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陸拾遺身懷有孕以後,秦承銳就把所有的心力都放在了她的身上。
他對她懷孕生產似乎帶着一種天然的恐慌,每天睜開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要看看陸拾遺在不在自己身邊以及問一問她的身體情況如何。
如果陸拾遺的回答有一點不如他的意,他就會把監房的鐵柵欄搖晃得嘩啦響,然後用這樣的方式把獄卒叫過來,讓他們趕緊請大夫。
獄卒也被他折騰的精力交瘁,但是卻從不敢對此抱有任何怨言。畢竟對方既然能夠從法場又毫髮無損後的活回來,他的妻子手裡還攥着他們死對頭厲安侯的御賜私人印章,就證明他們很可能翻盤。
如果他們翻盤的話,那麼他們這些得罪他們的獄卒絕對討不了好。
爲了不在這位未來的皇子面前留下不好的印象,獄卒們也算是豁出去了。
他們特意分了一個班次的人來特意爲兩人跑腿。
不論他們夫妻倆想要什麼,也不論他們的要求會不會違反天牢的規定,獄卒們都想方設法的滿足。
不止獄卒們被秦承銳折騰的不輕,那老大夫也被秦承銳給徹底盯上了。
三天兩頭的,他就要乘坐驢車,邁着他哆哆嗦嗦的老寒腿跑到這陰森寒冷的天牢裡來給秦夫人檢查身體。
他一點都不想來,但凶神惡煞的獄卒卻不會給他半點反抗的機會,他不肯來,就直接動手把他裹挾過來,完全罔顧人家老大夫本人的意願。
不過,這麼一回生二回熟的,老大夫也算是稀裡糊塗的猜出了這小兩口的身份。
畢竟,皇帝唯一的兒子被自己舅家的表妹敲登聞鼓曝光,至今還押囚在天牢裡的消息,在大豐京城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原本還因爲老寒腿以及忌諱而一直對天牢避之唯恐不及的老大夫一改往常的態度,每次獄卒來喚,他都會熱情十足的提了自己的藥箱,跟着就走。
爲了保守秘密,他連藥童都不帶,每次都嘴緊的跟什麼似的。
可是,即便老大夫再熱情,他也禁不起那猶如神經質一樣的傳喚啊。
半月一次還沒什麼,這早晚一次……老大夫覺得他乾脆直接住進天牢算了!
可是即便老大夫和獄卒們被秦承銳折騰的再難受,他們心裡歸根究底還是甘之如飴的。
畢竟,如果當今聖上改變主意,迎這位主兒入宮的話,那麼對方成爲下一任皇帝的機率完全可以用板上釘釘來形容啊!
只要想到他們居然有幸侍候了一位未來的皇帝和他的妃子以及未來的小皇子或小公主,不論是老大夫也好還是獄卒們也罷,都如同打了好幾針雞血一般,渾身有着使不完的勁兒。
眼瞅着秦承銳把大家折騰的團團轉的瘋狂行徑,秦良弼等人早已經目瞪口呆到了失語的地步,特別是秦良弼父子三人,他們也是做父親的人,可是卻從沒有哪一次在妻子懷孕後,失態到秦承銳這程度,就他那架勢,別孩子還沒生出來,他自己已經瘋掉大半了。
相較於秦良弼等人的震驚,陸拾遺卻早已經見怪不怪了。
不管怎麼說,比起秦承銳上輩子那種把整個太醫院都搬到敬王府裡來的瘋狂行徑,這輩子的秦承銳已經可以說是很收斂了。
深知秦承銳之所以會變成現在這樣,完全是源自於她所造成的陰影的陸拾遺對於自家傻小子這種堪稱腦抽一樣的行爲,十分縱容,也樂得配合。
而她的表現也都被秦良弼夫婦看在眼裡,他們對此很是觸動,心中對於元道長所卜算的關於兩人是天生一對的說法更爲堅定了幾分。
“在我看來,這世上除了拾娘以外,再找不到像她這樣縱容承銳的人了。”秦阮氏在私下裡這麼偷偷和丈夫秦良弼說。
秦良弼對此也很是深以爲然。
靈魂本源少得可憐,又在天牢這樣一個糟糕的環境裡孕育子嗣顯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很少與她扯上關聯的孕吐,在這一回居然以一種異常兇猛的姿態找上了門。
三不五時就要吐個昏天暗地的秦承銳被她嚇得手腳發涼,還沒事有事的就會從噩夢中驚醒。
比方說,今天一大早,天都還沒亮,他就鬼哭狼嚎的從噩夢中驚醒過來了!
