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拾遺對於先生選擇自盡一事並不感到的意外。
因爲他本來就是一個這樣的人, 在他的心裡,他的愛人遠比他的血親要重要得多,若非如此,他也不會在義無反顧選擇離開京城以後, 就再也沒有回返過。
是,雲老大人因爲一己私心, 確實做了許多傷害他們夫妻的事情,但是他的母親沒有。
雲老夫人雖然因爲顧慮丈夫的緣故,沒有對於先生夫妻伸出援手,但是她也沒有傷害過自己這個最小的兒子。
自打他離開以後,雲老夫人無時不刻的都在惦記着他,甚至最後因爲憶子成狂, 而撒手人寰。
於先生在剛知曉這件事情的時候, 心裡很受觸動, 但是這份觸動隨着時間的流逝,又一點點的消弭殆盡。
顯然, 早已經被父母寵壞的於先生對自己的親人不是一般的涼薄。
他前腳才答應雲老大人一定會好好料理對方的後事, 照顧好幾個侄兒侄女, 後腳就在發現魚娘子還存活於世時,毫不猶豫地選擇追隨她而去。
在他義無反顧的拔出大內禁衛的腰刀橫頸自刎的時候, 他心心念念惦記着的都是魚娘子,至於陸拾遺這個才與他相認沒多久的女兒,已經被他徹底的忘了個精光。
陸拾遺不是頭一次,碰到這種有情飲水飽的男人, 在最初的震驚以後,她很快就恢復了自己往日的從容姿態。
不過因爲眼下有很多人關注着她的緣故,她不得不逼迫着自己擺出一副悲痛欲絕的模樣來,而她的這幅模樣也把楊承銳給糊弄住了。
“姐姐你也不要太難過了,這是老師自己的選擇,他這樣也算得上是死得其所。”楊承銳實在不忍見陸拾遺傷心至此,連忙出言安慰她。
陸拾遺淚眼婆娑地一頭扎進楊承銳的懷抱裡,“我也知道,爹爹在離開了孃親以後,這些年確實活得非常的痛苦,我也能夠理解,他義無反顧,想要追隨孃親離去的決心……可是我依然會感到難過,畢竟我和他相處的時間……我和他們相處的時間實在是太短暫了,我好不容易,又有了一對父母……誰知……”
陸拾遺喉頭哽咽了。
原本說到一半的話,也因爲胸臆間那根本就沒有任何辦法宣泄的痛苦,戛然而止。
這樣的陸拾遺不知楊承銳看得心疼無比,就連旁邊的圍觀者也是滿心的唏噓。
他們雖然對所有的事情都是一知半解,但是,依然能夠理解陸拾遺此刻的悲痛情緒。
就連對陸拾遺充滿惡感的雲家小輩也覺得陸拾遺還真不是一般的悲催,小小年紀就沒有父母,好不容易與自己的親生父母相認,結果對方又雙雙自盡在了她的面前。
許是因爲心裡的那點血緣作祟,雲家的小輩們,並沒有刁難陸拾遺和楊承銳二人,等到雲老大人的長子、次子和皇帝身邊的禁衛統領齊宏坐着快船,風塵僕僕趕到潮江縣以後,他們還主動選擇爲陸拾遺開脫。
不管怎麼說,陸拾遺都是雲家三房唯一的骨血了。
雖然所有的事情都是因爲雲老大人而起,但是雲老大人被魚娘子所殺、雲家三子爲魚娘子自盡也是不爭的事實,最後,在陸拾遺的強烈要求下,雲老大人葬入了雲家祖墳,和雲老夫人合葬,而於先生和魚娘子這對苦命鴛鴦則被陸拾遺葬在了當初她第一次見到魚娘子的湖心島嶼上。
陸拾遺覺得,他們夫妻兩個應該會喜歡那個地方,她以後也方便經常過去拜祭他們。
十多年的隔閡與於先生的叛逆,早已經讓於先生的兩位兄長徹底斷掉了對他的兄弟之情,更何況雲老大人和雲老夫人之所以會這麼快的就入了酆都城,完全都是拜於先生所賜,如今陸拾遺主動把於先生的屍骸要走,他們自然求之不得,反正早在十多年以前,於先生就已經叛出了家門,不再是他們雲家的人了。
在大內禁衛統領齊宏和潮江縣衆多官員的見證下,雲老大人順利的入土爲安了。
