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塵鏡名副其實,就是一面鏡子,只是當慕白手撫上鏡面,那鏡面便如水波一般掀起層層漣漪,擴散開去,鏡中畫面漸漸清晰,如迷霧般層層疊疊的景象展現在她眼前:
複製體蘇慕白擇吉日登基,大赦天下,可犯了重罪的君邪不在特赦範圍內,秦箏得以釋放。其實蘇慕白本就沒打算讓秦箏在獄中待着的,只是她堅持要陪着君邪。這次大赦,秦箏出來之後,慕白又想給她個封號,過過好日子,卻再次被她婉拒,說是人各有道,彼此珍重便好。
慕白爲帝,不好相強,便只能由着她了。
她出去之後,發現昔日榮耀無比的平南王府已被查封,裡面的奴婢下人也早已不見蹤影。不過短短數月,府內荒草叢生,一派淒涼。
秦箏在府中翻找許久,只找到幾件普通首飾,拿到當鋪當了些銀子,並謀了份刺繡的活兒,走上了掙銀子賄賂獄卒讓她進去探望君邪的道路。
而且她還試圖聯絡昔日試圖造反的各地藩王,想要爲君邪重整旗鼓,她知道君邪的野心,這是他追求了一輩子的大業,早已深入骨髓,無論如何都無法割捨的。
可以說,若不是這個皇位,他君邪活着都感受不到自己的價值所在。
這個權傾天下的皇位,就是他個人價值的體現。
秦箏明白這點,因此即使艱難,也憑着一己之力,慢慢地找到了些殘兵敗將,並選定了個時間劫獄。
那天月黑風高,秦箏一夥人趁夜色靠近,守在門口的獄卒半眯着眼睛,佯作熟睡。
君邪的牢房旁,慕白就躲在隔壁,一如當日的先皇。
劫獄很成功,慕白默默地看着他們將奄奄一息的君邪劫走,從頭到尾都沒有驚動他們。
“……希望這次他們能懂得珍惜彼此……”
慕白幽幽一嘆,緩步走出天牢,將一錠銀子塞到了獄卒手中,負手離去。
君邪恍惚着,口乾舌燥,還發着燒。他雖習武,也自小身體強健,可也撐不住長期的牢獄之苦。他沒了意識,醒來時,只發現自己身在一簡陋草棚中,他臥在稻草之上,身邊的,是消瘦憔悴了一大圈的秦箏。
“你……怎會在這裡?”
君邪眨了眨眼睛,確定自己沒有做夢,這才艱難地支起身子緩緩道。
“王爺,秦箏已經爲王爺謀劃好一切,等王爺身體康復之後,便能攻城了。”
秦箏紅着眼眶,說出來的,卻是這樣的話。
她就是這樣倔強逞強的性子,即使所作所爲泄露了一切,也死撐着不會說出來。
她不想要什麼天下,不想要君邪稱帝,她想要的,不過是一生一世一雙人,即使他心中忘不掉姐姐也好,她只想陪着他。
如此簡單的心願,可臨了面對君邪,她卻無論如何都說不出來。
君邪朝她身後看去,草棚外,稀稀拉拉地列着傷兵,不禁搖頭苦笑,“罷了。平生所逐,不過大夢一場。我已是死過一次的人了,有些事也看清了,不是自己的,就算巧取豪奪,也無法擁有。”
秦箏一顫,她明白,君邪指的是蘇慕白的事。
“王爺……姐姐她……對您也是有些情意的。”
她心中一痛,卻做出安撫他的模樣來。
君邪苦苦地笑了,“她?”
蘇慕白,恍如隔世。
“我現在什麼也不想,只想找個避世之所,終老一生。我不再是那個呼風喚雨的平南王了,如今只是個一無所有、聲名狼藉的累贅,你不必再跟着我受苦。你們都散了罷。”
君邪擺擺手,不願多言。
秦箏怔了怔,沉默着走出去,將那些士兵遣散了,自己卻回到君邪跟前。
“嗯?你爲何還不走?難道是要些金銀麼?抱歉,我現在身無分文,就算把自己賣了,也沒幾個錢。”
君邪聳聳肩,秦箏的淚卻掉了下來,“秦箏什麼也不要,只想陪着你。哪裡都好,秦箏想要在你身邊。”
君邪眸中是強烈的震動,前塵舊夢,皆如煙霧一般散去,他望着眼前的女子,彷彿第一次認識她一般。
“如此,我定不負你。”
君邪執起秦箏的手,兩人相視一笑。
雖然他也不確定還有沒有人能走進他冰封的心,可是若是有,那這個女子,一定就是她吧。
雖然繞了這麼大一圈,可終究還是沒有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