他面如土色地把小腹已經有了微微凸起的陸拾遺死死地纏在自己懷抱裡,臉埋在她頸窩裡,驚魂未定地無聲流着眼淚。
陸拾遺問他做了什麼夢,他卻直接把頭搖成了撥浪鼓,不論陸拾遺怎樣誘哄,都咬死了不肯說!
不僅不說,他還用一種近乎仇視的目光,沒事有事的就會在陸拾遺的肚子上偷偷摸摸地剜上那麼一眼。
陸拾遺被他這樣的行徑弄得啼笑皆非,就在她琢磨着要不要用色·誘的辦法,把真相從自家傻小子嘴裡套出來的時候,他又一次把被他來回折騰的險些沒跑斷腿的老大夫給叫到了天牢裡。
向來在陸拾遺面前沒有絲毫秘密的秦承銳破天荒頭一回的讓舅母秦阮氏拖住了陸拾遺,他自己則偷偷摸摸地把老大夫拉到了監房一個僻靜的角落裡,緊接着拿就差沒殺人的陰沉目光把老大夫從頭到腳的盯了好一陣子,直到把老大夫盯得頭皮發炸,寒毛直豎以後,這才用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嗓音,咬牙切齒地問老大夫有沒有什麼不傷身的墮胎藥。
老大夫因爲老花而總是半眯半睜的眼睛在短短一瞬間瞪得溜圓。
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裡聽到的事實!
墮胎藥?!
這怎麼可能?!
第一想法就是看樣子自己是真的老了,不僅眼睛有些花了,就連耳朵也不行了。
要不然怎麼會把好端端的保胎藥聽成墮胎藥呢?!
老大夫一面在心裡這麼自欺欺人的安慰着自己,一面小心翼翼地看着秦承銳近乎扭曲的表情,勉強露出一個笑容道:“是藥三分毒,這世上,即便是保胎的藥吃多了,那也是會傷身的——夫人現在所待的地方雖然不好,但是她的身體卻非常的不錯,相信一定能夠順利生產的。因此,這保胎藥,自然也就沒必要多吃了。”
“你是真沒聽懂還是假沒聽懂?”秦承銳臉色有些扭曲的看着老大夫,“我要的不是保胎藥!我要的是墮胎藥!墮!胎!藥!”
本來要墮掉自己的骨肉,秦承銳心裡已經很不好受了,沒想到這老大夫還故意和他裝傻的在這裡兜圈子。
“墮、墮胎藥?”確定自己這回是真的聽清楚了的老大夫充滿驚恐的眼神看着秦承銳重複道:“公子,公子您沒事要墮胎藥做什麼?難道……難道……您不願意讓蕭夫人生下您的孩子嗎?”
