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父……父皇……您這是……”太子雖然早在陸貴妃進宮以前就被他父皇特意打過招呼,知道他爲了麻痹功高震主的陸大元帥很可能會做出一些不符合他身份的事情出來——只是眼前這一幕,豈能輕描淡寫的用一句“些許不符合’來形容?素來以端方穩重聞名於朝堂內外的太子險些沒整個人都因此而炸了起來。
其他成年的皇子們臉上的表情也頗有些不自然,瞧那架勢就彷彿無意間撞破了自己長輩的醜事一樣,連半點立錐之地都沒有了。
幾個年紀尚幼的皇子們更是沉不住氣地伸手不住揉自己的眼睛,以確定自己現在所看到的一切是否是他們眼花了。
揹着陸拾遺的皇帝被他們看得臉上掛不住,捨不得訓斥太子的他直接把敬王揪了出來做替罪羊,“身爲長兄就要給下面的弟妹做出一個好的榜樣,你這個當大哥的,怎麼這麼晚纔過來給皇后請安?還不趕緊帶他們進去,不知道你們母后還在裡面等得着急嗎?”
可憐的·才被皇帝氣得嘔了一口血的皇后又一次被皇帝拽出來做了一回筏子。
從看到皇帝把陸拾遺背出來就覺得整顆心都彷彿擰着一樣難受的敬王用力抿了抿下脣,二話不說的單膝跪地請罪道:“這確實是兒臣的不對,還請父皇恕罪,兒臣這就帶着弟弟們去給母后請安。”他一邊說,一邊不着痕跡的給了身後的皇子們一個眼色。
因爲出身的緣故,敬王在諸皇子中並沒有什麼威懾力,但是明哲保身的他們也清楚現在的他們還呆在這裡看自己父皇的笑話,那也跟作死沒什麼區別了。因此一個兩個的耷拉着腦袋僞裝成一副鵪鶉樣的紛紛向皇帝行禮,然後就要從他身邊離開——就連臉色異常鐵青的太子也不例外。
“站住!”就在這時,陸拾遺毫無預兆的突然開口了。她瞪着一雙桃花眼來回在這些天潢貴胄們的臉上掃過,然後在所有人不解的目光中,微微擡起下頷,盛氣凌人地詰問道:“你們就知道給自己的父皇行禮嗎?本宮呢?本宮這個母妃呢?你們打算就這樣直接忽視過去算了嘛?”
幾個年幼的皇子還好說,年長的皇子們卻臉頰抽搐的止不住牙疼,這一聲母妃更是無論如何都叫不出口。
眼見着大家一動不動僵立在原地的陸拾遺頓時大怒!
她用力拍打着皇帝的龍腦袋,怒聲喝罵他:“你是不是個死人啊!沒看見他們一點都不尊重我嗎?還不快點讓他們向我行禮叫我母妃!再不叫我就上吊自殺給你看——看你到時候怎麼向我爹爹交代!”
“沒聽見你們母妃的話嗎?還不趕緊向你們母妃行禮問好!”龍腦袋被拍得砰砰響的皇帝頂着兒子們震驚又不敢置信的視線,勉強擺出一副帝王的威嚴派頭訓斥道。
除了繃着一張臉的太子,其他皇子都老老實實的叫了,這其中自然也包括從一開始就有些魂不守舍的大皇子。
陸拾遺皮笑肉不笑的應了,然後把所有注意力都定格到打從一開始就沒給過她好臉色的太子身上,“看樣子就太子殿下是不打算給本宮請這個安了啊!”
太子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冷笑,擡腳就要離開。
——他正愁沒辦法當着所有人的面,盡情闡釋一把他的立場和堅決不與奸妃妥協的決心呢。
“皇上!你看看你的好太子!你看看他是怎麼對你的心肝寶貝的!”陸拾遺把皇帝的龍腦袋繼續拍得砰砰響,邊拍邊哭得直打嗝,“他這是存心和我過不去!是存心不認我這個母妃啊!”
“心肝兒,太子他沒這個意思,你別誤會……”受夾板氣的皇帝好言好語的忍着腦袋上的疼痛,耐着性子哄勸道。
“他怎麼沒這個意思?他分明就是這個意思!我不管!他肯定是仗着自己的太子身份纔會傲慢成這個樣子!”被他一鬨的陸拾遺哭得更加的嘶聲裂肺了。“皇上,我今天就和他槓上了!他要是再不和我行禮問好,你就幫我把他的太子之位廢了吧,反正這皇宮裡什麼都缺就是不缺皇子!”
