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原主要化成胎記遮住自己的美貌,在這種地方,這種樣的美貌,很難保全自己。說不定再碰上個有權有勢的,可能就會被強行擄走做妻妾。
忽而臥室的門被推開,秦若清來不及遮住臉,只能擡起衣袖半遮面看向來人。
"聽小蘭說你受傷了,我來看看,剛剛敲了半天門,你都沒聽見,怕你出了事,就推門而入,三娘不要怪我。"
只見來人身着淡青色長衫,頭頂隨意束了一根淡青色髮帶,沒給殷三娘起身的機會便半蹲在其身旁,"一股酒味,妝卸了?"說完擡頭看向未關的門,起身關上,順便還上了閂。
看樣子,對方是知道自己真實的模樣,看這打扮,應當是煙雨樓的琴師虞歌,其琴藝可算煙雨樓甚至乃至整個江城的一絕。凡事聽過他的琴聲的,無不稱其爲天籟之音,故又稱其爲天音公子。
虞歌拉着殷三孃的衣袖,將她那遮住臉的手臂拉下,"你也是,都這麼久了傷還沒處理,到時候留下疤,那可就真變醜了。變醜了說不定就真嫁不出去。"
說着就用自己的衣袖幫殷三娘清理傷口,清理乾淨後又接着替她上藥。
要是不知道虞歌只是把她當家人,她都快懷疑對方是不是喜歡自己。
如果殷三娘最終希望自己能找個好人嫁了,那麼虞歌絕對是首選,溫潤如玉,聲音又好聽,又會關心人,怎麼看都要比那個什麼三皇子好多了。
"怎會嫁不出去?不是還有虞歌你嗎?反正我可是要賴定你了!你休想擺脫我!"
虞歌上完藥,將梳妝檯上的瓶瓶罐罐重新擺放整齊,放在一旁,這才說道:"我倒不擔心你賴着我,就怕你日後後悔。畢竟,虞歌就是一青樓技師,若是三娘跟了虞歌,日後怕是要過着惹人閒話的生活。"
"後悔?有什麼好後悔?你是青樓技師,我還是青樓老鴇呢!本來也沒少落人口實,總不可能日後還會更差。再說了,虞歌你沒發現嗎?我們兩的身份簡直是絕配有沒有?青樓技師和青樓老鴇……"
虞歌拿起筆沾了一些脂粉盒裡的脂粉,重新幫殷三娘畫上之前那個胎記,"三娘,莫要妄自菲薄。虞歌相信,三娘日後定會遇到一個好男兒。"
兩人沉默了好一會兒,虞歌率先打破這奇怪的沉寂,"以後莫要與玉燕打賭,她天性傲慢,又看你不爽,與她打賭你定是要吃虧。"
"柳公子平日裡雖不像他人那般嘲諷你,但不見得他就不是愛好美色之人,你今日頂着這幅模樣去試他真心,難免會被其認爲你是在侮辱他。自然不可能像平日裡那般和和氣氣待你。"
"真心?這世上當真會有人不愛美色,愛我這個‘醜女’?若是虞歌當初不曾見過三娘這幅真容,可會如今這般待我?"殷三娘突如其來的一問,反倒問住了虞歌。
虞歌畫筆一頓,隨後又接着在殷三孃的臉上塗塗抹抹,"虞歌是個俗人,也喜歡美好的人與物,若是當初不知,恐難以與三娘這般親近,然虞歌深信,虞歌與三娘關係的親近與否,只會是時間的問題,與美貌並無必然關聯。"
簡單來說,美貌會加快虞歌對三孃的認識,進一步拉進兩人關係,但不會成爲兩人關係親近的必然條件。隨着長時間的相處,虞歌和殷三孃的關係最終還是會變得如同家人一般。
"既是如此,那虞歌你可願娶了三娘?三娘已經十六了,再過兩年,三娘可要成老姑娘了。"
聽到三娘要虞歌娶她的時候,虞歌的眼神有片刻遊離,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畫完臉上的胎記,虞歌放下畫筆,又拿起梳子看向鏡中的殷三娘,替其整理有些凌亂的長髮, "三娘,虞歌並非良配。"
"虞歌,你究竟是不想娶我,還是嫌棄我從小在這煙雨樓長大,覺得我配不上你這出身清白的樂師。"殷三娘抓住虞歌給自己梳頭的手臂。
"虞歌從未這樣想過,只是,虞歌的過去不太好,虞歌覺得配不上三娘。同樣虞歌也擔心三娘日後遇到自己喜歡的人,會後悔今天所做的決定。不如這樣,兩年,兩年之後,若是三娘還未覓到如意郎君,虞歌便娶了三娘,與三娘相伴,共度一生。三娘覺得此法如何?"