震驚的整個人都有些失語的老大夫一心只想要從秦承銳這裡尋求一個答案,卻沒有注意到在他身後不遠的拐角處,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烏壓壓的或站或跪了一大堆人。
其中打頭站着的是一個即便戴着帷帽,也能夠瞧出平日生活定然十分養尊處優的女人。
她正在一箇中年男子的陪伴和衆多獄卒的跪擁下,光明正大地‘偷’聽着老大夫與秦承銳的這一番談話。
這些日子已經被那個噩夢逼得神經都有些崩潰的秦承銳在聽了老大夫震驚不已的詢問後,臉上的表情也條件反射變得扭曲起來。
他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氣,眼睛裡也在不知道什麼時候佈滿了猩紅的血絲。
“不是我不想讓她生下我的孩子……”實在是不知道該和誰去說心裡話的秦承銳重重把頭磕在了鐵柵欄上,“而是我根本就不敢讓她生!”他牙齒咬得咯咯作響,雙手也因爲滿心的痛苦和煎熬緊緊地攥成了拳頭。
“爲……爲什麼不敢……是……是公子您收到什麼不好的消息了嗎?”老大夫聽到這話也變得緊張起來。
身爲大豐朝的一員,他也是很關心帝位的傳承的。
而且經過這段時間的來往,在老大夫看來,這位從民間來到京城的皇子雖然在妻子的事情上有些神神叨叨,但是平時看上去還是很有氣概,很值得人信服的。
“不,與外界的人或事物無關,”秦承銳臉上露出一個自嘲的苦笑,“是我自己……是我自己過不了心裡的那道坎……”
“公子,我不明白。”老大夫小心翼翼地看着秦承銳道:“凡事總有個原因,而且,看夫人的樣子,她對這一胎可是抱有着極大的期待的……如果她知道您居然要……要……她肯定會很不高興的。”
雖然相處的時間不長,但是老大夫已經看明白了秦承銳怕老婆的本質。
果不其然,老大夫的這句話一出口,秦承銳頓時整個人都在一瞬間僵凝成了一塊板正無比的石頭。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秦承銳才用乾巴巴地聲音說道:“那我們可以不讓她知道!”
“可是她總會知道的不是嗎?”生怕把他真惹急了的老大夫小小聲地提醒,很努力的爲保住未來的小皇子或小公主而奮鬥。“以夫人對這一胎的看重,想必她會很傷心很傷心吧……”
“就算再傷心,也總比沒命強!”秦承銳用一種幾乎要擇人而噬的語氣,堅定無比地說。
“沒命?”老大夫被秦承銳的話嚇得下巴上的山羊鬍都揪掉了好幾根。
“是啊,總比沒命強!”秦承銳表情有些狼狽地伸手抹了把自己的臉,“前不久你來給我夫人診脈的時候,不是和我們說過胎夢的事情嗎……自從我知道我夫人有喜以後,我就一直在做夢,各種各樣的噩夢……以前的那些,我還能強迫自己忍受,但是最近的這個……真的已經把我逼到極限了!”
秦承銳心煩氣躁地拿腦袋撞鐵柵欄,“在我的心裡,孩子雖然重要,但是他再重要也重要不過我的夫人!她是我的命!”
戴着帷帽一直安靜聽着裡面交談的帷帽女人在聽到秦承銳這句發自肺腑的告白後,霍然擡頭,紗質帷帽後面的那雙充滿着嘲弄的眼神也在瞬間變得動容無比。
如果是別人和老大夫說這樣的話,老大夫未必會全信,可要是這話是秦承銳這個老婆奴說的,那麼,老大夫除了深以爲然的點頭以示贊同外,竟是半點別的念頭都沒有了。
畢竟,只有真正見過這對夫妻相處的人,纔會知道他們彼此的羈絆有多深刻。
“胎夢也是夢,公子您實在是沒必要對它們太過在意,”老大夫絞盡腦汁地提着建議,“而且,您天生尊貴,百邪不侵,夫人又身體康健,性情開闊,一定能夠平安生產的。”
“雖然很想借你吉言,但是我實在是捨不得我的妻子冒險,”秦承銳搖了搖頭,“你還是趕緊把墮胎藥給我吧,趁着這孩子還不大,就算她再傷心也——”秦承銳的聲音在老大夫的擠眉弄眼中戛然而止。“拾……拾娘,你怎麼來了?!”