雲家人在離開以前,基於外界輿論的考量,主動找到了陸拾遺,問她要不要和他們一起回京城去,還說,只要她願意的話,他們一定會把她的未來安排的妥妥當當。
不管怎麼說,她都是他們的侄女,又沒了父母,他們有責任也有義務,好好的照顧她。
很清楚他們這話有多口不對心的陸拾遺要將眨都不眨一下地婉拒了他們的好意。
她說她身受養父母的大恩大德,也早已經發誓要嫁給讓父母唯一的兒子楊承銳,與他相互扶持的過一輩子,她很感激雲家人對她的一片關心,但是她心意已決,還請他們能夠體諒。
雲家人對此當然求之不得。
本來就對陸拾遺一點感情都沒有的他們很快就陸拾遺的知恩圖報誇了又誇,不僅如此,還贈送了許多的金銀財帛給他們,算作是他們這些做長輩的給小兩口的祝福。
知道他們是要用這樣的方法來斬斷彼此之間關聯的陸拾遺不假思索的就同意了他們的這一方案,還配合默契的在他們回返京城的時候,紮紮實實的在衆人面前演繹了一場難捨難分的好戲。
雲家的現任當家人一臉若有所思的看着站在碼頭上,還在不住衝着他們搖手的陸拾遺感嘆了一句道:“是個一點就通的好苗子,可惜了。”
“可惜,我倒覺得一點都不可惜,”雲家老二一邊和自己的女兒雲葶蘭下着圍棋,一邊滿臉冷笑地說道:“歹竹裡面怎麼可能出得了好筍,這樣扶都扶不起來的阿斗,我們何苦對她抱有希望。”
做了父親一輩子應聲蟲的雲老大在聽了弟弟的話以後,覺得也是,就算這侄女兒再怎麼聰明,於他們而言也沒有多大的意義,更別提,她還是水匪所出,血管裡本來就流着污穢骯髒的血液,這樣想着的他頓時心氣平了。
此刻的他卻不知道,在未來的某一天,他會爲自己今日的夜郎自大,悔不當初的捶胸頓足!
外來人陸續離開以後,陸拾遺和楊承銳的生活又重新恢復了平靜。
這些日子因爲各種各樣的事情耽誤了備考的楊承銳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溫習功課當中,陸拾遺也重新帶領着大家再次飼養起了銀鱗魚。
日子就這麼一天一天的過去,轉眼,楊承銳已經在院試上一舉奪魁,在繼‘潮江縣最年輕童生’以後,又成功的把‘潮江縣最年輕秀才’這一殊榮囊獲到自己的麾下。
所有人都爲楊承銳感到高興,除了陸拾遺。
因爲一心沉浸在科考中的楊承銳已經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的忽略了她好長一段時間了。
陸拾遺很不喜歡楊承銳這種對她若有似無的態度,在楊承銳又擺出一副要努力爲三年後的鄉試備考而努力奮鬥的時候,一把抓住了對方,直言他們的年紀也不小了,他們的婚事是不是也應該正式提上日程了?
楊承銳聽到這話以後,整個人都傻住了。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陸拾遺問道:“婚事?姐姐……你……你確定你不是在和弟弟我開玩笑嗎?”
“開玩笑?爲什麼你會認爲我是在開玩笑?還是你也和外面的那些長舌婦一樣,覺得我這樣一個水匪餘孽出身的漁家女配不上像你這樣前程遠大的秀才公嗎?”陸拾遺故意做出一副生氣的表情,看着楊承銳,半點都不客氣的高聲詰問道。
楊承銳滿臉無奈的看着陸拾遺說道:“姐姐誤會了,我並不是這個意思,我之所以不願意與你成親,並不是因爲你配不上我,而是我早已經心有所屬。”
“心有所屬?!”陸拾遺被楊承銳的這個說法刺激的整個人都差點沒當場炸毛了!
她的傻小子喜歡上別人了?
那女人是誰?!
她怎麼一點都不知道?!
碰到問題從來都是迎難而上的陸拾遺在最初的震驚以後,很快一把揪住了楊承銳的衣領,迭聲問他,他口中的心有所屬到底是誰?