看樣子,再逼下去也不會有什麼結果,既然得了他這承諾,那就先如此,反正也不過就兩年,吃吃喝喝很快就會過去了。
"如此,甚好。望虞歌莫要食言。"
這幾日,殷三娘把整個煙雨樓逛了個遍,發現這個樓中除了虞歌一個男技師和一些維護青樓安全的打手,就沒有別的男子,青樓青樓,只有女子怎麼行?好歹也需要一些男子……
殷三娘端着一盤桂花糕,順着琴聲來到湖中小亭,將手中的糕點放在石桌上,"我親手做的,嚐嚐看,味道如何?"
虞歌停止撫琴的動作,抱着琴起身坐到石凳上,拿起一塊桂花糕放入口中。
嘖嘖嘖,美男就是美男,連吃東西的樣子都能這麼好看。
"尚可。"虞歌見殷三娘低頭不說話,似乎是有什麼心事,"怎麼了?有心事?"
"虞歌,你有沒有覺得,咱們這煙雨樓還不夠熱鬧?"
"哦?那三娘有何打算?"
殷三娘起身,故作思考的繞着石桌來回轉了一圈,最終拍板,"我想多給咱們這煙雨樓找些好看的小倌,男的。願意伺候客人的就伺候客人,不願伺候的就做個藝伎。總有人好這口不是嗎?"
"三娘這是要砸了虞歌的飯碗。"
"怎麼會呢?虞歌的琴音可是江城一絕,就算出了江城,三娘也相信,虞歌的才能也絕對是數一數二的。再說了,虞歌你本就未與我們煙雨樓簽訂什麼契約,若是想離開,隨時都可以,也不存在什麼砸飯碗一說。"
"三娘是要趕虞歌離開?"若是不瞭解虞歌的性子,怕會真以爲虞歌在鬧脾氣。
殷三娘見說不過虞歌,便隨手拿了一塊桂花糕塞進虞歌這喋喋不休的小嘴裡,隨後退開幾步,笑着看向虞歌,"既然你不說話,那就代表你同意了。"說完就捏起長裙奔離小亭。
虞歌目光隨着殷三孃的背影漸行漸遠,直到看不見其身影,方纔收回目光,食指觸碰脣角,彷彿還能感受到她指間的餘溫,"三娘……"
他們的相遇是在一個雨天。
那一年,他十五,她十二。
那一年,煙雨樓的生意並不怎麼好。
那一年,她臉上的胎記,用普通的雨水就可以拭去。
落魄的他,與她初見時,是在江城最大的一個酒樓外,她身前放着着一個簍筐,裡面裝着十來把雨傘,瞧準有錢的人就拿着一把傘湊上前去,"小姐小姐,要買傘嗎?這傘上畫的是夏日碧荷,與小姐的高貴氣質甚是相配,這陰雨連綿的天氣,小姐確定不來一把?"
"你這小嘴倒是甜,多少錢?"