“我很慶幸我過來了,如果我沒有過來的話,那不是連自己肚子裡的孩子怎麼會突然流了,都找不到原因嗎?”陸拾遺一臉無奈地看着秦承銳說道。
秦承銳耷拉着腦袋,用很是忐忑地眼神看着陸拾遺道:“拾娘,你不要生我的氣,我會這樣做都是有原因的!我,我……”
“你做了很可怕的胎夢,怕我落到裡面的結局,所以乾脆因噎廢食的直接把我肚裡的孩子墮了一了百了對不對?”陸拾遺板着臉,不待秦承銳辯駁,就連珠炮一般地說了好長一段話。
秦承銳苦笑一聲,“我也知道我這樣做不對,但是,拾娘,那些夢境實在是太真實了……我真的沒辦法再自欺欺人的把它們當做一個普通的夢境看待了!我寧願相信是冥冥之中的神靈在向我示警,它在用這樣的方式提醒着我……不能讓你冒險!否則,我必將後悔終身!”
秦承銳每次只要想到那夢中的可怕情形,他就止不住的不寒而慄。
他不要因爲延續子嗣而與自己的心肝寶貝天人永隔,也永遠不希望她受夢中那樣的罪過!他捨不得!他一點都捨不得!
“夫君,你能夠這麼一心一意的爲我着想,我真的很開心,可是你也應該體諒一下我這顆一門心思只爲你着想的心啊!爲了能夠在接下來的日子裡繼續和你在一起,別說是生一個孩子了,就是兩個、三個,我也不會有絲毫畏懼啊!”
陸拾遺滿眼溫柔地望着因爲被自己抓包而神情忐忑的丈夫。
她的傻小子,不管做什麼事,總是能夠戳進她最柔軟的那一塊心田裡去,讓她整顆心都爲之溫暖起來。
陸拾遺眼睛裡的堅定和不容辯駁讓秦承銳啞然。
也不知道是因爲什麼原因,他總是拗不過自己的妻子,也總是會被她輕易說服。
不過今天,他卻不打算就這麼妥協。
“拾娘,你會選擇不顧己身安危的努力懷孕生子,不是因爲你多喜歡這個孩子,而是你想要用這樣的方式在關鍵時刻拉我一把,可是你又怎麼知道……那給你印章的厲安侯真的與你的身世有關呢?如果你在生產的時候出事,我又被抓去了法場殺頭,那麼……你現在所經受的這一切又是何苦來哉?”
“如果情形真的壞到了那一步,那麼,對我而言反倒是一樁幸事,”陸拾遺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地看着秦承銳說道:“因爲比起在失去你以後,孤零零的拉拔着孩子長大,我還是更希望能夠和你一起走!”
陸拾遺這如同吃飯喝水一樣自然的宣言把在場所有人都驚了個夠嗆。
秦承銳更是如同踩了尾巴的貓一樣蹦起來,“拾娘!你這是在開什麼玩笑?!我不准你胡說八道!”
他的眼睛瞳孔都因爲恐懼而有細微的收縮。
“我沒有開玩笑。”覺得自己已經有些站累了的陸拾遺朝着秦承銳伸出手——秦承銳下意識地攙扶住了她——語氣很是平靜地說。隨後,她伸出另一隻空閒的手碰了碰秦承銳撞鐵柵欄撞得有些發青的額頭,聲音溫柔無比地對他說道:“夫君,所以不要在提什麼偷偷讓我墮胎不墮胎的傻話了,你知道,你是說服不了我的!”
“還真是一對郎情妾意的小鴛鴦呀,看樣子你們的感情,遠比本宮以爲的,還要深厚得多。”戴着帷帽的女人緩步從拐角處娉娉婷婷地走了過來。
在她的身後,跟着陸拾遺和秦承銳他們早已經見過一面的厲安侯和一衆大氣都不敢串一聲的獄卒。
自稱本宮,厲安侯還以一種如此恭敬的姿態,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這個女人的身份不用說也已經顯露無疑。
雖然已經在心裡猜到原主的身份恐怕與厲皇貴妃有些淵源,但是,陸拾遺還真沒想到對方居然會紆尊降貴的直接找到天牢裡來。
儘管是在時隔幾個月後,才以一種如此傲慢的姿態出現在他們的面前。
厲皇貴妃回頭看了眼厲安侯,厲安侯會意地衝着那一大羣獄卒擺了擺手,讓他們趕緊退出這一片範圍,就連老大夫也不例外。
而他自己也畢恭畢敬地退守到了一個僻靜的角落裡,防止人偷聽。
等到這間監房裡只留下他們三個人以後,厲皇貴妃才取下了自己頭上的帷帽,旁若無人地穩步走進監房裡。
“這裡瞧上去還不錯,不過,對孕婦來說確實有點吃力,怎麼樣,想出去嗎?堂堂正正、風光體面的從這裡走出去?”