還是頭一次見陸拾遺在他面前失態成這個樣子的楊承銳臉上也有些嘆惋和無奈。
他定定看着陸拾遺說道:“姐姐,你對我的恩情比山高比海深,如果沒有你的話,也就沒有現在的我,不管接下來我所說的話,有多麼的讓人不可置信,我依然要把我的真實想法毫無保留的告訴給你知道……最起碼的,也不該無恥的就這麼一直任由你爲我耽誤女兒家最美好也是最貴重的韶華時光。”
莫名的從楊承銳的這句話裡覺察到了一些什麼的陸拾遺不由得在臉上浮現了一抹古怪之色。
她定了定神,目不轉睛的看着楊承銳說道:“你是我一手養大的,不管你說的話有多麼的荒謬,只要你說我就一定會聽,也一定會相信的。”
楊承銳臉上露出一個溫暖的笑容,“我就知道,姐姐你一定會相信我的,”他語氣微微一頓,神色間頗有幾分恍惚的開口說道:“早在很久以前,我的腦子裡,就經常會浮現一個莫名的聲音,他告訴我,一定要做到潔身自好,不與任何人產生姻緣上的瓜葛,否則以後的我一定會後悔莫及的……”
“難道就因爲這一個小小的幻覺,你就要辜負,爹孃對我們的期望嗎?”陸拾遺這次說的爹孃,並非於先生夫婦,而是死在了十多年那場大洪水之中的楊老七夫婦。
“對姐姐來說,這只是一個幻覺,對我來說卻並非如此,”楊承銳臉上表情很是鄭重的看着陸拾遺道:“也許姐姐不信,但是在我的心裡,我一直都覺得自己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經與人互訂終生了,雖然我並不知道她是誰,但是這並不妨礙我一直堅守到與她重逢的那一天去。”
楊承銳說到這裡的時候,臉上又忍不住露出了一個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我也知道我這樣的堅持十分的荒誕……但是我還是希望姐姐能夠理解我的選擇……”
在聽了楊承銳的這番話以後,陸拾遺心裡的那點彆扭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
原本因爲心有顧慮,而總是沒辦法做到把從前的事情對着楊承銳和盤托出的陸拾遺在沉吟片刻以後,用一雙同樣充滿溫情的眼睛看着楊承銳柔聲說道:“銳弟,禮尚往來是做人的基本原則,既然你把你的秘密告訴了我,那麼我也要把我的秘密告訴了你,希望你也能夠如我信任你一樣的,相信我對你說的這個秘密。”
陸拾遺深吸了一口氣,把他們曾經相識的那些過往,以及她最後逼於無奈所做出的選擇,從頭到尾,毫無保留的對着楊承銳說了一遍,爲了徹底取信他,她連自己這輩子要完成的任務都說給他聽了。
在陸拾遺看來,既然他們都是系統任務者,那麼,他應該會相信她說的一切確實屬實吧。
楊承銳默默的聽完,然後臉上露出一個無奈的微笑:“姐姐,你的故事編的很好聽,但是……很抱歉,不管你怎麼說,我都只能夠把你當姐姐看!”
陸拾遺沒想到自家的傻小子竟是如此的冥頑不靈,“爲什麼你就是不肯相信我呢,我說的都是實話!”
“我知道,我知道,”楊承銳習以爲常的給陸拾遺順毛,“姐姐,其實我一直都很清楚,你對我的感情並不是人們所說的那種男女之間的情意,而是迫於我父母對你的恩情,所不得不完成的執念……姐姐,你爲我做的已經足夠多了,真的不需要再這樣委屈自己下去了!”
陸拾遺滿臉一言難盡的看着楊承銳,半晌才咬着後槽牙,在嘴角勾起一個皮笑肉不笑的弧度,“以前我怎麼不知道銳弟你居然如此體貼!”
她在楊承銳帶着幾分無奈和縱容的目光中,續道:“不過,恐怕姐姐這次要讓你失望了,因爲姐姐一點都不覺得自己委屈,相反,姐姐還很喜歡現在的生活,也一點都不打算改變它!就是不知道弟弟以後願不願意讓姐姐一直在你身邊賴下去?!”
“姐姐,我早就說過沒有你也就沒有現在的我,只要姐姐願意,弟弟我……巴不得一直和姐姐這樣長長久久的生活下去,”楊承銳在臉上露出一個很是慚愧的表情,“畢竟,就和姐姐剛纔說的一樣,弟弟,我也很喜歡現在的生活,也一點都不想要打破它!”
“既然這樣,我們也算是殊途同歸了。”陸拾遺定定望了楊承銳半晌,“銳弟,記住你今日對姐姐許下的承諾,永遠都不要忘記,否則姐姐一定會讓你知道什麼叫悔不當初!”