"五十六文。"
"小妹妹,你這傘有點貴。"
"本來是打算賣三十的,可是,這天氣本就不好,賣個三十或四十幾,總覺得不太吉利,所以就只好賣五十六文,圖個吉利。"殷三娘食指搭在腦袋上思考的模樣倒是顯得有幾分可愛。
那千金小姐聽了笑了笑,覺得又有幾分道理,便朝身旁的丫鬟使了個眼色,丫鬟付了兩把的錢,將殷三娘手裡的傘遞到小姐手上,又從殷三娘跟前的簍筐裡拿了一把,"我們要兩把。"
"小姐慢走,祝小姐一路平安,事事順利,早日尋得如意郎君。"
送走了那兩位客人,殷三娘又開始在門口徘徊尋找下一位顧客。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帶來的傘差不多都被她賣光,這纔拿起僅剩的一把傘準備回煙雨樓。
殷三娘剛撐起傘,就發現了縮在角落裡避雨的少年,那名少年也看着她,似乎還看了很久,身後揹着的東西似乎是一把琴。
出於好奇,殷三娘收起傘,朝角落走去,"你,不是江城人吧?我在江城這麼多年好像從未見過你。"
"你是誰?"
"我叫殷三娘,蘭姨一般叫我三娘,你也可以這麼叫。看你這長相倒是和你這衣着不太相符,莫非是家道中落來投奔親戚的?"
"我,沒有家人,家中發生洪水,我與家人在逃難過程遇到劫匪,家人爲了保護我離開,死在劫匪的手裡,就連,就連我,也差點被,被……"後面的話似乎有點難以啓齒,不過在煙雨樓裡混了這麼多年的殷三娘,多少能夠猜到點什麼。
殷三娘盯着少年身後遮的嚴嚴實實的布袋,"那是,古琴?"
少年點點頭,又補充道:"我會彈古琴,夫子還誇過我,說我的的琴藝已經能夠出師。"
殷三娘轉身朝酒樓內走去,沒過一會兒,捧着一包油紙包着的包子走了出來,塞到少年懷裡,"還是熱乎的,早點吃。"
殷三娘將僅剩的一把傘送給了少年,自己擡起衣袖遮住頭頂急匆匆地趕回煙雨樓。
半路上,殷三娘發現頭上的雨勢有所減小,擡首一看,一把雨傘撐在自己的頭頂,順着撐傘的手看去,是剛剛那個少年。
少年身前揹着的正是自己剛剛落在酒樓門前的簍筐,筐裡放着自己剛剛給少年買的包子,還有那個包裹嚴實的古琴,"我送你回去。"
殷三娘也沒拒絕他這一番好意。
"你的臉,怎麼回事?"
"怎麼?我還沒嫌棄你窮,你還嫌棄我醜來了?臉上有胎記怎麼了?又不是我想的。"
少年被殷三娘懟的有些不知所措,連忙解釋,"不是的,是胎記,化了。很好看。"
殷三娘一聽,就知道是自己的妝應該是遇水花了,拽住少年的衣領,惡狠狠地說道:"這件事你要是敢說出去,我就揍的你找不着北。"
"虞歌發誓,絕對不會將今日所見之事告訴他人。"
見他一本正經地模樣,殷三娘也沒有深究。
"只是,三娘,你爲何要作這般打扮?我見過的女子都喜歡將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你爲何?"
"誰還不想整日打扮漂漂亮亮的?可我待的地方,是青樓,在那種地方打扮漂亮,反而容易成爲客人們的玩物。況且,三娘一生所求不多,但願能覓得一位不在乎自己美醜的如意郎君。"殷三娘看向陰沉沉地天空,心中也萬般惆悵。
"青樓嗎?三娘,你能收留我嗎?我會彈古琴,可以幫你們招攬生意,我還知道製作一種可以遇水不溶的脂粉,可以讓你臉上的胎記看起來更真,而且遇水不會花。"
殷三娘倒沒怎麼注意虞歌的前半部分話,畢竟在她看來,一個十四五的少年的少年琴藝也不會高超到哪兒。倒是後半句話很是吸引殷三孃的注意,"當真?"
"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