陸拾遺挽着秦承銳的胳膊,忍住欲嘔的衝動,慢慢地坐回了她原先躺着的牀·上。
監房就這麼大,根本就放不下幾件像樣的傢俱,一張·牀就幾乎佔據了三分之一還要多的面積。
“在我回答你這個問題之前,你是不是應該告訴我,你與我之間的關係?”陸拾遺眼神很是平靜地看着姿態頗爲優雅的選了一張條凳緩緩坐下來的濃妝美·婦。
從取下自己頭上的帷帽以後,厲皇貴妃就一直在觀察陸拾遺和秦承銳臉上的表情,要知道,她因爲救駕而留下的這條狹長紅疤可是嚇壞了不少人,一些對她充滿着怨恨的人還會借題發揮的在暗地裡把她喚作厲鬼。
她知道,卻從未想着去報復,因爲在她心裡也是認可着這種說法的。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確實可以稱得上是從地獄裡爬出來的一心只想着復仇的可怕厲鬼。
“作爲本宮的女兒,你確實有資格知道自己的身世,”厲皇貴妃嘴角勾起一抹涼薄的微笑,“不過,這話說得恐怕有些長,就不知道,你有沒有那個耐心聽了。”
“這些年來,我一直都在養父養母的無視中孤獨的長大,我也曾經怨恨過自己的父母,爲什麼要爲了救一個不相干的人而把我這個唯一的女兒孤苦伶仃的留在世上,直到前段時間我才知道,自己從前的認知竟然全部都是錯誤的,這實在是太可笑了——”
陸拾遺眼中帶着幾分複雜之色的看着厲皇貴妃,“因此,不管你的話有多長,我都有足夠的耐心聽你說!”
厲皇貴妃雖然並不在乎這個女兒,但是陸拾遺語氣裡所透露出來的悽楚和悲涼還是讓她下意識地皺了皺眉頭,“本宮這一輩子從不虧欠別人,你算得上是本宮唯一的債主,既然你想知道,那麼本宮自然不會在這件事上對你多有隱瞞——”
她語氣略略一一頓,然後給陸拾遺和秦承銳講了一個讓兩人跌破下巴的故事。
而這個故事的聽衆,卻並不止陸拾遺和秦承銳兩人。
還有一個不速之客,也在這時候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天牢裡,恰恰巧地把厲皇貴妃那句——作爲本宮的女兒,聽了個正着。
厲安侯瑟瑟發抖地被擰絞着雙手跪在冰冷的天牢地磚上。
剛剛聽別人壁角聽得不亦樂乎的他絕對想不到短短半個時辰不到,他們就遭了報應!
居然也被人聽了一回壁角!
聽得還是這樣要人命的壁角!