說完這句話以後,她不願意再繼續與不知道是真傻還是裝傻的楊承銳獨處下去,直接甩手頭也不回地離去。
楊承銳默默地看着她纖細婀娜的背影,臉上露出了一個分外莫名的微笑。
自從那次兩人達成共識以後,陸拾遺就彷彿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的重新在楊承銳面前擺出了一副模範姐姐的姿態,楊承銳也樂得如此的繼續和陸拾遺姐弟相稱,繼續把自己所有的精力都投放進科考之中。
在接下來的十數年裡,陸拾遺繼續帶領着潮江縣的漁民們飼養銀鱗魚,發家致富,而楊承銳也沒辜負他文曲星的名頭,在順利考上舉人中了進士以後,又於金鑾殿上被當今皇帝親自點名成爲了大戊歷史上最年輕的新科狀元,入了翰林院。
俗話說得好,一舉成名天下知。
在皇帝的大力擢升栽培下,初初步入官場沒多久的楊承銳很快就在朝中站穩了腳跟,官職也如同□□一樣,三步一蹦五步一跳的很快成爲了讓衆人仰望的存在。
原本對楊承銳和陸拾遺的存在簡直可以用深惡痛絕來形容的雲家人也一改往日的態度,三不五時的湊到奉君命在外面兜轉轉十多年的陸拾遺姐弟兩個人身邊套起了近乎。
並且還依仗着自己那所謂長輩的地位,指手畫腳的關心起了楊承銳和陸拾遺的私生活。
“拾娘,你跟那楊大人這麼多年,他都沒有給你一個名分,可見你們之間是沒有夫妻緣分的,既然這樣,你爲何不幫着你的侄女們做個好媒,讓我們雲家和楊大人的關係更緊密一些?”
做了父親一輩子應聲蟲偏又志大才疏的雲老大用充滿矜持和殷盼的眼神,一眨不眨的鎖着陸拾遺此刻的臉部表情不放。
自從楊承銳的官職越升越高,就罕有人在她面前做出這副頤指氣使姿態的陸拾遺饒有興致的來回打量着自己面前的原主大伯。
她真的很好奇,對方到底哪裡來的厚臉皮,居然敢當着她的面說出這樣一番離譜的話。
難道,他在來樑府以前就沒有好生派人調查一下,她與自家傻小子平日裡的相處情形嗎?
要知道,經過她多年的努力,現在絕大部分的人都已經把她當做了自家傻小子的正經夫人看待,而他們爲什麼一直沒有成親,也在幾個老道和尚自作多情的描補下,有了合乎妥當的解釋——只不過他們從來沒有就這些解釋發表意見罷了。
就在陸拾遺一臉似笑非笑的盯着雲大人不放的時候,因爲被皇帝召見,直到現在纔回家的楊承銳不動聲色的揚了揚眉毛,“雲大人今日怎麼有空到下官家裡來拜訪?真是失敬失敬!”
楊承銳一邊衝着雲大人拱手一邊給了陸拾遺一個充滿詢問的目光。
陸拾遺勾了勾嘴角,還沒來得及回答,雲大人已經搶先開口道:“使不得,使不得,且不說楊大人你是我三弟的關門弟子,與我雲家關係本就非同一般,單單是你這十多年爲我大戊所辦的諸多實事,就已經讓我望塵莫及了,就我這樣高不成低不就的閒散之人,哪裡當得起你的一聲下官!”
只是因着老父的面子才得了一個虛銜繼續帶着一大家子人在京城過活的雲大人可沒那麼厚的臉皮在當今皇上跟前的大紅人面前擺譜……
更何況就在他過來以前,還影影綽綽的聽說,皇上已經動了擢升對方入閣的消息了!