陸拾遺這話簡直有石破天驚之效,一時間所有人都下意識的往皇帝和太子的臉上看去,想要知道此時的他們是個什麼表情。
“心、心肝兒,這話可不是開玩笑的,”皇帝也被陸拾遺的話唬了一跳,“太子乃國之根本,不可輕動啊!”
“我不管!我就不管!誰讓他對我不敬呢!”陸拾遺繼續胡攪蠻纏,“老不羞,你還說這世上你最疼的人就是我,結果呢?你就是這麼疼我的嗎?”
越說越傷心的她更是在所有人倒吸涼氣的驚駭注視中,一把揪住皇帝的頭髮就是一通狠拽亂扯,連龍腦袋上的金冠都險些因此被扯下來。
太監總管見到這一幕,自然是大爲心疼,捏着個蘭花指不停地圍繞着陸拾遺求爺爺告奶奶的懇請她:“輕點、再輕點。”
陸拾遺卻連個正眼都不給他,相反,手上的動作也變本加厲的拽得更兇了。
原本還在爲眼前的這一幕而目瞪口呆的敬王卻莫名的在心中生出幾分異樣的慶幸出來——慶幸這位貴妃娘娘揪拽的只是他父皇的頭髮,而不是耳朵。
只不過,就算她拽了他父皇的耳朵又怎樣呢?
爲什麼他只是稍微想象一下那畫面,都沒辦法容忍呢?
敬王爲自己心裡古怪的情緒感到納悶不已。
“別哭別哭,心肝兒你別哭,”被陸拾遺折騰的狼狽不堪的皇帝只能繼續勉力穩住在自己背上撒潑的陸拾遺,“朕這就讓他叫你母妃,朕這就讓他對你行禮!”一面說還一面趕忙用隱晦的視線暗示太子要臥薪嚐膽,要忍辱負重。
太子鐵青着一張臉看着趾高氣昂的只差沒把尾巴翹到天上去的陸拾遺,怎麼都沒辦法說服自己當真對這樣一個聲名狼藉的賤女人低頭,直到他發現皇帝焦急的連眼珠子都有所變紅後,才勉強逼迫自己微微欠了欠身,對着依然趴在自己君父背上的傲慢女人敷衍性的拱了拱手,心不甘情不願的用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聲音低低喚了句:“母妃。”
“德性!”陸拾遺不屑一顧的從鼻子裡哼出一聲,重新拍了拍皇帝的龍腦袋,催促着他離開,一邊催還一邊惡人先告狀地說:“你怎麼就生了這麼個討人厭的兒子,害得我連睡美容覺的時間都耽誤了!如果我變醜了,誰來賠啊!”
“是是是,都是他的錯,以後我一定找機會教訓他。”皇帝好脾氣地繼續揹着陸拾遺往外面走。
“皇上,您慢點走,讓奴婢扶着您點啊!”那哭喪着臉的太監總管趕忙扭着腰肢帶着一衆太監宮女追上去了。
陸拾遺一行人離去後,大皇子魂不守舍的望着他們的背影發起了呆,其他皇子則一面隱晦的偷窺太子陰沉難看的表情,一面義憤填膺的控訴陸貴妃簡直無法無天!