厲安侯很想豁出性命的去給厲皇貴妃示警,可是皇帝手下的大內禁衛反應實在是太過快速,他都沒怎麼反應過來,就被堵了口舌,如今只能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堂姐一點點的把當年那點見不得天日的秘密毫無保留的對着他那個堂外甥女和盤托出。
從厲皇貴妃的講述中,陸拾遺知道了這具身體的原主並非陸德正和朱氏的養女,相反,她是陸德正的親生女兒,只不過陸德正因爲擔心有朝一日他與厲皇貴妃的過往被暴露出去,纔會把她充作自己的養女撫養長大。
“本宮與陸德正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當年,本宮因爲容貌太過出挑的緣故,被一位權貴子弟看上,當時他已經有了自己的妻子,還要把本宮擄進他的後院,做他的小妾!本宮心高氣傲,本宮的家人也待本宮如珠如寶,自然不會答應他這一非分要求,沒想到他就因此而含恨在心,用計構陷本宮父親攙和進一場謀逆大案,害得本宮父親枉死,母親懸樑,家族其他人也被流放嶺南,本宮作爲女眷,被沒入掖庭……在那裡,本宮一心想着復仇,費盡心思,才攀上了當時堪堪登基爲皇的新帝……”
厲皇貴妃嘴角彎起一個譏誚的弧度,“新帝對本宮不錯,特別是在本宮爲了救駕而損毀容貌後,他更是直接發誓要與本宮一生一世一雙人!本宮感念他對本宮的一片真心,覺得自己是真的苦盡甘來了……誰想,在本宮對他動了真情以後,他卻再次寵幸了別的女人……”
“如果本宮沒有對他動情,那麼不論他寵幸多少女人,本宮都不在乎,可是他不該再許諾了本宮一生一世一雙人後在虛言誑騙本宮!本宮沒辦法接受這樣殘酷的現實,直接賭氣離了禁宮,跑到京郊的莊園散心,在那裡,本宮遇到了一個已經徹底忘在了腦後的人,陸德正!”
厲皇貴妃意味深長地看了陸拾遺一眼,“陸德正,也就是你父親,他膽小如鼠,滿嘴謊言。曾發誓要與本宮同生共死,卻在本宮家族傾塌之際,薄情寡義的選擇袖手旁觀,本宮對他可謂是滿心厭惡。不過,那時候的本宮被憤怒衝昏了頭腦,一心想要報復那個辜負了本宮的混蛋,因此,在一次酒醉中,本宮把沒事有事就喜歡湊到本宮面前來討好本宮,希望得到本宮原諒的蠢貨給強了!”
“那蠢貨在清醒過來以後,大爲懼怕,很快就帶着他的妻兒自請下調,逃回老家寧州府去了。”
在說到這裡的時候,厲皇貴妃嘴角又彎出了一抹嘲弄地弧度。
“而心裡總算是出了一口惡氣的本宮在又閒逛了兩個多月後,終於決定重新回到那已經離不開的紫禁城裡去,結果卻意外的在臨行前檢查出了身孕……因爲賢妃在本宮的嚴防死守下,還被診出了喜脈,本宮可謂深惡痛絕,爲了一了百了,本宮乾脆給那滿腔花花腸子的混蛋下了絕育藥!”
絕育藥?!
陸拾遺和秦承銳的眼皮忍不住雙雙就是一跳。
同時也解開了大豐百姓們心目中的一個謎團——爲什麼皇帝這些年來,明明也沒少在後宮流連,卻再沒有聽到任何喜訊。
“因爲知道本宮肚子裡的這個孩子很可能是本宮唯一也是最後一個孩子的緣故,本宮在經過一番慎重考慮後,決定把她給生下來,而且話又說回來,本宮的父母在本宮很小的時候就告訴過本宮,人要爲自己的所作所爲負責任,即便本宮對自己懷着的這個孩子並無什麼母女情分,本宮依然決定要把她生下來,並且在生下以後,還特意派人交到了她的親生父親手裡。”
陸拾遺無動於衷地聽着厲皇貴妃用輕描淡寫的語氣,說着殘酷至極的話。
反正她又不是原主,不論對方怎樣說,都不可能讓她的心當真爲此而感到難過。
不過,她是淡定了,她身邊的秦承銳卻爲她心疼的不行,望向厲皇貴妃的眼神也充滿着熊熊燃燒的怒火。
這樣的怒火對厲皇貴妃而言自然也是無關痛癢的。
她慢悠悠地繼續往下說;“本宮相信,那蠢貨即便是再不靠譜,對自己的孩子也還是會有一份慈父心腸的,可是本宮沒想到……本宮依然高估了他,更沒想到……他居然會機緣巧合的把本宮唯一的女兒嫁給了本宮曾經幾欲除之而後快的賢妃的兒子!你們說,這是不是非常的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