三十歲的閣老……
即便知道這還只是一個道聽途說的謠言,雲大人依然不受控制的感到口乾舌燥、手心冒汗。
“今日我之所以會來府上拜訪,也是想要見一見已經多年不見的侄女兒,順便邀請你們去雲府做客,畢竟這麼多年以來,楊大人你蒙受帝寵,一直在外爲官,我們就算想要多多與你們親近也沒有機會。”雲大人笑得一臉討好。
楊承銳雖然知道雲大人對他說的並不是實話,但也沒那個心情去當面拆穿,乾脆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很是爽快地表示等到府裡的事情打理妥當以後,就會帶着姐姐一起去雲府拜訪。
原本只是隨口一說的雲大人沒想到楊承銳居然真的會願意與他們繼續來往,心裡真的是高興得不行,對自己原本的打算也有了幾分信心,在強忍着滿心的激動又和楊承銳寒暄了幾句以後,他纔在楊承銳漫不經心端茶的動作中,依依不捨地提出了告辭。
在臨離別之際,他沒有忘記隱蔽的衝着陸拾遺扔了個提醒的眼神。
陸拾遺被他這幅理所當然的模樣逗得脣角止不住的又是一翹。
剛剛進門就看到陸拾遺緊盯着雲大人不放的楊承銳見雲大人離開以後她還笑得這麼開懷,臉上忍不住閃過了一抹不解的神色。
“姐姐,在我沒來之前,他到底和你說什麼了,居然把你逗得這麼開心,嘴角的笑容壓根就沒壓下去過。”
“你想知道嗎,想知道就快點娶我呀。”陸拾遺笑吟吟地衝着楊承銳眨眼睛。
如今的她,雖然也三十多歲了,但因爲有靈魂本源的滋潤,所以看着和二十多的小女子也沒什麼區別。
“姐姐,我以爲這個問題我們早在很久以前就沒有再談下去的必要了。”楊承銳臉上露出一個很是無奈的表情。
“我也不想談,可是不談不行啊,要是你再不娶我的話,只怕我就要嫁給別人了。”陸拾遺臉上滿滿的都是喬裝出來的哀怨。
“姐姐的意思是……他過來是想要給姐姐做媒的?”楊承銳在聽到這話以後,臉上的表情猛地就是一沉,做了這麼多年一方大員的他早養就了一副不怒自威的派頭,稍微一怒,就能夠讓他旁邊的人驚慌的變了臉色。
陸拾遺對於這樣的他倒是渾然不懼,“不,他不是想給我做媒,而是想給你做媒,”陸拾遺長吁短嘆,“雲家的漂亮姑娘不少,據說都是十五六歲的小姑娘呢,粉粉嫩嫩的,還任君挑選呢,難道銳弟你就一點都不動心?”
“早在十多年前,我就清清楚楚的告訴過姐姐我早已經心有所屬了,”楊承銳臉上表情很是認真的看着陸拾遺說道:“難道,姐姐到現在還覺得我是在開玩笑嗎?還是姐姐自己動了旁得心思,想要扔下弟弟,去另尋一箇中意的好郎兒做相公了?”
“當年我既然說了要賴你一輩子就不會食言,難道在銳弟你的心裡,我就當真是那等出爾反爾之人嗎?”陸拾遺半怒半嗔得瞪了楊承銳一眼。
楊承銳眼神頗有幾分意味深長的回看着陸拾遺說道:“那姐姐就說話算話的當真賴我一輩子吧。”
然後,陸拾遺就真的這麼無名無份的賴了楊承銳一輩子。
在兩人就要離世的時候,這對不是夫妻勝似夫妻的姐弟默默躺在一張大·牀上進行着最後的道別。
“姐姐,求而不得的滋味……很不好受吧?”已經處於迴光返照狀態的楊承銳執起陸拾遺的手,一邊親吻她的手背,一邊笑得暢快不已的看着陸拾遺問道。
陸拾遺臉色不變地看着他微笑,“嗯,確實挺不好受的。”
楊承銳的笑容僵凝在了嘴角,“你……”
他語聲頗有幾分恍然的頓了頓,“你早就知道我是存心在和你唱反調,是存心想要你完成不了任務?”
“沒錯,你表現的這麼明顯,我又不是傻子,當然早就看出來了。”陸拾遺望向楊承銳的眼神滿滿地都是包容和寵溺之色。
楊承銳臉上表情很是複雜地看着她,“你到底是怎麼發現的?我自認爲我這幾十年的表現完全可以稱得上可圈可點……”
那是因爲你根本就不知道躺在你身邊的是一個戲瘋子,還是一個比你大了很多……很多的系統任務者。
“想要知道我是怎麼發現的,就來下一世找我吧,”陸拾遺溫情脈脈地回吻楊承銳的手背,這些年她可真的是饞壞了,連變成老菜皮的他都捨不得嫌棄了。“到時候我保證對你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她一邊說一邊姿態輕鬆而自然的把楊承銳的手放在自己的臉上蹭了蹭,然後就着這個姿勢徹底地閉上了眼睛。
楊承銳默默感受着那從對方口鼻中呼吸出來的氣息一點點的從自己手背上消失,嘴角緩緩勾起一個有些溫暖又有些扭曲的弧度,“好啊,我來找你,我的……拾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