只覺得在場所有人都在笑話他的太子一腳踹翻了旁邊立着的一個檀木框年年有餘式戳燈,頭也不回的連給自己母后請安的想法都沒有了的拂袖而去。
“還真是貴妃娘娘的那句話,什麼德性呀!剛剛當着父皇的面,他怎麼就不敢像現在這樣衝着我們發脾氣呢?”被太子這突如其來的一腳驚得渾身一哆嗦的齊王氣急敗壞的跳腳道。
其他皇子沒有附和他充滿抱怨的話,紛紛隱晦的與身邊的兄弟們對視一眼,就一副彷彿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接二連三拱手的告辭了。幾個小皇子也被他們一臉惶惶之色的奶孃匆匆抱走了。
冷眼瞅着他們離去的齊王嗤笑一聲,“掂量着別人不知道他們想要回去做什麼呢?不就是仗着有個老孃在宮裡,想巴結巴結如日中天的貴妃娘娘好把太子給擠下去換自己上位嗎?也就咱們倒黴,在這偌大的宮裡也沒個給自己說話的人,就算有什麼想頭也沒指望,苦喲!”母妃早在生他的時候就難產去世的齊王對這些擁有親孃疼的兄弟們總是說不出的羨慕嫉妒恨。
敬王對於齊王這番試圖引起他同仇敵愾的話沒有任何反應,稍微整理了下身上有些凌亂的衣袍,擡腳繼續往坤寧宮內走。
“你瘋了嗎?!”齊王見此情形大驚失色道:“就剛纔那情形你又不是沒親眼見到,連太子這個皇后的親兒子都不打算進去了,你還要在這個時候跑到坤寧宮裡去觸黴頭?”
“每逢初一十五都要去坤寧宮請安是我大燕立朝以來的規定,任誰都應該好好遵守。”敬王面無表情的看齊王一眼,例行公事般的問他道:“你要不要和我一起進去?”
“你以爲我和你一樣蠢嗎?明知道進去討不了好,還主動送上門去?”齊王沒好氣的應了一聲,也和他的兄弟一樣,二話不說的腳底抹油了。
被自己兄弟罵蠢的敬王臉色都沒變一下的在周圍宮女太監像是在看赴死英雄一樣的眼神中,不疾不徐的往裡面走去了。
皇后作爲坤寧宮的主人,外面的消息她永遠都是第一個知道的,因此見敬王進來請安,她臉上也沒什麼意外之色,不過比起往常的冷淡無視,現在的她卻罕見的強打起精神好好盡了回嫡母的職責,問了敬王許多有關衣食起居的話。
敬王也畢恭畢敬的一一作答。
最後,敬王是被皇后身邊最得力的女官親自送出的坤寧宮。
在皇后與敬王上演母子情深的時候,皇帝已經氣喘如牛一步一挪的終於把陸拾遺揹回了關雎宮。
心裡攢了一肚子氣又不好衝着陸拾遺發的皇帝陰沉着一張龍臉對太監總管呵斥道:“還不把貴妃說的那個對她不敬的賤婢拉上前來,朕要好好的爲貴妃出一口惡氣!”
作爲在皇帝身邊服侍多年的太監總管,吳德英敏銳的感知到了風雨欲來的氣氛,在聽了皇帝的命令後,他二話不說的就讓手下的兩個太監把素娥反綁着手拖到了皇帝和陸拾遺的面前。
面上表情帶着些微扭曲的皇帝對陸拾遺微微一笑道:“心肝兒別怕,看朕怎麼給你出氣。”他一面說一面當着所有人的面牽起陸拾遺的手穩穩坐到了主位上,言簡意賅地下令道:“直接堵了嘴,就在這殿裡把人給杖斃了。”
素娥沒想到她一片忠心耿耿對君王卻落到這樣一個下場,頓時激烈的劇烈掙扎起來,只可惜,她剛想要開口,就被唯帝王命是從的太監們用厚厚的巾子用力堵了嘴。與此同時,她也被幾個太監配合默契的放倒在一條剛擡上來沒多久的長凳上,緊跟着,劇痛就從臀背所在的地方密密麻麻的呈放射狀猛烈導入痛覺神經,讓她不可遏制的嗚咽起來。
陸拾遺知道這頓板子是皇帝特意打給她看的。早就想到要在皇帝面前扮演一個什麼角色的她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的看着素娥被活活杖斃在自己面前,才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斜飛着波光瀲灩的桃花眼,親暱地嗔着皇帝道:“總算你這個老不羞還知道怎樣做才能討好我,看在你這次表現的還算不錯的份上,你兒子對我不敬的事兒我就不再跟你計較了。不過,我的丫鬟你得早點派人去接進來,沒她們在身邊,我做什麼事情都不方便。”
萬沒想到這鮮血淋漓的一幕卻被對方當做是討好的皇帝一時間整個人都駭住了,半晌,他才找回了自己離家出走的聲音,帶着勉強佯裝出來的寵溺姿態道:“只要心肝兒你覺得高興就好,放心吧,待會兒朕這就讓人去陸府把你的丫鬟們接進宮裡來。”