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着一盒打包好的豬肝拌麪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徐茵心裡想了很多。
原本她是真沒打算挪窩,紅星飯店的工作氛圍挺好的,無論是和她搭班的趙師傅,還是一起輪班的洪師傅、小郭,還有陸曉燕,大家都很好說話。
工作時你幫我、我幫你,打烊後坐下來一起吃頓飯,嘮嘮嗑,交流交流工作心得。
偶爾兩位師傅會留點葷菜,給大夥兒開個小竈,但也僅限於此,並不像外界傳的——國營飯店油水多到師傅們經常提着大肥肉回家,沒這樣的事!
至少和她同組上班的兩位大師傅,不曾幹過這樣的事。
沒打算挪窩的另一個理由是:離開了還怎麼完成系統任務?
然而現在的工作氛圍讓她生出了挪窩的念頭。
自從金秀珠來了以後,一直給她雞飛狗跳的感覺。
推出新菜乾鍋牛蛙的是她,看到牛蛙嚇得花容失色、殺只牛蛙像是在逼她殺人,既然這麼害怕,爲什麼要推這道菜?搞得後廚一片狼籍,還得大傢伙幫着善後。
推出新菜麻辣小龍蝦的是她,看到小龍蝦不敢抓的也是她,見鄉下收購來的小龍蝦髒兮兮的,逃得比誰都快,說什麼她有密集恐懼症,看到密密麻麻的蝦子會頭暈。等試菜的小龍蝦上桌,數她吃得最多。
接下來還會推美蛙魚頭……徐茵大概率能猜到,這道菜金秀珠也只懂吃不會做。
想象江裡的包頭魚卸到廚房後院,噼裡啪啦在地上彈跳時,金秀珠嚇得尖叫躲避,嘴裡嘟囔着“我不會殺魚”、“爲什麼不是殺好了送來?”、“就不能只要魚頭不要魚尾嘛”那雞飛狗跳的畫面……
徐茵就不由頭皮發麻。
看來,挪窩還得趁早。
到了宿舍,徐文和陸曉燕都在,兩人正熱火朝天地聊供銷大樓服裝櫃檯的那些服裝款式。
看到徐茵回來了,徐文連忙站起來:“茵茵你回來了?吃過晚飯了嗎?我給你帶了燒餅。”
“我給你帶了拌麪。”
兩人看了看對方,都笑起來。
陸曉燕探頭看了眼拌麪澆頭,縮縮脖子:“又是豬肝,我現在聽到豬肝兩字都有些陰影了。”
徐茵笑睨她一眼:“那你要不要吃?我炒的澆頭,洪師傅拌的面。”
“要要要!”
“哈哈哈!”
吃完一起拿着毛巾、牙刷去水房洗漱,順便接了桶水回來擦澡。
洗完澡收拾乾淨,徐茵拉滅了燈,和徐文一起躺到牀上。
陸曉燕今天沒午睡,一回來就帶徐文去逛供銷大樓和市心公園了。
她和徐茵上班錯開,休息也不在同一天,想逛街都湊不到一起,今天難得有個伴,逛得精神奕奕。這會兒才感覺累了,上牀後隔着牆和徐茵兩人聊了沒幾句,就響起了鼻鼾。
“茵茵,謝謝你。”
徐文面向徐茵側躺着,小聲說道:
“沒有你,我今天肯定得在火車站過夜了。” 徐茵也側過身,面朝她輕聲道:“謝啥,我們是堂姐妹嘛!”
徐文無聲笑了。
對!她們是姐妹!
姑舅親輩輩親,打斷骨頭連着筋!
……
次日早上,徐茵送徐文坐上了去往火車站的電車,回來後在小菜園忙到快九點,找了箇舊布袋,裝了幾根剛從地裡拔起來的水蘿蔔,去了上班的必經之路——石板橋。
王釗已經等在那裡了,搓着手在橋腳來來回回兜步子。
看到徐茵,他欣喜地迎上前:“徐師傅!你真的來了!我還擔心你昨天只是隨口一說……”
徐茵笑着道:“約好了怎麼可能不來。給,這是我自己種的蘿蔔,不怎麼辣,生熟都能吃。”
“謝謝!謝謝!”王釗的心思根本不在蘿蔔上,他更關心徐師傅會不會來瑞福樓,“那個,徐師傅,上回說的……”
“我能先問個問題嗎?”
“您問您問!”
“你上次說,瑞福樓不止招一個上竈師傅,人選可都定下了?”
“沒呢!這不我瑞……東家最想要的大師傅就是您啊,您沒定下來,其他人我們東家也瞧不上,東家說,真正有本事的大師傅,喜歡自己挑副手、培養接班人。徐師傅是不是有同行想推薦?”
不等徐茵回答,王釗歡喜地一拍手:“能讓徐師傅推薦的,想來也是個廚藝了得的大師傅!不管是誰,我們瑞福樓都要!”
徐茵:“……”
是嗎?趙師傅當初炒的土豆絲還被你嫌棄過呢。
“待遇方面……”
“徐師傅您儘管放心,凡是您帶過來的人,待遇從優!別的我不敢保證,但國營飯店有的,我們都有,還會在雙倍工資基礎上,增加一筆提成分紅。不瞞您說,我瑞……東家重開瑞福樓,主要目的不是爲了賺錢,而是想讓祖業繼續紅紅火火地傳承下去。”
這番話,讓徐茵對這個素未謀面的瑞家獨苗苗、瑞福樓現任東家有了不少好感。
不是那種爲了利潤拼命壓榨員工、壓縮食材成本的黑心商人就好。
王釗見徐茵似有所動,心裡大喜,徐師傅這是考慮來瑞福樓了?
他再接再厲:“徐師傅,您這會兒有時間不?要不隨我去瑞福樓看看?已經裝潢得差不多了,還有您來了之後的住處,我也找人修葺、粉刷過了,東家還託人從南方買了一批苗木和假山石……”
王釗絮絮叨叨地說着瑞福樓的各種好,徐茵看了眼時間,離上班還有一個多小時,走過去也不遠,欣然應允:“行,那就去看看吧。”
瑞福樓是瑞老太爺的曾祖父瑞光之開起來的,最早開在京城,地段挑得好,就在狀元遊街的必經路段。宮裡的皇子皇女經常來二樓包間看街上的熱鬧,順便在瑞福樓用餐。太子殿下覺得瑞福樓的菜好吃,就把當時的瑞光之聘進宮當了他的私廚。
後來太子殿下登基,瑞光之也從太子府搬去了光祿寺,成了從三品的御廚,把兒子瑞成業帶進宮培養,父子倆在光祿寺一干就是大半輩子,琢磨了不少宮廷菜。
豈料太子登基沒多久,朝代更迭,京城風起雲涌。
瑞光之一看情勢不對,拼了老命,把兒子從宮裡弄了出來,讓他帶着妻子兒女離開京城,臨終前,留給兒子一句話:把瑞福樓重新開起來,給子孫後代留個衣食無憂的基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