。等到吃喝不愁, 這錢啊就是賬本上的數字,是一萬或者兩萬都沒太多感覺。並不意味着她現在就沉迷於享受了,鬱夏沒丟掉過她的上進心, 只是沒想着用進賬來衡量人生價值。
這一年從開始就紅火,不管是早春是仲夏或者秋冬兩季的新品都保持着相當高的水準,並且越來越凸顯屬於鬱夏的風格。
品位,格調,優雅,浪漫。
到新品發佈之前,南省會彙集來自周邊的闊太太以及富家小姐,她們是抱着期待拿着空白支票來的,到出貨當日,永福百貨門前比折扣促銷的現場還擁堵,真是人挨人人擠人,一眼看去全是人。
有時候鬱夏會親自過來,多數時候她並不露面,爲了滿足越來越龐大的粉絲羣體,她應邀在《南省日報》上開闢了個專欄,用來分享一些裝扮的小技巧,每一季也會推薦一些滋補養顏的湯羹……沒什麼特別想說的時候寫幾句最近的生活或者感悟讀者也都愛看。
她在南榮廬三省是當之無愧的大明星,她是少女們的榜樣,她分享的生活,她的人生觀影響了許多人。
像喬芸,從見過鬱夏一回沒事就總想約她,喬天鳴不敢相信女兒這麼不堅定,問她是不是受了喬越的威逼利誘幫忙說話來的。
當然不是!
喬芸自信認爲鬱夏配得上任何人,還好言好語勸她爸說是二哥賺了,都已經賺大了就不要得了便宜還賣乖,很欠揍的。
看親閨女給人洗腦成這樣,喬天鳴簡直不信邪了,他轉身還同羅金蓮嘀咕說,軍中怎麼就沒有這樣的人才,看看她……明明是百樂門混過的,一年前還在永福百貨賣東西,現在搖身一變成了時尚的化身,用外頭的說法,她從頭到腳哪怕頭髮絲兒都是時髦的,哪怕髮髻搭配舊式襖裙,放在你身上是土,讓她穿着就是優雅是韻/致。這個女人,從頭到腳都是香的都是美的,不僅僅外在,她還有一顆比鑽石還珍貴的善良的心。
像春秋換季,妙春堂會格外忙碌,鬱夏也去幫着抓藥。她細心並且耐得住,還會順便給來抓藥的病患看看氣色,假如看出有什麼徵兆都會提醒人家,遇上風溼痛之類不容易根治的老毛病,她會告訴你怎麼保養就比較不會犯疼。
都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鬱夏用她有限的精力做了很多別人想想都覺得困難的事。過來這邊的第一年,她開創了引領時代的洋裝品牌;第二年,她中藥入門書法入門;第三年,她開始給兒子鬱海啓蒙,教他數數,給他講一些蘊含人生哲理的故事……她朝着自己的目標一步步堅定不移的走下去,她做得很好,在這個普遍還是重男輕女的社會裡,她爲女子爭了口氣也樹立起一個獨立自強的榜樣。
一開始,喬天鳴對她多有挑剔,到後來,身邊越來越多的人在倒戈,都問他什麼時候辦喜事?請多少人?開幾桌?說這麼好的兒媳婦不拴住你就不怕她跑了?這要是跑了小越不得找你拼命?……
別說喬越,羅家包括喬家的全體女性同胞都得找他拼命。
她們都是鬱夏的支持者,只差沒成立個同好會跟喬天鳴對抗。
喬天鳴也很無辜,他也看出來對方不用覬覦自家任何東西,她已經厲害出境界了,她和小越在一起是真心實意,不存在任何的利用或者算計……知道有什麼用呢?
從前喬越積極主動想把人帶回家來的時候,他幹了傻事,如今喬越和鬱夏都滿足於現狀,按說是老夫老妻了,偏偏處出了剛認識不久談戀愛的感覺,這種體驗也挺情趣的。
看書,寫字,畫圖稿,談戀愛,養兒子……
後來的每一天,鬱夏都覺得非常幸福。她幸福着的時候,榮省那頭,蔣老爺和蔣太太大動干戈,一個越發看黃臉婆不順眼,起了娶姨太太的心思。另一個再也找不到商戶人家太太的胸懷氣度,朝着怨婦這條路頭也不回的去了。
蔣仲澤沉浸在痛苦之中,他一直沒發現家裡這些變化,等發現的時候,他父親已經被煙土掏空了身體,他母親除了高聲咒罵就只會哭泣。想想一兩年前,家裡還是歡聲笑語的,什麼時候變成了這副死氣沉沉的模樣?蔣仲澤想同他爸談談,蔣老爺早就對這個兒子失望了,比起同他廢話,寧肯窩在沙發上抽菸。蔣仲澤去翻看家裡的賬本,他家的鋪子十處已經關了九處,最後一處也在虧空,蔣家早已經入不敷出,就只剩下一個空殼子。
有些人哪怕跌到谷底也能爬起來,有些人就不行。
蔣仲澤除了迷茫就是驚慌失措,他不敢相信自家竟然走上錢家的老路了。他還想拿賬本去責問他爸,一回頭,討債的就上門來。蔣老爺將黃/賭/毒沾了個齊整,早先陷得不深,如今是病入膏肓沒救了。
錢家敗落之後也就一年,蔣家便撐不住了,他們從氣派的大宅搬出去,住進了看着就不敞亮的小閣樓。這是回榮省之後蔣仲澤第一次頂着那張臉出門,起初都沒人認出他是誰,認出來之後,驚了不知多少人。
以前的朋友們都不敢相信他是這個樣子。
曾愛慕過他的小姐們就感覺自己怕是瘋了,竟然看上過這個人。
蔣仲澤想請以前的朋友幫忙,可是足足一年沒往來,情分本來就淡了很多,再加上蔣老爺已經耗盡了別人的耐心,老友勸他他不聽,他來找你不是求援就是借錢。能借的都給他借過了,也沒見他還,現在蔣仲澤找上門去,人家就只能說以前欠的賬就算了,不要你還,你走吧。
蔣太太雙親早幾年就去了,她有一兄一姐,不在本城,距離倒是不遠。
她本來寧可日子艱難些也不樂意回孃家去讓人看笑話,這個想法只維持了半個月,蔣老爺把他們身上不多的幾樣貴重物品全典當了,換了錢來揮霍。蔣太太看着這個逼仄的房子,看着毀容破相意志消沉的兒子,看着活着不如死了的男人,她終於下了狠心,踹上二十塊錢,偷跑出去,投奔兄長去了。
當媽的跑了,沒過多久,當爸的煙癮發作抽搐半天也沒動靜了。
一夕之間,三口之家就只剩蔣仲澤一個,他沒錢,也不會下苦力,哪怕鼓起勇氣想找個工作人家看到那張臉就擺手趕人,只差沒叫人來把他丟出去。他失魂落魄往回走,半路上聽到別人在誇讚妙春堂的鬱小姐,誇她溫柔善良才情高,說她又設計了一系列的經典……
蔣仲澤纔想起鬱夏這個人。
是了,就是她把自己害成這樣的,是那個賤人。
她心狠手辣見死不救,她是禍根!
一個沒忍住,蔣仲澤咒罵出聲,罵了幾句就感覺旁人看他的眼神很不善,繼找工作失敗以後,他捱揍了。
作者有話要說: 半夜來個短小,晚安(: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